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爭鋒

郝眉這名字是她爹想的。

那時候流行給女兒取名“玉”“紅”“香”。郝屠戶自己雖然只是個屠戶, 也覺得太俗了些。他跟他夫人是舉案齊眉的好夫妻,也就想自己的女兒也能這樣。

但經過權力與財富的考驗,證明這對夫妻其實也不是那麼情比金堅。可能正是因爲這個緣故, 郝眉這個名字也帶了點晦氣。“好美”也變成了“好黴”。

郝眉也不算一輩子倒黴, 畢竟她還是走過大運的。但總得來說, 她比普通人平平穩穩的一生來說, 還是比較倒黴的。可是她的倒黴, 並不是說她運氣不好,是小人作祟。

當她從白龍女牀上爬起來,去見帶着一大堆皇室宗親前來請安的小皇帝的時候, 遲鈍如她也反應過來,小皇帝這是要整她。

白龍女想得比她多, 她想要整回去。

朱念慈是白龍女教出來的, 他不聰明, 白龍女十分的才幹,朱念慈就學了八分。不過也不錯了。

白龍女與郝眉攜手而來, 兩人端坐在高堂之上,一點也不心虛。朱念慈心裡冷笑連連,心想,今天就是你們這對賤人的末日。

白龍女看着皇室宗親點點頭:“哀家自先帝去後,深居簡出, 平日裡的親戚們走動都少了。多虧了太后時常探望, 略減乏悶。今日各位長輩前來, 哀家心裡極爲歡喜。”

又細細問了各位宗親家裡的情況, 這才歇下喝茶。

朱念慈對郝眉大獻殷勤, 郝眉心想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暗暗提防。朱念慈起了好幾個話題, 都沒有接下去,他似乎耐心耗盡,直接說:“朕今日帶諸位宗親來這裡,因爲一個原因,想要諸位宗親爲朕主持公道……”

白龍女把茶碗蓋重重地磕在茶碗上:“既然是主持公道,那就是內務府的事,勞煩各位宗親是什麼道理?皇帝,如今你剛剛繼位,切不可亂了規矩,壞了名聲。”

郝眉當然幫着自己老婆,她點點頭:“姐姐說得很是。先帝在世時便時時提起,爲君者當爲百姓表率,切不可胡亂行事。”

郝眉只不過是個普通人,她可沒有什麼逆來順受的想法。朱念慈擺明了要搞自己跟白龍女,她能夠幫着朱念慈?即便朱念慈是她的兒子也不行!

朱念慈咳嗽了一聲:“母后說得有理,按照兩位所說,是不是母后應該爲朕做做表率?”

白龍女笑了笑:“哀家可不敢當此大任,列祖列宗在上,有的是皇帝的楷模。可不要學哀帝,任性妄爲,狂妄自專。”

白龍女說這話真的是很過分了。郝眉都覺得不好聽,更何況朱念慈呢?

他簡直怒火中燒,可他還有些許理智,他手裡抓着她們的把柄,他纔是穩操勝券的人。他冷冷一笑:“母后所言甚是。”

白龍女靜觀其變,朱念慈再次出招:“前日母后帶朕去見了生母,朕心中感慨萬千,朕如今登基爲帝,總不能放着生身母親在冷宮裡不管……”

白龍女垂眸:“羊有跪乳之恩,母子團聚乃是好事。只是,皇帝的生母尚且是戴罪之身,接回來恐怕對皇帝的名聲不利。”

朱念慈皺了皺眉毛,有些不悅,郝眉接着說:“諸位老宗親也是知道的,陛下一出生,便通報了宗人府。先帝金口玉言,陛下乃我郝氏所出,哪裡來的什麼其他的生身母親呢?”

朱念慈正準備開口,郝眉咳嗽了一聲:“陛下可要好好想清楚,犯婦孔氏因通姦罪入獄,先帝法外開恩讓她在冷宮清修。”

這話的意思相當明顯了,孔慈因爲通姦進的監獄,如今朱瑄已經死了,沒辦法證明朱念慈到底是不是他的種。朱念慈要是認這個母親,就等於說自己不一定是朱瑄的兒子,那他的江山就名不正言不順。

朱念慈可是嚇大的,遇上這種情況絲毫不慌。

“哦?何人能證明此事?”

朱念慈料定了朱瑄不會將這件事聲張,他那個父皇最好面子,就是他娘真的給他戴綠帽子了,也不會捅出來。再說時間久遠,人證物證都沒有,朱念慈不信郝眉能倒騰出朵花兒來。

郝眉笑了笑:“各位宗親便是憑證,宗人府留有存檔,陛下儘可去翻。孔氏一門欺君罔上,爲官不爲民做主,爲臣不忠於王上,已被先帝正法。犯婦孔慈,違背天倫,私通自己的兄長。背信棄義竟然對先帝痛下殺手,好在老天保佑,我兄長救了先帝一命。先帝賜死了姦夫,念在……多年情分的份上,這才饒她不死。許多年過去了,皇帝不提,哀家都快忘記了。這個妒婦在世時,哀家吃了她好些苦頭。皇帝不爲哀家撐腰,好好懲罰懲罰她也就算了,怎麼今日還認賊作母了呢?可不要忘記了,哀家今日的榮光,可全來自哀家那苦命的兄長。”

郝眉捏着綢絹哀哀地哭了起來,倒不是演戲,她想起來她那個苦命的哥哥郝斯年,只覺得他十分命苦,被個渣男騙身騙心,早早就離開了人世。

白龍女看着她,心痛不已,她怎麼不知道在郝眉心裡,郝斯年有多重要呢?

無論是困境也好,順境也罷,郝斯年從未放開過郝眉的手。總是自己有點力氣,就把郝眉往上面推。他一直愛着郝眉,這份愛從未有過改變。

郝眉只是口渴,郝斯年就給她一片海;郝眉只不過是有些曬,郝斯年就把太陽扯開。郝斯年給了郝眉太多太多,郝眉還沒有來得及還給他一滴水,這個苦命的男人就撒手人寰了,一點回報也沒有得到,就這麼走了,郝眉的心怎麼能夠平定下來呢?

愧疚,留戀,使她難以忘懷。

郝眉這麼一說,朱念慈還有什麼話好說呢?他太興奮了,完全沒有準備齊全,當然沒有想到,“他是從郝眉肚子裡爬出來”這件事居然是朱瑄板上釘釘定下來的。他也完全想不到自己的母親竟然是一個如此可怕的罪犯,通姦罪名已經足夠可怕了,暗害先帝,這個罪名更加可怕。

他沒有辦法認回孔慈,這也就算了。他此行真正的目的還是想戳穿白龍女跟郝眉的姦情,朱念慈安慰自己,戰鬥纔剛剛開始,切不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他鼓起勇氣同信心,再次挑戰。

“先帝走後,這後宮六院的嬪妃無處可去,聽說不少結成對食,做那磨鏡的勾當,給先帝蒙羞。朕雖然是天子,但畢竟是先帝的兒臣,總不能放任這種歪風邪氣在宮中盛行。朕斗膽向太后請旨搜宮!”

小皇帝剛剛登基,他一直沒有娶正妻,現在也就沒有皇后。這六宮的鳳印還在白龍女手中,沒有她的旨意,朱念慈還真不好在後宮裡面施展拳腳。

白龍女咳嗽一聲:“皇帝,先帝屍骨未寒,你就打他未亡人的主意,是否不妥?她們到底是你的母妃,如何能這樣議論?身爲新帝,卻要搜先帝的後宮,恐怕坊間流言會說你這個皇帝荒淫無度,連自己的母親也想染指。”

女大避父,男大避母。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

就是說,女孩子長大了有些事就要避開父親,因爲男女有別,即便是親生父女也要避嫌。男孩子同樣的道理,要避開他們的母親。朱瑄死的早,有的妃子恐怕比朱念慈大不了幾歲,朱念慈搜她們的宮,男女授受不親……哎呀呀說出來真是,讓人浮想聯翩呢!

朱念慈簡直氣急敗壞,他暴跳如雷:“你們兩個不要臉的賤貨!在一起不知道怎麼給父皇戴綠帽子呢!還敢說別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麼德行,朕是天子,朕說的話你們都必須聽,不許插嘴!”

郝眉一聽更加暴跳如雷,她直接跳起來,啪啪啪給了朱念慈幾個巴掌。

“諸位宗親在這裡,也看到了。養不教父母之過,哀家生你養你,竟然今日在哀家面前如此撒野?誰給你的膽子,竟敢如此不孝不義!”

朱念慈一下子被打蒙了,郝眉怎麼會打他?他短暫地傻了之後,反應過來,揚起來巴掌要扇回去。白龍女怎麼可能讓他真的打到,一腳踹開他,高聲喊道:“衛兵,將皇帝關到書房去,要他好好反思一下今天的所作所爲,好好想想,今天做的是不是一個皇帝應該做的事!”

白龍女武將出身,衛兵多是跟過她出生入死的兄弟,比起來聽這個無法無天的小皇帝的命令,他們顯然更聽從白龍女的指揮。

衛兵們沉默而不可抗拒地壓着朱念慈下了廳堂,朱念慈嘴裡還在喊着:“我纔是這個天下的王,你們這些賤人……”

郝眉聽了捂着臉痛哭:“哀家對不起列祖列宗,對不起先帝,哀家養出來一個不忠不孝豬狗不如的東西出來了。哀家沒臉見先帝了,還不如蒙了臉碰死纔好。”

都說誰拳頭大聽誰的話,大家看這行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連忙圍上來,你一言他一語地安慰郝眉。

白龍女看着這一切,覺得,似乎她有更簡單的辦法解決眼前這些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