那聲音並非是被周圍的噪雜遮蓋住了,而更像是……被什麼吞噬掉了一般。
“我沒意見啊。”
聽了夜永咲的提議之後,詩音並沒有多想,當即就回答道。
“不過,還要看租金合不合適才行。”
此時,他們已經回到夜永咲的房子裡,剛剛吃過晚飯,正坐在沙發上一起聊着天。
“這我知道。”夜永咲嘿嘿笑着點了點頭,一想起以後就可以和詩音住到一起,他心裡的美勁兒就別提了。現在雖然他們每天都會在一起,每天晚上吃過晚飯之後就要讓詩音回去,他也怕她走夜路不安全,只是詩音若是住在這裡上班實在不太方便,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不過如果能一起搬到西苑舊區,這些就都不是問題了,兩人工作起來都方便得很,還有更多的時間可以待在一起。而且,夜永咲也還有些擔心詩音的病情,能在她身邊照顧她就最好不過了。哪怕租金高了一些,大不了夜永咲一肩挑起來,反正他馬上也就要有份正式工作了,而且既然是雜誌社這邊給他安排的,應該也不會太難爲他。
“下個月一號你就可以來上班了,到時再給你介紹其他的同事。房子的事情我會盡快去問,一星期左右給你答覆,好嗎?”
那位暱稱的黃璃小姐在臨走之前是這麼說的,夜永咲自然是答應下來。一星期……也就是說他得在這一星期內做好搬家的準備,過兩天就去房東太太家拜會一下吧,這段時間的租金和房門鑰匙都得交還給她,還要感謝她這麼長時間以來給自己的方便。
夜永咲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摟住詩音。詩音便也像一隻溫順的貓兒一樣躺進他懷裡。夜永咲一邊用側臉摩擦着她散發着香波氣味的秀髮,一邊展望起兩人的美好未來。
“啊呀!”
詩音突然捂着嘴叫了一聲。夜永咲嚇了一跳,連忙鬆開她,擔心地問道:“怎麼了?!”
詩音沒有說話,而是指了指電視裡面。
夜永咲也把目光投過去,電視裡面播放的是程都的晚間新聞,而現在裡面的字幕正顯示着:與十五年前地鐵爆炸案疑犯相似者揚言炸掉地鐵,警方懷疑此係該疑犯子嗣蓄意報復。
夜永咲眯起了眼睛。
這件事情是昨天午夜發生的,有一個攜帶大量炸藥的男子在地鐵行駛過程中突然使用揚聲器宣告,自己將要炸掉地鐵,而在成功引起車內乘客的恐慌之後,他又在騷亂中趁機逃走。根據地鐵上監控攝像頭拍下的視頻來看,警方發現此人面貌和十五年前曾經死在自己製造的地鐵爆炸案的疑犯驚人的相似。電視上還提供了兩人的照片對比,的確是像到了極點。只是十五年前那個人在炸掉地鐵的同時也把自己炸成了碎塊,警方在廢墟中發現了他的部分殘缺不全的屍體。
接下來,新聞中播放了當時地鐵上監控拍下來的一段視頻。
視頻中的那名手持喇叭狀揚聲器的男人站在那裡朝着周圍驚慌失措的乘客高聲喊叫着:
“……老子就是……這輛車,我看……攔得住老子?!能……陪着老子……老子這輩子……”
那聲音斷斷續續的,但是卻又異常清楚。
夜永咲皺起眉頭,死死地盯着電視屏幕,不知爲什麼,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
那聲音並非是斷斷續續的,而應該是完整的、連貫的。只是不知什麼原因,他並沒能發出聲音,亦或者是……聲音被什麼吞噬掉了!
產生這個想法的瞬間,夜永咲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額頭。
奇怪,明明應該是和自己無關的事情,爲什麼心裡卻產生了如此強烈的不安感呢?
夜永咲回想着剛纔那從擴音器中傳出來的聲音。
好奇怪,難道是由於裡面有一些不能公諸於衆的內容而被警方剪輯掉了嗎?不過那樣的話……一開始就不要把這段視頻公佈出來不是更好?那麼爲什麼……
此時,視頻中的那個男人已經準備好點燃自己身上的管式炸藥了,周圍的乘客不約而同發出驚恐的尖叫。
然後——
就在夜永咲眨了一下眼睛的瞬間,那視頻中的男人居然突然不見了!
夜永咲“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剛纔……發生了什麼?
夜永咲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電視屏幕。
僅僅是一眨眼睛的工夫,那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怎麼回事?電視中似乎在說什麼“警方正在調查之中,懷疑該男人同夥採用了高級光學設備……”,但是夜永咲並沒有注意去聽。
怎麼了?這種強烈的既視感是怎麼回事?!爲什麼總感覺……自己在什麼地方見過類似的事情?
……想不起來。
夜永咲困擾地咬着嘴脣。
要不要和父親聯繫一下呢?說不定他會知道些什麼……不,還是算了,如果是連警察都需要遮掩的東西,以他的性格自然也不會告訴我。
“喂,詩音,你剛纔看清楚了嗎?就是那個男人……”
夜永咲低聲向身旁的詩音詢問着,卻並沒有得到回答。
“詩音?”
夜永咲詫異地轉過頭去,卻看見詩音正緊緊地閉着眼睛,抱住自己的肩膀,瑟瑟發抖。
“怎麼了?!詩音!”夜永咲頓時慌了手腳,詩音現在的樣子可不像是發病,他也沒有見到她這個樣子過,只好趕緊坐了過去,把她摟在懷裡。
“阿咲……好可怕……”詩音把身體縮在他的懷裡,她雙眼仍然緊緊地閉着,睫毛不住地顫抖,從口中輕輕吐着氣,卻似乎比平常的她更要讓人憐惜三分。
“你害怕嗎?那我們就不看了,這就換臺!”夜永咲說着,拿起遙控器調到了下一個頻道。詩音輕輕“嗯”了一聲,微微睜開眼睛,夜永咲發現她的眼中似乎有些許水光涌動。
他心疼地把她緊緊抱住。雖然不知道她爲什麼會害怕這個,但是夜永咲卻也沒有問出口,他知道這個女孩也許有些秘密,但他也不需要去了解,只要在她身旁好好保護着她就足夠了。
五天之後——
那位黃璃小姐很快就給夜永咲打來了電話。房子的事情已經都商量好了,房租也很合適,甚至比夜永咲想象的還要低一些。夜永咲自然是滿口答應,當下便開始收拾起房子來。而詩音自然是要和他一起過去的,只不過她那邊可以由同事幫忙收拾,也不用夜永咲過去幫忙。他們的新居雖然在西苑舊區,卻是舊區中最新的一幢樓,處在公寓七層,而且有電梯,詩音也不需要爬樓了。而在搬家完畢的這天下午,夜永咲打算先去房東老太太那裡拜訪一下,順便把鑰匙交還給她。
來之前他就已經打過招呼了。房東老太太很熱情地把他請進去,她的兒子、兒媳也都在。雖然在夜永咲看來,她的兒子是一個典型的暴發戶,不過卻十分有涵養,對夜永咲也是彬彬有禮,兩人還算是談得來。房東老太太原本還想挽留一下他,當知道他是由於工作問題遷居的時候,便也不再堅持。他們相處的時間也很久了,夜永咲說話很讓老人開心,兩人一直聊到了晚上。老太太堅持讓夜永咲留下吃飯,夜永咲也沒怎麼推辭,便給詩音掛了個電話,晚上就留在老太太家吃過再走。
夜永咲走進洗手間。吃飯前先洗手,在養成了習慣之後,若是哪一餐不洗手,反倒會讓他渾身不自在。
只是有錢人家到底是有錢人家,水龍頭都是高級節水型感應裝置,洗手液也是不知道哪個國家的高級貨。夜永咲猶豫了一下,還是擠出了一點,倒在手上冰冰涼涼的,搓了兩下,用水衝起來也感覺很舒服。
自己什麼時候也能享受到這樣的生活呢?
夜永咲這樣想着,不由得自嘲地笑了起來。
嗯——?!
就在這個時候,夜永咲突然感覺到一股寒意襲遍全身,甚至讓他的身體都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有什麼在看着他!
夜永咲分明感覺到一束視線投注在自己身上,那視線冰冷刺骨,讓夜永咲的汗毛頓時倒豎了起來。
是什麼?
那束視線就這麼集中在他的頭頂上,而他此時是低着頭洗手的,頭頂正對着的自然是身前那一面鏡子,也就是說……
夜永咲微微轉身,他不願意去想那鏡子中有什麼在看自己。也許只是他多心了,但是……一般來說,這種時候轉身走掉不就好了嗎?只要不去看,只要不去看……
反正這面鏡子也不是他自己家裡的,就算裡面有什麼東西,過了今天,也就和他無關了。不過老太太對他一直很好,出去之後和他們提醒一下吧……不過這種事情,說出來恐怕不但沒人相信,而且還會招人厭惡。算了,管它呢,自己又不虧心,想這些幹什麼……
夜永咲身上依然發着抖,卻是不敢擡頭,轉身朝門把手摸了過去。
不對……
夜永咲的身體猛然頓住。
老太太一家人在這裡住了這麼久了,也沒聽說過出什麼事。反而是自己,頭一天來這裡就有不對的事情發生,那東西真的是老太太家裡的嗎?還是說是自己……
夜永咲又回想起自己一個星期之前在鏡子中看到過的幻覺。
不可能!不可能的!只是幻覺而已!那裡什麼都沒有!一定什麼都沒有!
夜永咲立即倒退一步,轉過頭去。
鏡子中只有夜永咲一個人而已,哪有什麼其他人的視線?
“呼——呵呵……”
夜永咲鬆了一口氣,不由得苦笑了一聲。
只是自己嚇自己而已。一定是自己最近做了那麼多噩夢,偏偏還是寫靈異小說的,精神有些過敏了,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多可怕的東西?就算有,也未必會出現在自己身邊啊。
夜永咲放下心來,沖掉手上的洗手液泡沫,甩了兩下手,用客人用的毛巾擦乾。
他又擡頭看了一眼鏡子,那裡面依舊只映出他一個人的臉而已。
夜永咲搖了搖頭,轉過身去,手摸向門把。
等等——
夜永咲突然停住了。
剛纔鏡子裡的那張臉,真的是他自己的嗎?
夜永咲睜大了眼睛,緩緩地轉過頭去。
鏡子中,一張慘白毫無血色的面孔,就這麼瞪着空洞的眼睛,出現在夜永咲的腦袋本應該在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