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淡如菊

名義上雖爲納妾,但首富司徒宇二娶的消息在京城不脛而走,依舊傳騰的沸沸揚揚,當初他娶方家的啞巴二小姐爲妻,世人皆怪,各種傳言甚囂塵上,但不論哪種,都對方家攀上這門親事頗有微詞,更無人相信,這司徒大少爺是真的甘心情願娶了一個啞巴。

如今,未及一年,司徒宇又大張旗鼓的再娶新人,足見他對那個啞妻的漠視,也證實了世人心中所想。

他以這種方式,讓她,也讓方家蒙羞。

外界種種,縱使她整日呆在那一方花室裡,都能有所聞。

一次,她的陪嫁丫鬟香菱不小心在她面前漏了嘴,將從以往一起做事的下人那兒聽來的方家反映吐露與她。

她知道香菱更多的是爲她不平,但她心有感念的,卻是來自家人的冷言棄語。

她想象得出孃家親戚因此會對她是由怎樣的冷漠而轉爲厭棄,其實她又何嘗想生身在方家,那些所謂的親人,是何種的冷落,她的體會太深。

這份心酸,她料想,整日在外的他不會不知。

但是,如果一個人執意的想傷害你,他便真的會不管不顧。

人言可畏,她不願把自己所受的辱沒都歸咎與他,可是卻無法不痛。

他們似乎都是在儘量不看見對方,他搬回書房,早出晚歸,她竟日呆在花房,以花草爲伴。

這般的疏離,又因他即將新娶一事,變得膠着。

偶爾,若是逼不得已的相見了,他也是冷漠,但她能感覺到他依舊凜冽的怒戾,她裝作看不見,首度學着對一個人漠然。

晴兒說的沒錯,其實她與他,都是倔強。可是,現在已不是彼此退讓就能海闊天空的境界。

因爲,她已退到無路可退,而他,卻依然窮追不捨。

她不想傷害他,視而不見,已是她最大的容忍。

關於日後的一切,她沒有絲毫的預想,只是不自覺的算着日子。她知道,那不是又多一個“司徒夫人”那麼簡單,多的是三個人的悲哀。

他會對宛心恩愛如許,對她冷漠如初。

也許,她不去預想,只是因爲早已預知了這樣的結局。

爹從來都不會去祠堂看她和娘,爹的身邊總是有別的姨娘相伴。娘見着爹,也只是極爲溫淡的笑容,恍若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她曾問娘,爹娶了那麼多姨娘,她會不會難過。

娘只說,把心收好,就不會覺得疼。

然後又是清淺一笑,但那笑容裡,卻有說不出的苦澀。

把心收好。

後來,她才明白,要做到這四個字,有多麼難。

如果愛可以選擇,她寧願從來都沒有動心過,不論是對衛,還是對他......

再給她一個殼吧,這一次,躲進去,她真的不會再出來。

已是菊花瀲灩時,花房內,不再奼紫嫣紅,唯有**,向榮又輕斂。

而她繡在那隻荷包上的菊,卻在菊花開得最盛的時節,悄然枯萎,沒入塵埃。

人淡如菊。

如果,菊花其實本不淡然,此喻是否太過虛晃。

光影橫斜,落落散進室內。

她注視着眼前的**,卻不知,一門之隔,有人靜靜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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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和物,不是想丟,就會捨得。

比如她,比如這個繡着一簇金菊的荷包。

這些時日,他大行其事的準備着新娶,宛心的嫁衣挑了又挑,改了又改,那一抹紅豔卻莫名地讓他覺得晃眼。

印象之中,好像她的衣裳都是淺色,尤其是那一身純白,將她襯得溫雅而空靈。

他記不起她爲他穿上嫁衣時的模樣,因爲那時,他對她不屑一顧。

他們明明,是兩個永遠都不可能產生交集的人。

......

他的憤怒和冷落,甚至他報復式的所作所爲,她看在眼裡,卻顯得無動於衷。

他比誰都明白,大張旗鼓的新娶宛心,只是爲了傷害。

他要讓她明白,她現在的一切,都是他給的,若是他要收回,她便一無所有,她的心裡除了他以外,不能有任何人。

但他明明是想佔有禁錮她,選擇的方式卻導致彼此的距離越來越遠,她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逼得他幾欲發狂。

晴兒的指責他並非一句都聽不下去,遲早有一天會後悔......

可是,誰都不知道,他幾乎每時每刻都爲自己傷害她的行爲而後悔着,即使怨恨有個人比他更早出現在她的世界裡,因她的疏離而心痛,但是,深愛着一個人,怎會捨得她受絲毫的委屈,她表面無動於衷,不代表心底不會受傷。她的敏感和脆弱,他豈會不知。

那個月圓之夜,她縮在牀角,讓他知道,她有多麼懼怕一個人和黑夜。

他搬去書房,每晚卻總會在臥室門前駐足,他管不住自己的心,唯一想確定的,是她有沒有害怕。

她神色許是如常,但越發清瘦的臉龐卻騙不了人,他好不容易纔把她養得有了點肉,這段時間卻瘦的一絲不剩。

她整日呆在花房,他不只一次想砸了這個地方,卻又每每,只是在門外,偷望她寂寞的身影。

......

他就是因爲後悔了,纔會變本加厲,她越冷靜漠然,他便越想以此來引起她的注意,和疼痛。

他喜愛宛心,因爲對方是青梅竹馬,他知道宛心的姿容才色與他相配纔是理所應當。

對她,卻總是忐忑,她對他好,他就神清怡然,盡心滿足;她稍稍的冷漠遲疑,卻會讓他不安慌激,滿腔焦躁無處宣泄......她讓他覺得自己的喜怒哀樂被她主宰着,所以他慌亂又心切,而當他發現,她對他的心情不但及不過他對她的,甚至,她還爲別的男子傷神留戀時,他憤怒至及,卻更恐慌......

哥,你真的不怕嫂嫂對你徹底死心麼......

手中的荷包被他攥緊又鬆開,那簇金黃的菊花映在他幽深的瞳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