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遠處那冷着臉不斷朝這邊迫近的冰山女王阿拉吉娜,埃姆哈特亡魂大冒一般立刻噤聲,安靜地懸浮在蕾妮的後面,透明地一點點遠離這愈發恐怖的氣氛,就如同這是地獄中惡鬼激戰的地方那樣難以忍耐一般。
可退後了大概兩三米後,埃姆哈特又突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們兩位都是來找費舍爾的,就算費舍爾懇求自己幫忙也並不意味着自己和他是一夥的,自己對哪一方都是仁至義盡了,難道他在這段待在費舍爾身邊的時候沒有在道德上譴責他的行爲嗎?
奈何無濟於事,所以現在發生的恐怖大抵也是和偉大的埃姆哈特是無關的,如果必要,他甚至可以充當證人將肚子裡珍藏的名單給吐出來一一爲蕾妮大人指證費舍爾的惡行。
母神保佑,罪惡的費舍爾將會在血腥的處罰下細細反思他的過錯.
閃爍着金光的埃姆哈特想於此處也總算淡定下來一些,但許是眼前的場景太過於恐怖,他還是有些不敢看、不敢想象接下來到底會發生什麼。
隻眼前,那位面無表情的阿拉吉娜在看見不遠處見過一面的美麗黑髮女士手上攥着的信使過後,她的表情冷了好幾度,微微皺起的眉頭攜帶着來自北境冰王子的寒氣讓她的情緒影響到了周圍的環境,可眼前的黑髮女士卻一點影響都沒有似的。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長得頎長的薩丁女國船長,有些嘲諷地看了一眼手中捏着的紙飛機,開口道,
“海盜港灣應該沒有教育幼小孩童的幼稚園吧,我還以爲是剛纔費舍爾帶我認識的三位可愛的小朋友的東西飛出來了.好久不見,冰山女王船長,或者說,阿拉吉娜姑娘?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蕾妮。”
蕾妮的開場白簡單兩句,隱含了以下三點信息。
一,我是和費舍爾一起來的,而且是他主動帶我來認識老傑克的;這一點的含義在於讓阿拉吉娜知道,你剛剛從老傑克的地方出來他卻沒有告訴你費舍爾和蕾妮來過的事情,那顯然已經暗示了費舍爾和蕾妮的關係不簡單,而且費舍爾默許此事,他更看重誰便不言而喻了。
二,將費舍爾給阿拉吉娜寫的“我的女王”信使比作卡爾瑪這些孩童喜歡耍弄的玩具,是在諷刺阿拉吉娜幼稚,將費舍爾隨手給的承諾奉作瑰寶一般隨身攜帶許久。
三,對阿拉吉娜的兩次稱呼變化,從符合阿拉吉娜“女國人”身份的“冰山女王船長”再看似“無意”地變爲了其他沒有陰陽相倒的國度中男性稱呼柔軟女性的稱呼,蕾妮顯然明白對於薩丁女國的女性而言,用什麼方法更能刺痛她們。
這極具攻擊意味的話語作爲開場白幾乎沒有任何緩和的餘地,這也表明了蕾妮之前順着費舍爾的話語往下走的真實目的。
正如埃姆哈特所後知後覺的那樣,對於費舍爾的一切蕾妮都瞭如指掌,但令埃姆哈特疑惑的是,既然蕾妮對於費舍爾在外面做的壞事全部都一清二楚,她爲什麼沒有質問費舍爾,反而幾乎完全是自願地順着他的戲演下去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讓旁邊觀戰的埃姆哈特苦思不得其解,但聽到蕾妮的一番話語過後,眼前氣勢洶洶的阿拉吉娜卻彷彿完全沒有接受到信號一樣歪了歪頭,隨後,她依舊冷着臉看着蕾妮手上的信使,問道,
“爲什麼.信使會到你這裡?費舍爾去哪裡了?”
埃姆哈特無語地撇撇嘴,看來眼前這位來自薩丁女國的女性完全不懂其他國度女性口中的彎彎繞繞,對於蕾妮極具攻擊性的話語,她其實一句隱藏含義都沒讀懂,還以爲對方在和她打招呼呢,不過因爲最後她轉變的稱呼所以顯得不太客氣而已。
蕾妮一拳打了空也完全不惱,她擡起了手中的信使,只是說道,
“信使能飛到我這裡肯定是因爲費舍爾呀。至於費舍爾,他幫我去準備一會要出發的補給了,待會我們兩個人就會一起離開海盜港灣咦,這些老傑克沒和伱說嗎?抱歉,我還以爲你應該知道的,畢竟我們纔剛剛纔拜訪老傑克出來。”
在知道阿拉吉娜耿直的性格之後,蕾妮不妨將攻擊的話語說得更直白了一些,只要阿拉吉娜不是傻子就一定能聽得出來尤其是最後一句,簡直是將攻擊性拉滿了。
阿拉吉娜身邊的寒意瞬間重了不知幾何,她的手掌一點點捏緊,一種被背叛感涌上心頭,但內心中,之前費舍爾對自己的溫柔還歷歷在目,他對自己許諾過的,他和自己在一起不是欺騙自己.
阿拉吉娜並不相信費舍爾是這樣背信棄義拋下自己的人,那麼唯一的可能便是,眼前的這個女人在騙自己,就算她之後要和費舍爾離開也一定有其他的原因,而不單單是過來耀武揚威來的,是她要從自己手中搶走費舍爾!
她腳下的冰霜一點點蔓延開來,她的目光格外嚴厲,緊緊地盯着眼前的蕾妮,一字一句道,
“費舍爾是我的.男人你離開”
蕾妮卻一點威脅都感覺不到,她只是坐在了路邊的椅子上,對着埃姆哈特招了招手,埃姆哈特立刻屁顛顛地飛到她手中,隨後她才輕蔑道,
“你的?天吶,難道你們已經成婚了?薩丁女國的分封國頒發的成婚證明嗎.哦,對不起,我都忘記了你還在被自己的故鄉追殺呢,除了給你發通緝令之外就什麼都不會給你發了。還是說,你要靠這信使上的這行字證明?以此來證明他是屬於你的?很幼稚哦,阿拉吉娜船長”
阿拉吉娜看見那費舍爾隨身不離的書型遺物此刻也乖乖地飛到了她的手上,看着她如同一位合格的女主人一樣在自己的面前揚武揚威,她的內心一陣刺痛,她腳下的冰霜又蔓延出去一段距離,她接着說道,
“我和他有過肌膚之親,這已經足以證明我們擁有彼此了.”
蕾妮依舊帶着笑但紫眸中瞬間迸發出了一道極其危險的冰冷氣息,同時在她手上的埃姆哈特也立刻感覺到了她手上不斷加重的力氣,就像是要將他結實的書本身體給刺穿一樣,鑽心地疼。
在蕾妮手中的埃姆哈特疼得書封都變得抽象起來但卻依舊保持着安靜,不敢吸引她們二人的戰火,只是在心裡暗罵費舍爾那個殺千刀的罪魁禍首。
費舍爾!你再不回來偉大的埃姆哈特就要英勇就義了!你會後悔失去我的!!
“可是費舍爾也不是女國人啊,你要用你們女國人的觀念去束縛他嗎?而且你怎麼就知道,他在你之前沒有和別人有過肌膚之親呢?”
蕾妮一邊開口手中的力氣不斷加重,尤其是提到“別人”這個詞時。
蕾妮那種劇烈的感情波動沒有一絲一毫從她那完美的攻擊性笑容亦或者是話語中透露出來,感受這難以接受的極端痛楚的只有她單手抓着的書本埃姆哈特。
痛,太痛了!
疼到快要昏厥的埃姆哈特此時如此想到。
“我”
阿拉吉娜又被眼前蕾妮的一句話給堵上了心口,她一下子又想起了第一次和費舍爾相遇時,他們就在一間房間中,還謊稱屋中的女士就是自己的妻子如果她們的關係真的這麼簡單,難道費舍爾會開這種玩笑嗎?
被女國純愛思想禁錮的阿拉吉娜一下子繞不過這個彎來,她幾乎是瞬間就認爲在自己之前與費舍爾發生關係的人便是眼前的蕾妮,也就是說,眼前的女性比自己來得更早,而後來趁虛而入得到費舍爾身體的自己纔是後來者?
“肌膚之親”似乎並沒有對蕾妮造成任何傷害,也無法使得眼前這位棘手的情敵退去,但地上的堅冰依舊沒有消退,她們的爭鬥和對峙也愈發白熱化。
周遭還在午睡的商販早早地就走了個一乾二淨,在之前看見氣勢洶洶的冰山女王走來時他們便頓感大事不妙,果斷放棄了下午的生意回家去睡覺了,現在這街道的一角暫且只有她們兩人而已。
“你在拿以前說事嗎?可.費舍爾離開納黎時,你在哪裡?他帶着親眷無處安放時,你又在哪裡?是我將他從納黎接到帕特硫申島的,帶他離開納黎女皇的追逐的;是我照顧的老傑克和伊莎貝爾你和他一起去往了納黎,卻沒有待在他的身邊保護他既然如此就算公平競爭,你沒資格和我提以前”
埃姆哈特眨了眨眼,對阿拉吉娜這次的回擊給予了肯定,他在這一路上和費舍爾經歷頗多,多次以身犯險可都只是在費舍爾的口中聽到過這位“蕾妮”的大名,而且之前聽費舍爾的話語而言,這位蕾妮壓根沒一直陪在費舍爾的身邊,經常玩失蹤,要聯繫她全憑她自己的意願
蕾妮女士聞言卻不慌不忙,反倒是臉上的嘲弄神色愈發濃郁了,她指了指眼前的阿拉吉娜,突然開口道,
“什麼照顧他,雪中送炭在費舍爾面前演一演就算了,在我面前還想來這一套嗎,阿拉吉娜船長?費舍爾身敗名裂地離開納黎,其實你心裡很高興對吧?”
阿拉吉娜的瞳孔微微一縮,身下的寒氣愈發濃郁,就如同被蕾妮戳到了痛楚一樣,
“你自己都清楚,一位在海外帶着姐妹逃竄的女國海盜,說好聽點是四大海盜,說不好聽點就是一個亡命徒費舍爾當時是納黎享譽社會的學者、教授和魔法師,甚至是一國女皇都和他關係匪淺,他除非是瘋了纔會選擇和你這個亡命天涯的女國逃犯結婚,你有哪一點值得他這樣做呢?”
“美貌、錢財、實力,這些你自己都知道他不會在意,你自己都知道就算把你有的一切都掏空都可能無法得到他”
蕾妮卻依舊不依不饒,面對着之前阿拉吉娜拋出的反擊輕描淡寫地就將如刀子一樣的話語深深捅入阿拉吉娜的心口,
“從進入納黎瞭解費舍爾之後,在他面前你無時無刻都不在自卑。就是這種感覺,在你得知他身敗名裂被舉國追殺之後,就算你再怎麼否認,你心底其實還是感到慶幸吧?”
“因爲現在的他和你一樣是一個亡命徒了,現在他也回不去自己的故鄉了,現在他和你之間再沒有這樣宛如天塹的差距了這樣你纔有機會趁虛而入,你才能名正言順地得到他,你難道不是這樣想的嗎?”
“你向他索求的承諾,和他的肌膚之親全部都是你千次百次都不爲過的確認,是你千方百計想要彌補自己自卑的方法,不過是仗着費舍爾不懂你們女國人的想法而已,阿拉吉娜船長拿和他患難與共的真情來抨擊我?你未免也太異想天開了吧?還是你覺得,你自以爲埋藏得很好的那些小心思不會被被人發現?”
“而且你覺得,如果我將這些全部告訴費舍爾,會怎麼樣呢?”
埃姆哈特愣愣地看着身旁坐在椅子上自如的蕾妮,一點大氣都不敢喘了,直到現在他才逐漸意識到,眼前這位費舍爾朝思暮想的魔女蕾妮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恐怖角色。
別說是眼前段位差距過大的阿拉吉娜了,埃姆哈特私底下認爲,之前他遇見過的所有淑女就算加在一起都不可能是眼前之人的對手,只能說是恐怖如斯!
他不敢再看眼前大開殺戒的蕾妮,只縮了縮自己方方正正的身體在她的手心裡接着裝死。
“我我沒有.這樣想.”
阿拉吉娜身下的堅冰一如她的氣勢一樣緩慢收縮,她一點不明白爲什麼眼前這位美麗女士的紫眸會那樣洞察人心,彷彿是要將她完全看穿、看透一樣,
“我對費舍爾是認真的,我發誓要對他的一生負責.我從未想要用卑劣的手段和他在一起.”
她的確是那樣想過,因爲費舍爾的光芒和身份實在是太耀眼了,甚至她覺得自己即使沒有從分封國逃出去,而是成爲了分封國的國主也難以配上他,她的確因此感到自卑。
她嘴笨,甚至還是一個陰陽相倒的薩丁女國人,不懂太多浪漫,在他的面前會緊張,甚至和他都沒有太多共同話題,他喜歡研究的魔法、亞人學、倫理學自己全部都不懂,自己也幫不上他什麼忙還會成爲他的拖累
是的,即使是她也必須承認,蕾妮說的是對的,她的確在費舍爾面前自卑,在安靜的時候甚至會有些自責地想到他被迫離開自己的故鄉是一件好事,因爲只有這樣自己才能和他在一起.
但她絕非是要強迫費舍爾,她只是想要一個機會,她只是不想要再放棄費舍爾,因爲她體會過他的好,無論哪裡都很讓自己喜愛,喜愛到無法自拔。
如果現在要讓自己放棄費舍爾,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的,她已經回不了頭了,決心一條路走到黑,即使和眼前的女性爭個你死我活。
她腳下的堅冰一點點蔓延,眼中的寒冷已經有了朝着動真格的方向去了,可眼前的蕾妮卻只是捧着下巴打了個哈欠,對付阿拉吉娜實在是太過簡單,甚至都不需要認真就殺得她潰不成軍了,
“阿拉阿拉,好可怕好可怕,說不過我就要對我動手了嗎”
“抱歉.我.不可能放棄費舍爾”
蕾妮卻壓根不回她,只是突然臉色一變,變作了有些害怕和不知所措的模樣,她可憐兮兮地對着阿拉吉娜的背後舉起了手中的埃姆哈特晃了晃,隨後大聲喊道,
“啊啊,海盜大人不要嚇我我只是和我丈夫上來看望親戚而已呀!饒過我吧.嗚嗚,費舍爾,救我!”
阿拉吉娜的寒意瞬間消失不見,她有些慌亂也有些迫不及待地轉過頭去,想要去追尋蕾妮口中所說的那位她喜愛的男性.
在她有些熱切、思念、喜愛、責怪、疑惑的藍色眸子裡,遠處那從老傑克店鋪方向匆匆趕來的英俊紳士的身影是那樣的熟悉又惹人心跳加速。
“費舍爾”
阿拉吉娜下意識地開口呼喚了一聲遠處的紳士,而遠處的費舍爾也一眼就看見了不遠處的狀況是如何的。
只見戰火氣息依舊濃郁未曾消散的空曠街道處,蕾妮可憐地握着像是早已死去多時的埃姆哈特坐在街邊的石坎上,臉上的疑惑、害怕與慌張顯然是裝出來的,真正讓費舍爾注意的,是她那一對耐人尋味的紫色眸子,只是看見那一雙眸子費舍爾就感覺要遭難。
而在她的面前,是轉過頭來,背後冰王子刺青微微發亮的冰山女王阿拉吉娜,她的表情似乎有些慌張,和蕾妮的距離極近,一副要開戰的模樣,可不知爲何,費舍爾下意識地就覺得阿拉吉娜一定不是蕾妮的對手。
畢竟連伊麗莎白都不是蕾妮的一合之敵,他親眼見過蕾妮是怎麼把伊麗莎白打擊得灰溜溜逃走的。
“阿拉吉娜.”
看着那明明身材修長的阿拉吉娜此時臉上的表情有些隱忍的委屈,費舍爾下意識地開口和她打了個招呼,算是作爲開場白,同時腦子裡極速運轉起來。
可蕾妮聽見了這一句話之後卻彷彿剛剛反應過來一樣,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晃了晃手裡的埃姆哈特,對着費舍爾開口道,
“費舍爾,你沒有去買東西所以,剛剛你就是想要去找她的?”
費舍爾有些頭疼地看了一眼眼前用手搭在自己紅脣前表示驚訝的蕾妮,心中嘆了一口氣,雖然有些晚,但他大概知道現在的狀況是如何了。
而蕾妮說了這句話也就意味着,這位高段位的美麗女士這回要將刀刃朝自己比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