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錶的秒針每秒鐘都要跳一下,不知不覺就晃過了十二點,當然是夜裡的十二點。而此時,書房裡卻還亮着燈,並非是有人忘記關掉它,事實上,書房的二層正站着一個人影,他的手裡還攤着一本雜誌。那是夜永咲再熟悉不過的《九州異聞》,而此時翻開的那一頁,上面也正是他的《百鬼夜行》。
“唔,哈哈,有點兒意思。”
那人把整篇文章看完,爽朗地笑了起來,聲音在靜寂的書房之中迴響着,但他卻並不在意。不過接下來,他就打了一個哈欠,不由得擡手看了看手錶,嘟噥一聲:“喲,都凌晨了。唔……老年人可不能睡得太晚了,哈哈。”
牛高大叔把雜誌放回書架,而且是仔仔細細地按照期刊號排好,又對照了一遍,沒問題之後,才放心地轉頭向樓梯走去。
雖然自稱爲“老年人”,不過四十多歲的他不管從年齡上還是相貌上都和這個詞完全不沾邊兒。雖然下巴上留着長長的鬍鬚,不過臉上卻神采奕奕,走起路來也是大踏着步子,一點兒衰老的意思都沒有。事實上,他雖然整天悶頭寫作,不過也經常會出門鍛鍊,身體比起一些同齡人還要好上許多,開朗的性格也讓他看起來頗顯年輕。
此時,沒什麼事做的年輕人都已經清清爽爽地洗個澡,上牀睡覺了。但牛高大叔雖然吃飯時喝了些酒,現在卻還精神着呢,一點兒睏倦的意思都沒有。他雖然也洗了個熱水澡,但洗過之後卻並沒有直接上牀休息,而是到一樓的書房裡去,又安安靜靜地看了會兒書。直到現在過了凌晨,再不睡可就要影響正常作息了,他纔打算回去房間裡面。
“唔……”
牛高大叔走着走着,卻在一個地方突然停了下來。他的面前正是一面窗戶,而窗外則是紛紛揚揚的大雪,雖然在黑色的天幕下看不清楚,但只從那隱隱約約的雪影中也可以感覺得到。牛高大叔用手指擦了擦窗戶上的“白霧”,使得他的視線能夠更清楚地看到外面。雪仍舊沒有半分停息的意思,這麼下去的話,就算是明天都不一定走得了。不過牛高大叔倒並不擔心那個,他是固定供稿,不像嶽子妍一樣需要每天更新,只是——
“再這麼下下去,可就算是遭了災嘍。”
他輕聲嘆息着。這場雪有些大得過分了,指不定會對山下鎮子裡的人造成什麼影響呢。就連山上別墅區的人,要是沒有提前儲備好足夠的食物,要麼得出門向鄰居借米借糧,要麼就只能餓肚子了。
不過,不管他再怎麼悲天憫人,這場雪也不可能因爲感受到他的心境而停下。這就是自然,自然不會向任何人妥協,或許除了上帝。因此牛高大叔知道自己無能爲力,就連“先知”紀伯倫也無能爲力。
他從窗戶前離開,不久之後就走到了餐廳前方,他需要穿過餐廳到達側門,然後再走上二樓。正當他猶豫着是否要在睡前再給自己泡杯茶時,他聽到了那個聲音。
那是一種拖沓的腳步聲,那腳步聲讓他想起以前陪兒子看的殭屍恐怖片,裡面那些渾身腐爛的喪屍,它們就是拖着自己殘破的身體這樣走路的。不過在這座宅邸裡面可沒有喪屍,牛高大叔心裡清楚。那麼來人是誰呢?或許是那個姓肖的大姐——以牛高大叔的年齡和輩分,他自然不會喊大嬸,因爲她午飯的時候好像在樓上摔了一下,或許把腿摔到了。
他伸手想要去推餐廳的門,但是在他觸碰到那扇門之前,它卻自己打開了!牛高大叔愣了一下,緊接着他就發現,那扇門是在裡面被推開的,即是說那個拖沓着腳步的人就在門裡面!然後,那人走了出來,出現在他的面前。
看清了來人後,牛高大叔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微笑。
“喲,你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他問候着,“這都已經過凌晨了。”
“牛叔您不是也沒睡嗎?”來人這樣說道。
“我?哈哈,我剛纔看書去了,到現在也沒犯困,要不是因爲時間晚了,我還不打算去睡覺呢!”牛高大叔笑呵呵地說着,“你呢?又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渴了,到下邊來倒點兒水喝?我記得飲料好像還放在桌子邊沒收拾吧?誒……你背後藏着什麼?”
“吶,牛叔。”
來人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道:
“你的小說裡面,也曾經出現過連環殺人案件吧?”
“嗯?”對方突兀地這樣提問,倒讓牛高大叔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想了一下,纔回答道,“啊,沒錯,以前曾經寫過這樣的題材。怎麼了,問這個幹什麼?”
“沒什麼,不過我想知道,如果是單純的連環殺人,是否太過無聊了?”
“啊?無聊?”
這一次,牛高大叔並沒能理解對方的意思。
那人解釋道:“即是說,如果沒有任何串連起來的東西,僅僅依靠連環殺人這種噱頭,讀者也會感覺無趣的吧?所以說,有很多時候,連環殺人都是由一定的線索串連起來的,比如說童謠——這是非常常見的形式,或者是歌曲,也有系列小說,對吧?”
“哦,確實是那樣。”牛高大叔贊同道,“以歌謠爲線索的連環殺人,我記得克里斯蒂曾經寫過,叫《無人生還》還是什麼來着?在讀起來的時候,也會由於這條線索而產生一些吸引力。……你是打算寫這種類型的小說嗎?倒是個挺不錯的想法,我覺得,你就可以以這座洋館爲事件發生的舞臺,然後以我們這些作者的聚會來進行開篇,把各人的小說串連起來,光是聽起來就感覺挺有味道,怎麼樣?”
“我也感覺不錯呢。”對方笑了起來,“事實上,正如您所說,我打算把事件發生的舞臺就定爲這個洋館,畢竟這裡不管從什麼角度看都很有魅力,不是嗎?不過後邊倒是稍微有些問題,我打算以小說爲線索,但我想用比較爲人所熟知的小說,而不是我們這些人的——畢竟不是每個人都看過,可能會造成一定的閱讀負擔。”
“比較爲人熟知的小說,這樣啊……”牛高大叔想了想,然後答道,“那樣的話,乾脆就用‘日本四大推理奇書’好了,這是每個推理小說迷都應該知道的。況且這個洋館的書房裡確實保存着這四本書,可以和現實連結,當做一條線索。”
現在,來人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真不愧是前輩啊,我在想什麼都被您猜到了。我之前構思的時候就想着,要麼就用‘四大推理奇書’來好了,就算是沒看過的人也都應該聽說過。而且裡面所介紹的很多死法,在這座洋館裡面幾乎都能實現呢!”
“就算不能實現,你也可以增加一點虛構的成分嘛。”牛高大叔說道。
然而來人卻是搖了搖頭。
“不行哦,小說可以虛構,但是現實是虛構不了的吧?”
“現實?”
這又是一句匪夷所思的話語。牛高大叔疑惑地眨着眼睛,正想要問個明白,目光往下一瞥,卻是愣在了那裡!
他終於看清楚了,在對方的身後藏着的東西,稍微露出了一角,顯出鐵與木頭混雜的顏色——不,並非是混雜,而是分明的!因爲那就是一件由金屬和木頭製成的東西,而且並不少見,那是除了嬰孩之外,每一個存活於世的普通人都應該見過的東西!
“您記得‘淺田志乃’這個名字嗎?”來人問道。
這是在那把高高揚起的鐵鍬砸下來之前,他聽到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