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駕崩,全國上下一片縞素。郝眉卻不管這個的,照樣同郝斯年兩個玩得快忘記自己姓名。
小孩子的快樂真簡單,看螞蟻搬家就能看一天,心裡還美滋滋的。郝眉想同郝斯年講話,郝斯年就用比她聲音還大的一聲:“噓!”打斷她。然後兩個人用特別大的氣音講話,以爲這樣就不會打擾到螞蟻搬家。
大概是因爲他們都繼承了胡人的血統,天生能歌善舞,國喪期間不能有舞樂,可把他們一家人憋壞了。尤其是郝斯年,他剛學了羯鼓,特別手癢,吃飯都要往臺子上拍兩下。
國喪之後,就是新皇登基,又能唱歌跳舞了。郝斯年打着鼓,郝夫人痛痛快快地跳了一下午的胡旋舞才做罷。郝眉其實會,但她扭了兩下就算了,老實說她走路還好,跳舞就有點站不穩,想來還是太小的緣故。
有個晚上,她有做夢,夢見她躺在牀上,皇后娘娘坐在牀沿,繡着荷包。郝眉認識那個荷包,她記得她有一個一模一樣的。
醒過來之後,很是奇怪,怎麼老做關於皇后娘娘的夢?
她上輩子跟皇后娘娘不是很熟,雖然沒跟對方做過什麼對,但也沒跟她有過什麼交流。皇后娘娘老是肅着一張臉,看上去跟死了男人的寡婦似的。郝眉看見她那張不苟言笑的臉就害怕,老覺得她不是什麼好人,不能接近。
皇后娘娘閨名依然,名字很秀氣,但她卻是個殺伐果斷的女人,她的劍下不知道有多少亡魂。
說起來皇后娘娘,還有段趣聞哩!
傳說安家大小姐出生的時候,漠北城裡的人都看見了,有一條白龍從空中飛過,所以人稱白龍女。有段時間,北方匈奴逼近,肅王親自到漠北鎮守邊境線。肅王與白龍女一起作戰殺敵,擊退匈奴八百餘里。也正是因爲共同作戰的情分,二人走到了一起,成就了一段美滿姻緣。郝眉還在他們的婚禮上獻過舞呢!
白龍女一生功績累累,是能名垂青史的偉人。郝眉跟她一起做了太后,想一想,還有一種沾了光的感覺呢!
郝屠戶最近生意特別好,許多大戶人家到他的攤子那裡定肉,一天殺幾條豬,忙得不得了。郝斯年跟郝眉沒事幹的時候,就蹲在一邊看他們的爹殺豬。
郝屠戶殺豬,很有些庖丁解牛的意思,遊刃有餘的。郝眉跟郝斯年也不怕血肉模糊的,兩個人津津有味地看着。但畢竟看過太多次了,不稀罕,一聽說外面孩子們有什麼動靜,都不用叫,自己拔腿就跑了。
郝眉有一次終於想起來了,她想問她爹什麼事。畢竟她都玩瘋了,能記得什麼事?她趁着吃飯的時候大家都在,仰着小臉問她爹:“阿爹,我聽街上人說阿爹以前不是殺豬的,是個殺人的。什麼意思啊?”
郝夫人瞪了她一眼:“胡言亂語什麼?”
沒想到郝屠戶竟然嘆了口氣,十分唏噓似的。郝斯年正埋頭苦吃呢,覺得有意思,把小腦袋從碗裡擡出來:“爹?”
郝屠戶摸了摸郝斯年的小腦袋:“沒事,吃吧。”
郝斯年又把腦袋埋回去了。
郝眉覺得這件事沒有這麼簡單,晚上故意很晚不睡,躺在牀上偷聽郝屠戶跟郝夫人的夫妻夜話。
郝屠戶笑着說:“這個小鬼精靈,怎麼想的,還過來問我。”
郝夫人打了他一下:“你還好意思笑!”
郝屠戶又嘆了口氣,半晌沒有說話。
郝夫人拍了拍他:“夜深了,睡吧。”
郝眉聽了半天,沒聽到他們說話,估計他們睡了,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晚上不睡的後果就是,郝眉早上起不來。
郝眉一覺醒過來,感覺肚子空空,坐在牀上喊:“媽!媽!蔓蔓餓了,要吃飯!”
喊了半天沒人答應,正要自己摸下牀,郝夫人忽然掀開簾子進來了,快步走過來捂住了她的嘴:“小祖宗,快閉嘴吧!外面有貴客!”
郝眉瞪大了她那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跟葡萄似的。 ωwш▪тт kдn▪¢o
郝夫人低聲說道:“你阿爹要起復了,可別壞了你爹的大事!”
郝眉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知道了。
郝眉偷偷問她娘:“怎麼回事啊?”
郝夫人心裡急:“一時半會兒講不清楚,等會兒阿孃再跟你解釋。”
得,這就是不解釋的意思了。郝眉坐在牀邊,無聊地踢腳玩。
郝斯年忽然掀開簾子,舉着一個比上次那個更大的孫悟空進來了,高興地大喊:“蔓蔓,看!哥哥給我的!”後面跟着進來了一個打扮富貴的公子,十三四歲年紀,眉清目秀的,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孩子。只是偶爾的眼神看起來不像什麼好人,帶着一種勢在必得的決心。
郝眉一見着他,嚇了一跳。
這不是肅王嗎!
肅王十六歲封王,看他的封號就知道了,天生不苟言笑,很嚴肅。郝眉想不明白,這麼個嚴肅的人,怎麼會那麼喜歡嗑瓜子的。她看了一眼拿着糖人興高采烈的郝斯年,想,她哥倒是喜歡嗑瓜子……
等一下?
郝眉忽然想通了一個關節!
假如肅王真的不喜歡嗑瓜子,而且郝斯年喜歡嗑的話,當初的瓜子就是爲郝斯年買的,所以才無緣無故賞賜瓜子給郝斯年。那後面郝眉的忽然得寵,也解釋清楚了。不是因爲救命之恩,而且因爲她是郝斯年的妹妹!
郝眉簡直了!上輩子肅王偷了她哥哥,這輩子還惦記着?
她瞪着在一邊傻樂的郝斯年,心想,好哇,居然揹着我!
她越想越氣,哇地一聲嚎啕大哭了起來。
郝斯年嚇死了,以爲是她想要糖人,連忙手忙腳亂地把糖人遞給郝眉,郝眉一邊哭,一邊把糖人接了過來。郝夫人在一邊哭笑不得,只好不停給肅王道歉,說小女不懂事,請多包涵云云。
肅王大度地說沒事。
他挺喜歡這個傻乎乎的丫頭的。太傻了,而且傻得不讓人討厭,還特別傻人有傻福。他真的挺喜歡的。
郝眉好半天才停住,一邊打着嗝一邊吃着糖人。算是暫時同意了這門婚事。
老實說肅王對她哥還是不錯的。郝眉自己知道的,她跟了肅王那麼久,肅王可沒有碰過她,而且除了她兒子,肅王沒有別的子嗣,也算是對她哥哥從一而終了。肅王對她也很好,冷了板着臉叫她加衣服,熱了板着臉叫她少吃冰的東西,來月事了還會幫她記日子。
他倆的事,要是老老實實告訴她,她肯定不會這麼難過。非要她這麼多年之後才自己想明白,真是太過分了!還做得這麼明顯,顯得自己格外地笨!
太過分了!
欺負人!
郝眉一口把孫大聖的腦袋給啃了下來。她氣呼呼的,絲毫不在意郝斯年其實有多喜歡這個孫大聖有多捨不得給她。郝斯年看見大聖的腦袋沒了,心疼地哇哇大哭,肅王連忙去哄他,郝夫人又道歉。
反正屋子裡亂得團團轉。
郝眉又把糖人還給了哥哥,在肅王不停保證再做一個孫大聖的安慰下,郝斯年停住了。跟郝眉兩個人小心翼翼地舔着,有時候郝眉想啃,都被郝斯年給打住了。
郝斯年是真的喜歡這個糖人。
郝眉這個半吊子小屁孩已經感覺不到,在糖人攤子那裡,黃銅鍋裡翻滾的糖稀有什麼魅力了。而在郝斯年眼裡,這幾乎是一種魔法。師傅只不過是從裡面挖出來一勺,在大理石板子上抹點油,手抖啊抖的,一個糖人就畫好了。多麼奇妙!像女媧造人似的!
郝斯年吃了一臉糖稀,郝夫人看不下去,把他帶到一邊洗臉去了。
肅王忽然往郝眉手機塞了一個雞蛋那麼大的珍珠,郝眉嚇了一跳。肅王總是這麼沒頭沒腦。那天她在屋裡坐着,肅王忽然進來,往她裙子上塞了一個裝着小孩的包袱。
郝眉擡頭去看他。肅王咳嗽了一聲,把臉轉開了。
郝眉把珍珠舉到眼前,很認真地看。她雖然沒有文化,但也知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的道理。她又去看肅王,肅王又把臉轉了過去。
眼見着郝夫人在給郝斯年擦臉了,肅王才終於開口:“妹妹,這個你收着……”
原來是見面禮。郝眉就心安理得地把珍珠塞到走過來的郝夫人手裡了,非常高興地說:“媽,哥哥送我的珠子!你看,多大!”
郝斯年對於珠子沒什麼特別的喜歡,看了兩眼就丟過去了,玩他的木馬,在屋裡滿地亂蹦,吵死了。
肅王喜靜,郝眉上輩子坐他邊上疊紙鶴都被他嫌吵。待了一會兒,實在待不下去,告辭走了。外面跟郝屠戶談正事的人談好之後也告辭走了,郝夫人怎麼留飯都不行。
晚上吃飯的時候,郝屠戶滿是絡腮鬍子的臉上掛滿了笑意,喝了兩盅酒,還給兩個小的一人嚐了一筷子酒。
郝眉跟郝斯年大概是因爲嚐了一點酒的緣故,晚上很早就睡了。郝眉迷迷糊糊的,還聽見郝屠戶志得意滿地跟郝夫人說着什麼。半夜郝眉起來上廁所,還聽見兩個人說話。郝眉太困了,沒聽,上牀翻個身接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