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告白

很難說此刻白龍女的心情到底是怎麼回事,不完全的是高興開心,還有突然被別人託付衆望的沉重。

愛情不是隻讓人感覺歡喜,也會同時帶來負擔。

不遠處升起煙花,她們擡頭去看,只覺得在這絢爛的煙火下,時間都變得美好了許多。

第二天肅帝主要爲了帶他的郝斯年去騎馬射箭,辦了一次騎射會,大家騎着馬一起去郊外踏青。

肅帝當天晚上就送孫強歸了西,長生天高皇帝遠,管不到漠北這裡,肅帝不管太多先斬後奏。他現在心情很美好,扯着郝斯年共乘一騎,四處溜達。

郝斯年纔多大,都不明白男女之情,根本想不到肅帝對他有別的意思,還傻乎乎地同肅帝玩了半天。到了中午,自然而然地辦了場宴會,大家喝酒行令,像是一羣出籠的鳥兒嘰嘰喳喳,氣氛很是熱烈。

因爲安將軍不在啊哈哈哈哈!

那麼安將軍在哪裡呢?安將軍抓住跟愛妃春遊的昏君肅帝,對他進行了嚴肅認真的批評。教育他,當皇帝不能貪圖自己享樂,應該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肅帝儘管自己就是一個嚴肅認真的人,難免也有些不以爲意。人生來自私,誰都是優先自己的。郝斯年對於肅帝來說,就是他最大的私心最大的軟肋,誰不想跟自己喜歡的人單獨待在一起呢?肅帝認爲自己的行爲應該是在可以理解的範圍之內。

安將軍在教育肅帝跟倒黴的什麼也不知道的郝斯年,白龍女帶着郝眉偷偷地溜到別的地方散步。郝眉會騎馬,可是她嬌氣,總是喜歡黏着白龍女,非要跟白龍女騎一匹馬。白龍女揹着弓,馬上挎着箭筒,自己牽着馬同郝眉散步。

正是春天草長鶯飛的季節,春風不度玉門關沒錯,可素來有“塞上江南”美譽的漠北城此刻春意盎然百花齊放。

郝眉摘了好幾條嫩柳條,又摘了鮮花編出來一頂花環,她喜歡得不得了,戴在白龍女頭上。白龍女今天穿着一身淺黃色的紗衣,顯得很有朝氣,戴着花環,恍若仙女下凡來。

郝眉今天穿的是白龍女的一件舊衣裳,說是舊的,其實也很新。郝眉喜歡穿白龍女的衣服,總覺得自己身上都是白龍女的氣味跟標識,自己彷彿就是白龍女一般。

白龍女的舊衣服對於郝眉來說還是有些大,畢竟白龍女從小就很高挑,而郝眉……嗯,那個身高不是那麼,嗯,出挑。

白龍女牽着馬,在後面慢慢跟着郝眉,郝眉在前面蹦蹦跳跳,一會兒去摘花,過會兒又去追蝴蝶。她們沿着一條小溪走,泉水叮叮咚咚的,郝眉聽了只覺得彷彿是一種歌聲。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溫暖的空氣裡流淌出來幾聲鳥鳴,到處都是美景,到處都有花香。郝眉徜徉在這融融春日裡,忽然感覺到一絲靈感。

她手裡握着一束鮮花,對白龍女說:“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想跳一支舞給你看。”

白龍女微微笑了一下,點點頭:“好的,我等着你。”

郝眉握着鮮花,在原地轉着圈,手上簡單地比劃設計舞蹈動作,她想了一會兒,胸有成竹地對白龍女說:“我好了,你可以坐着看,總是站着不累嗎?”

白龍女點點頭乖乖地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看郝眉跳舞。郝眉最擅長鬍旋舞,其他的舞也不是不會,只是沒有跳胡旋舞這麼好。

她手裡捧着鮮花,擺了個姿勢,做出低頭嗅花的模樣。

她慢慢地動了起來,用她靈活的肩膀,用她纖長的眉,用她滴溜溜的大眼睛,去演繹她的舞蹈。白龍女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裸飽含感情的舞蹈,一時間羞紅了臉,在光天化日之下甚至有些無處躲藏的羞恥感。

郝眉像一隻到了春天的貓似的,堂而皇之毫無羞恥之心地袒露自己的情緒——她想跟白龍女完成生命的大和諧。

郝眉不是早熟,她根本就是一個成年人,有需求,這個我們可以理解。但是白龍女不知道啊,而且郝眉的身體的確還是個小孩子!白龍女捂住眼睛,背過身去。

郝眉正跳舞呢,看見唯一的觀衆不看自己了,很生氣,把花束往地上一摔:“你幹什麼!”

白龍女用手把眼睛捂住,嚴嚴實實的,還把眼睛閉得鐵緊。

郝眉伸手去拉她都拉不動,白龍女本來就是個話少的人,給郝眉逼急了,才憋出來一句話:“你願意跳舞是你的事,可我不能看是我的事。你太小了,不明白不是你的錯,我不明白就是我的錯了!”

白龍女這話其實說得已經很直接了,簡而言之,她怕犯錯誤。

郝眉不管怎麼說,她還是一個未成年人,白龍女比她大,就應該比她更懂事,應該明白要保護郝眉的道理。

郝眉不高興:“我知道我自己在幹什麼!”

白龍女還是閉着眼睛:“那你把衣服穿好!”

郝眉胡亂地把衣服整理齊整,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她胡亂地找了一個方向,狂奔而去。

白龍女並沒有攔住她,白龍女看了,那裡是大家聚集的地方,都是熟人,沒事。

她坐在地上,心臟怦怦直跳,臉燒得通紅,剛纔的畫面在她心裡久久不能散去。白龍女抿了抿嘴脣,很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臉。

郝眉跑到樹林裡,發現自己竟然跑回到宿營地了,郝將軍正在火邊上烤着肉串,看見了她,喊她到自己身邊來。

郝眉拖着腳步走到郝將軍身邊,郝將軍摸摸她的頭:“怎麼了,不高興?怎麼沒有跟白龍女在一起,她呢?你們吵架了?”

郝眉搖搖頭:“沒有吵架……”

郝將軍轉着肉串籤子,看肉已經烤好了,遞給郝眉:“沒有吵架就好。吃吧。”

郝眉狠狠地咬着肉,一會兒生氣白龍女,一會兒又氣自己年齡不夠不能持證上路。反正氣到後來,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對白龍女發火,覺得自己做得很不好,不應該這樣,應該對白龍女道歉。

她低着頭悶悶不樂,那邊來了安將軍一行。安將軍屁股後面跟着快要哭出來的郝斯年跟拼命安慰郝斯年的肅帝。

郝斯年眼圈紅彤彤的,眼淚水就在眼眶裡面打轉,郝將軍怎麼不心疼兒子?連忙起來,走到郝斯年旁邊,噓寒問暖道:“怎麼啦?”

安將軍瞪他:“你兒子沒事,心疼的地方不應該!”

郝將軍真不應該出來安慰郝將軍的,他溫柔的話一說出來,郝斯年心裡就像灌了一杯水下去,馬上就從眼睛裡面流出來了。人都是這樣的,當時可能不會感覺委屈,愛你的人一安慰,馬上就感覺自己委屈得快要死掉了。

郝斯年是誰?鼎鼎有名的小將軍,這年輕一代中間的翹楚,能配得上白龍女的優秀兒郎。居然大庭廣衆之下,淚灑當場,嗚咽着撲進他爹的懷抱,像一個剛剛出生的小嬰兒,離開父母的保護就活不下去。

郝斯年被安將軍罵了一通,他什麼都不知道,根本想不明白安將軍爲什麼要責罵他。他抽着鼻子,手忙腳亂地用手去擦臉上的淚水。

安將軍也是神奇,居然沒有跟郝斯年解釋清楚愛情不僅可以發生在男女之間還可能發生在同性之間這麼一件小事。郝斯年對於感情的事,是個榆木腦袋,一點也不開竅,非得有人說明白他才能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郝將軍就看見郝斯年在哭,可他根本不知道郝斯年到底在哭什麼?心裡又是茫然又是心疼。

有人說,就算是石頭雕刻出來的人,看見兒女跌倒都會心碎。郝將軍一輩子就這麼兩個孩子,哪裡能夠真的放下心呢?一顆心不知道怎麼好,栓在兒女身上不合適,掛在兒女身上又怕掉,真是方寸大亂。他抱着他的兒子,問道:“怎麼了?”

郝斯年哭得說不出來話,安將軍又不好當着大家的面說這個話題,一時之間陷入了尷尬。

肅帝想了想,覺得今天是坦白的好日子,直截了當地說:“朕欲等阿徹成年後立他爲後。”

薑還是老的辣,肅帝一句話就把全場的目光全部聚集到他身上,就連郝斯年都因爲過於吃驚竟然有那麼一會兒忘記了哭泣。

郝斯年這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捱罵了。

看,就說你不說他就不明白吧?

郝眉一看見肅帝這麼幹脆利落,心裡很是羨慕,心裡面難免想起來她那個榆木腦袋白龍女。

她嘆氣,心裡想,什麼時候她的白龍女也能夠像肅帝這樣乾脆利落,告訴她一句準話,哪怕告訴她,說她跟白龍女不能在一起,也好啊。有句準話她心裡怎麼說也有個底啊!像現在這樣,好像成天飄在雲朵上,不知道這天上的雲彩哪裡地方厚,哪裡地方薄,萬一踩到薄的地方掉進深淵,她爬都爬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