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楚天闊的笑容,君柒柒的心其實好痛、好痛,因爲由他的話語中,她已明瞭了,明瞭他之所以冒險前來這個異界,都只爲喚醒她,但喚醒她後的他,卻再也無法伴在她身旁。
原來,他們只剩下這麼一點點時間了,待她抵達前方的亮點後,他們就要永遠永遠的分離了……
當兩人腳步愈來愈慢,當兩人的臉上都滿是淚滴,當兩人再無法向前時,楚天闊頂着一股幾乎將他吹散的逆風,努力將最後一個吻,輕輕印在她的脣上——
“柒柒,原諒我……沒辦法再陪你走下去了……”
“沒關係,沒關係的……我明白、我明白……”
輕撫着楚天闊那張憔悴的臉,聽着他暗啞得不能再暗啞的嗓音,又淚又笑的君柒柒真的明白,明白他的不捨,明白在自己昏迷之時他的所有痛苦與煎熬,更明白他爲何明知就算此生或許兩人再無法相見,仍義無反顧的前來,要將她帶回人世間……
因爲若是她,一定也一樣憔悴、一樣痛苦、一樣煎熬,更一定也會做同樣的決定,至少這樣,她還能見他一面;至少這樣,她還能擁抱他一回;至少這樣,在她仰望着湛藍天際輕輕呼吸時,在她不知道的大千世界的某個地方,他是與她仰望着同一片天、呼吸着相同的空氣,並且可以哭、可以笑、可以思念……
“我回去後,你……會去哪裡呢?”由於看出楚天闊已無法向她必須前進的方向前進,所以君柒柒站在原地,忍住心中所有痛,待在他懷中感受着他最後的溫熱。
“我原來的時代。”口中雖這樣回答,但其實連楚天闊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安全迴歸。
“真不可思議……等你回去以後,我這兒,早結束了吧……”
聽到楚天闊的話,君柒柒喃喃說道,然後在他緊緊擁抱着她,擁得她都疼痛時,輕撫着他的臉笑着,“沒事的,我會一直在奈何橋頭等你,到時咱倆一起走,不見不散?”
奈何橋頭,是嗎?不見不散,是嗎……
君柒柒這話說得癡傻,卻說得楚天闊的心幾乎碎了,因爲他知道,她一定說到做到,可他怎捨得她一個人孤零零在橋頭等待?
因爲那不是一天、兩天,也不是一年、兩年,而是望眼欲穿的幾百年啊!
更何況,這世間,真有奈何橋嗎?
“嗯,不見不散……”
儘管心痛如絞,楚天闊還是回了君柒柒一個笑容。只要她願意等,他就一定赴約,無論哪裡,無論一天、兩天,還是百年、千年……
正當兩人含笑淚眼相望之時,遠方光點處,再度傳來了是雲扭曲的嗓音——
“天闊,準備好了嗎?”
“好了。”楚天闊逆着風大聲答道。
“柒柒,往我聲音的方向來,天闊,快往反方向去!”
是雲話聲中的急迫,讓楚天闊與君柒柒都明白,這名世問最單純、最善良的女子,已盡最大努力讓他們可以多看對方一眼、多擁抱對方一刻鐘,但終究,時候還是到了……
“去吧。”
在低啞得不能再低啞的話語聲中,楚天闊輕輕鬆開緊握住君柒柒的手,儘管他的眼眸已幾乎看不清她的模樣。
“那我……先走羅。”
同樣輕輕放鬆緊握着楚天闊的手,君柒柒對他綻出今生最美的一個微笑後,毅然轉身,任兩人的指尖在最後一次碰觸後,輕輕滑落在他倆的淚滴間……
“天闊,不見不散,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當君柒柒的身影徹底由眼前消失,楚天闊也毅然決然的轉身,咬着牙、含着淚,在耳畔愈來愈遠、愈來愈模糊的泣諾聲中向前奔去,畢竟,無論他將抵達的是哪個時空,無論這世間究竟有沒有奈何橋,他絕不能任自己消散在這時空的裂縫中,任君柒柒永世一個人癡癡等待!
“天闊,用心眼冥想着你的時代記年,一當望見,絕不可猶豫,迅速進入!”
在猛烈的氣旋撞擊中,楚天闊望着四周扭曲成一團,卻有着無數像不斷開閉着的窗一樣的亮處,在急奔中不住快速掃視着上面忽閃忽現的數字。
“好。”聆聽着是雲愈來愈小的聲音,楚天闊專心一致地想着自己時代的時間,然後看着那些閃爍的數字愈來愈亮。
“大哥,再見……”
“謝謝你,小妹……”
那遠處光點徹底消失後,楚天闊依然不斷在扭曲的時間軸中奔跑,直至終於望見一個一閃而逝的數字2013時,毫不退疑地縱身躍入光河中……
半年後
相似的街道,相似的風景,相似的車水馬龍,相似的喧譁吵鬧,楚天闊靜靜走在人羣中,因爲知道君柒柒一定正努力過着屬於她的生活,所以這半年來,他也努力過着屬於自己的生活,儘管那並不容易。
在留在五喜國的四人“儘可能不違背歷史發展”的努力下,他回來的這個世界,雖有些小地方改變了,但整個歷史的進程並沒有受到太大影響。
而回來後的他,帶着四人的親筆書信,分至他們家中,用最簡單的方式,告訴他們的親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並不期望有人會相信他,但當他們的親人望着書信許久後,緊緊抱着信擡起頭含淚笑着對他說“在哪裡都行,只要知道他會過得很好,我們就安心了”時,他笑了,笑中帶着淚。
沒有再回到五喜國曾經的土地上,因爲楚天闊怕自己會剋制不住,但他還是盡其所能的找尋着機會,找尋着讓他重回君柒柒身旁的機會,縱使在他人眼中,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這日,楚天闊靜靜走出“五喜國文物特展”會場之時,天色已黃昏。
走在會場外的紅磚道上,抱着那本厚厚的歷史文物書,他知道自己今日這明顯會觸景傷情的衝動着實有些傻,但傻就傻吧,因爲他心底的思念終究得有個出口,而日子,終究要過。
“臭老太婆,滾遠點!”
當遠方星子愈來愈明亮之時,走在紅磚道上的楚天闊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咒罵聲,他眉頭一皺轉過頭去,看到有幾個小混混在掀翻了路邊一個老太太的算命攤後,搶了她的錢包拔腿就跑。
二話不說,楚天闊立即上前將那幾個小混混撂倒在地,在他們一鬨而散後,彎腰撿起老太太的錢包,再走回被掀翻的算命攤旁,將跌坐一旁的老太太扶起——
“您沒事吧?”
“要你多管什麼閒事?”怪的是,這老太太對於楚天闊的拔刀相助似乎相當不以爲然,甩開他的手後沒好氣的罵道。
老太太這樣的反應,楚天闊一點也不以爲仵,還順手將她被掀翻的算命攤扶好,畢竟在經受過那三名老者的古怪洗禮後,任何人的任何反應他都不會再覺得古怪。
就在楚天闊爲老太太將攤位恢復原樣,再對她輕輕一點頭,轉身向前走去對,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一個叫喚聲——
“等等,站住!”
雖不知那老太太爲何叫住自己,楚天闊還是轉過身去,望着她用奇怪的目光不斷打量着自己,特別是他頸間掛着的那塊方纔因彎腰而掉落出來、君柒柒送給他的紅玉。
“小子姓楚叫天闊?”
“是。”儘管有些訝異這名老太太竟叫得出自己的全名,楚天闊還是點了點頭。
“認得這東西嗎?”聽到楚天闊毫不遲疑的回答,老太太眼裡閃過一道詭譎精光,立即由大皮包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張泛黃的老舊紙張,“認得就把中間刻的字給我報上來。”
“這……”望着那張紙上用毛筆畫着的事物,楚天闊愣了。
因爲這是軍牌,他十五歲生日對,父母曾送給他一塊,上頭還刻有他的英文名字與出生年月日,而老太太拿的那張畫裡的軍牌,不知是因年代久遠,還是她刻意模糊掉其中的字跡,所以他看不清其中的字,但那繫帶,卻很像他送給君柒柒那塊上的!
“不知道算了!”望着楚天闊光會愣不會說話的模樣,老太太不耐煩的轉過身去。
就在老太太轉過身去時,楚天闊口中流暢地吐出了一連串的英文與數字,縱使他的心臟幾乎衝出胸口,但他一個字也沒漏掉!
“可找着你了……”聽着楚天闊報出的英文及數字,老太太長嘆了一口氣後緩緩回過身,眼底有着一股總算等到花開的慨然,“想不想回去?”
回去?回哪兒去?難道……
“不想拉倒。”瞪着楚天闊整個人傻掉,連路邊行人撞到他都沒感覺的模樣,老太太冷哼一聲,逗自拎起包包就走。
“老太太請留步!”也不管自己的舉動是不是太過無禮,楚天闊一把便拉住老太太的手臂,激動得幾乎無法自已。
因爲他真的無法相信自己還能回去,回到那個有君柒柒的時代,回到那個他魂縈夢繫的女子身旁……
但就算只有千萬分之一的機會,就算這老太太其實是個詐騙集團,更無論要花什麼樣的代價,他都一定要弄個清楚!
“老什麼老?太什麼太?”望着楚天闊緊緊握住自己的手,老太太更沒好氣的罵着,“我叫是非,我們是家爲你這破事給折騰了幾百年,可總算到頭了!”
“您是……”聽到“是非”這個名字後,楚天闊的眼眸先是緩緩瞪大,而後徹底模糊。
他終於明白了,他眼前這名老太太,應就是峨山“是”家的傳人,這一代的是家尊主,而她手中的畫,極有可能是他離去的許多年後,一直沒有忘懷這事的是雲,在終於找到可以讓他迴歸後的方法時畫的,目的是爲了讓她的後代能在他的時代遇見他,然後,幫助他回到君柒柒身旁……
儘管這前後因果關係令楚天闊腦子有些混亂,但此對他已管不了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的問題了,他只想知道,這一切是不是真的!
“你管我是誰,想回去就趕緊去收拾收拾,交代交代後事,十日後亥時,我在追遠街十三號等你。”一把甩開楚天闊的手,是非邊走邊喃喃自語着——
“可真他媽到頭了,我的老祖宗,您可看清了啊,咱‘是’家子孫可沒一個違背您的祖訓,硬是撐到了今天……等這事情了結,您可別再跟祖宗爺爺三天兩頭來找我這不肖子孫聊天喝茶兼訓話,要喝茶,等我去了咱有喝不完的茶!”
清清夜空,飄着淡淡的金盞花,“春香山寨雞”不遠處一間隱密兩層獨屋旁,一棵盤根錯節的老樹樹梢上,坐着一名淡衣女子。
她動也不動的仰頭望着星空,身旁,放着一杯飄着金盞花花瓣的酒盞。
“柒柒,上頭風大,彆着涼了。”不久後,一名大腹便便的女子打開離樹梢只有三尺之遙的二樓窗戶朝外輕喚着。
“沒事,我再坐一會兒就進去。倒是你,肚子裡有娃子了,還不快把窗戶關上,再不關,我可要把姓靳的那傢伙喊來了,到時他要怎麼折騰你,我可全不管啊!”
轉頭望向是雲,君柒柒懶洋洋說着,然後在是雲皺着眉嬌睨了她一眼又“噗嗤”笑出聲將窗關上後,清瘦的小臉上綻開一抹溫柔的笑。
連是雲都會笑了呢,你看到了嗎……
再度仰頭望向遠方星子,君柒柒在心中與楚天闊對話着。這半年多來,她都是這樣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