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

手冢加奈換上了運動服,京子羞澀地捻着網球裙的裙邊,至今都覺得這一切是那麼的不可思議。

“我真的可以和你們一起打網球?”京子的語氣中仍舊有着幾分疑慮,“我從來都沒有學過這個……我這麼參加你們學校的活動真的好嗎?我也不是高中生……”她的言語裡透露着她藏在心底的懊悔與恐慌。

最上恭子是一個努力的女孩。爲了讓母親高興,她拼命地學習,每次拿回第一名的時候,都希望母親能夠摸摸她的頭,像別家的父母那樣誇獎她做得好。

可是這些努力換來的是母親習以爲常的冷漠和漠視。她曾經想過,是不是自己變得叛逆一些母親反而能夠看到她的存在呢?但患得患失的她直到母親離開的最後一刻都不敢嘗試這一種可能。

最上恭子一直戀慕着不破尚太郎。就算他學習稀稀拉拉,平時丟三落四,還是個沒了人照顧就無法生活的巨嬰,還曾經被說除了臉一無是處,但在他說“我需要你”的那一刻起,她就放棄了原本前途光輝的學業,兩個初中剛畢業的小鬼,就這樣莽撞地來到了東京這一巨大都市。

這裡和他們的家鄉京都毫不相同,可以說是完完全全的反面。

可爲了兩人的生計,最上恭子還是收起了所有的膽怯去接受所有的工作,不管多麼累都咬牙堅持。

“京子,你爲什麼會這麼想?”手冢加奈不明白她的恐慌,“網球我也是前一陣子初次接觸,我們一起學,很快就能掌握。”

京子壓抑不住自己的負能量,面前的手冢加奈給了她很多安全感,就像是當年的精靈王子一樣:“我很害怕。”

京子在離開家之後第一次展現了她的軟弱:“我和尚太郎不告而別,離開了家。我們到東京的時候手裡就只有他存下來的兩萬日元。我們倆住一晚賓館都得這個價……我們連膠囊旅館都住不起,只得到網咖裡湊合一晚。第二天,我就去應聘了便利店的店員,一個小時750元,夜班能有1000元。”京子現在回想起來,都不知道一開始是怎麼過來的。

“爲了省住宿費,我都找夜班的工作。晚上八個小時能掙八千元,夠尚太郎住網咖,一晚上五千,剩下的兩千五給他吃飯交通,最後剩下的五百給我用來白天去公共浴室洗澡,順便能夠在裡面睡一覺。我爲了省錢,吃飯都是偷偷吃的過期處理品,店裡的人知道我困難,都會幫我留着。”京子臉上難掩失落,“可我現在都記得,每次我去那家浴室的時候,收費的阿姨總會在我轉身時發出一聲厭惡的咋舌。我都不敢回身和她理論,因爲我怕……她再也不許我過來了。那是我能找到最便宜的浴室。”

手冢加奈覺得京子已經憋了太久,她點頭,不願打斷她的敘述。

那些隱藏在笑容下的苦澀與深藏在身體內部的傷痛,就在這個不經意的問話裡傾瀉而出。

“後來我們的錢還是不夠,尚太郎說,要不然他也去打工。可是我覺得,既然他是要當明星的人,以後萬一被挖出來不好看,就咬着牙又接了白天的餐廳外賣,不倒翁的打工,辭了便利店的工作,改成晚上的居酒屋接待。總會有喝醉的客人,毛手毛腳的也偶爾會有。多虧了那個時候的店長會護着我,要不然還不知道會怎麼辦……”京子的眼裡泛着淚花,“後來,他簽約了,終於開始了練習生生涯。我們倆開心得不知如何是好,出去吃了一頓鬆屋的牛肉飯作爲獎勵……我吃的超大碗,那個味道現在我都記得。”

手冢加奈握住京子的手,她緊緊反握住,像是要汲取更多的力量。

“那時候,我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夠看到他走上更大的舞臺,有更多的人見到他的才華,能有更多的人認可他。”京子嘆了口氣,“我爲了支付越來越高的房租,增加了更多的工作,而他也因爲活動漸漸地不回家了。我都忍着。我特別想他的時候,就到一個大樓下,那裡能看見最受歡迎歌手的廣告……”她說到這裡,心神從回憶中閃回,“誰知道,我在他眼裡,只是一個傭人而已。”

手冢加奈將溼紙巾遞給她:“那麼,你現在的夢想是什麼呢?”她想要知道究竟普通的女孩會以什麼原因走上演藝的這條路。

“……爲了復仇……”京子止住了這個掛在嘴邊的原因。

她如此決然地剪去長髮,染上以往她絕對不敢想的顏色,高喊着復仇,一頭扎進演藝圈,究竟爲了什麼?京子這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如今在這個地方做着這個工作,根源卻依舊在那個早已拋棄了她的人身上。

她頹然地捂住臉。真的是太失敗了。

“爲了復仇嗎?”手冢加奈卻沒覺得她的這個原因有什麼不對,“那你的敵人很強大嗎?”

“你不覺得,這個理由不對嗎?”京子詫異地擡頭,“敦賀前輩也好,理事長也好,他們都覺得這種理由太過兒戲了……”

“復仇的理由爲什麼有錯?”手冢加奈從不認爲毫無原則的寬恕是一種美德,“我們的敵人給我們帶來了無法磨滅的傷痛,他們真實存在,想要復仇是理所應當的。只要這個理由能支撐着你向前,又有什麼過錯?如果說,所有的執念都無意義的話,那麼很多歷史上的英雄,他們的堅持都是一個笑話。”她回想起了那份爲了故土的執念,“只是,這份執念,最後會變成什麼,纔是最需要思考的。我們會因爲這些堅持去往何方?如果這種執念會帶來更多的不幸,那麼就不應該任憑它肆虐。但如果,這份執念只是支撐着你,讓你不斷向前走的話,又有何不可?”

敦賀蓮放下了想要敲門的手。

執念啊。敦賀蓮靠着牆壁,他突然有了抽一支菸的衝動。

其實這樣看來,京子和他是一類人,都是爲了內心的不甘而驅動着往前走的人。

看透了這一點的,可能正是他認爲經驗還淺的手冢加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