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但求一心人

季如蘭從小被季家人護得好好的,從未吃過苦,更是從未見過這樣的事,牀榻上的蘇子軒同她記得的根本不一樣。

你說一眼迷心,畢竟迷人的是他俊朗時的氣度模樣,從寶書齋離開後,季如蘭便不停叫人去打聽蘇家大少爺的事,越打聽便是越喜歡,喜歡到後來便存了要嫁他的念頭。只是那時候還有個杜如蘅,季如蘭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可悲得很,蘇子軒從未允諾過自己什麼,可她呢?死心塌地地想趕走一個女人,就爲了自己那悲哀的念頭。

現在呢?

本以爲水到渠成的事,她也掩下了心底的不安。本來她也沒做什麼,然後杜如蘅便下堂了,對季如蘭來說,全是天意。可老天到底見不得她安生,這樣也算橫生枝節了。她不管,她不去想季家,什麼都不去想,只是想見到蘇子軒,僅此而已。

她從未這樣不明智過,大約這樣的人,遇上了都是一場劫難吧。

那麼,現在的蘇子軒同她記得的不一樣了,她要走嗎?她捨得走嗎?季如蘭悲傷地流着淚,就那樣安靜地站在門邊,聽裡頭的人砸了藥碗,然後又聽人大夫說,蘇子軒再也站不起來了。

不,她不要走,她要守着蘇子軒,一輩子同他在一起。

明媚起來的季如蘭纔想笑着同蘇子軒說話,冷不丁地又聽見老夫人開口,杜如蘅……竟然有孩子了。

季如蘭想,這大約就是所謂的波瀾起伏了吧。那個下堂求去的啞女,他跟她……竟圓過房,還有了孩子。季如蘭心底是痛的,可痛過後,她還得笑。如果杜如蘅肚子裡的孩子是他唯一的子嗣,那她也會將那個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

季如蘭的癡傻,到底引起了老夫人的注意,一手扶着暴虐的兒子,若不是她在,蘇子軒大約沒了顧及會更加暴躁不安。

門邊站着的人,應該是季管家提到的那個小公子。季管家沒有同她多說什麼,但老夫人想也知道發生過什麼事。本想着一會兒再對他說聲謝謝,先前也沒來得及細看,卻不曾想叫她聽了個正着。

“這位公子……”老夫人沉下臉,這樣的事,她自然不想讓人知道,本打算讓兩個丫鬟帶了姨娘走開,就不會再有人聽見了,卻沒想到有人站在外頭。老夫人顧及兒子臉面,再看這人,自然臉色也不怎麼好。

季如蘭這會兒心神起起伏伏,也沒聽出老夫人話語裡的低沉味道,只走近一些,迎着蘇子軒瞪得血紅的眸子,“我……”

一個我,柔婉纏綿,卻叫蘇家母子都愣了下,女的?再仔細看了一眼對面那人,老夫人畢竟多見過季如蘭幾次,先喊了出來,“季家大小姐?”

蘇子軒心底怎麼想的,誰也不知道。什麼蒙古大夫,只看了一眼就說這樣的話,當他蘇子軒好欺負是不是?蘇子軒咬牙切齒,若非手邊拿不到別的什麼,不然那大夫肯定要被砸得頭破血流才行。

他纔不信會站不起,也不相信自己以後會沒孩子

,真是滑天下大稽,他蘇子軒以後會飛黃騰達,嬌妻稚兒繞膝前……怎麼可能?那個蒙古大夫,別讓他再看見!!若非老夫人在邊上攔着,蘇子軒只怕就是摔下牀來也要衝過去,可是沒等老夫人說完,蘇子軒一下子又徹底懵住了。

什麼叫大少奶奶懷了身子?蘇家做過大少奶奶的只有一個人,就是那個該死的啞巴,娘從來就喜歡那個啞巴,現在說人家懷了身子是什麼意思?還有,這裡是哪兒?蘇子軒打從出生起,從來就是錦衣玉食,何曾住過這樣破舊狹小的屋子?

蘇子軒只覺得腦袋疼得緊,想了半天也理不出個所以然,但卻沒那個好脾氣開口問人,正巧就看見季如蘭傻呆呆地站在門口,顯是聽見了剛纔大夫說的那些胡話,這叫蘇子軒覺得難堪,也沒細看季如蘭的眉眼,若不是老夫人叫出聲來,蘇子軒根本沒認出這人是季家大小姐季如蘭。

只是知道對方是誰後,蘇子軒愈發覺得難堪。

男人,或多或少總是這樣,對滿心愛慕自己的女人永遠不會不假辭色,也就更加不願自己在她面前失了臉面。蘇子軒最初是從莫堯口中聽到季家小姐的事。對她愛慕自己的事,蘇子軒說不動心那是不可能的。

畢竟那個時候的蘇家,需要季家在袞州的人脈,有了這一步,他季家做大成北方商會的龍頭老大也不是不行。後來,在蘇家的第一次見面,蘇子軒對季如蘭雖說沒有心動,但起碼也是滿意的。

季家養出來的女兒,知書達理總歸會是個好妻子,何況季如蘭生得嬌美,也算是合了蘇子軒的心意。尤其在季如蘭臨行前託下人送來的玉佩,蘇子軒若沒那意思,又怎麼會收下來且貼身帶着?

想到這些,蘇子軒便愈發不能容忍季如蘭剛纔站在門外的事,眯着一雙眼,只恨恨地盯着季如蘭,想要這樣將人趕走。老夫人坐在牀榻一邊,心底卻是多了算計。

是的,蘇家走到今天這一步,確是所有人始料不及的。先前,她聽了季管家的話,真動了那念頭想要找個時機找杜如蘅將那張銀票取回來。可她也擔心這會兒還會有官府的人來,銀票若在他們身上只怕又要被搶了去。

至於杜如蘅,是個善心也好拿捏的,至於那個陪嫁丫鬟,牙尖嘴利,但卻只聽杜如蘅的話,也不足爲懼。只是五千兩對於現在的蘇家來說,只是杯水車薪,如何治好大兒子的傷、供二兒子進京趕考?

若是季如蘭能嫁給蘇子軒,到時候依靠季家在朝堂裡的關係,替蘇家洗清冤屈,而且還能幫着二兒子仕途順達,何樂而不爲?蘇老夫人若真算計起人來,也不是不會。從前用不着她花那心思折騰,這會兒蘇家沒了,只能她來算計好一切。

縱是外人再怎麼說她,老夫人也只當聽不見。畢竟面子能當飯吃,能叫蘇家興盛起來嗎?不能!既然不能,那麼她蘇老夫人也就什麼也不管不顧,只希望到時候蘇家不要敗在自己手上。

她這輩子,大風大浪也算

見識過了,現如今只求平平安安,蘇家還在就好。

站起身,老夫人稍稍捏了一把兒子的手,低下眼看了蘇子軒一下,“既是季家大小姐來探你,可要好好說話,別再一副暴脾氣。那庸醫請得不好,娘回頭再請一個,身子總會慢慢養好的。”

說完,老夫人便往房外走,對着季如蘭和善地笑了笑,她就知道,天無絕人之路。

季如蘭聽着門扉帶上的響動,心底微微跳了一下,尤其牀榻上半坐着的蘇子軒正不錯眼地盯着自己看,都叫季如蘭渾身不自在。手撫到臉頰上,拭去那些淚珠子後,季如蘭羞赧地衝蘇子軒一笑。

她還是喜歡這個男人的,即便他落魄成這樣,只要他盯着自己看,季如蘭便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只覺得整個都要飛出去快活地舞起來。季如蘭自然希望老夫人後頭說的話可以成真,她想蘇子軒好,想他能站起來。但如果還是不行,季如蘭也不會從此嫌棄他的。

蘇子軒靜下心來盯着面前的季如蘭。孃親走前說的那番話,還有手上的動作,叫素來機靈的蘇子軒瞬間明白了孃親的用意。若他還是從前的蘇子軒,只怕也是會應允的,可現在的蘇子軒心思格外重,雖是不肯信那庸醫的話,可腳到現在也用不了還是讓蘇子軒相信了幾分。

既然這樣,他非但一無所有而且還傷了腳,何德何能叫她一個名門閨秀如此傾心相許?蘇子軒不信,不問出來他什麼也不會做。

“季家小姐是來看熱鬧,還是撇清關係的?”蘇子軒昏睡了許久,這喉嚨沙啞得緊,加上那冷冷的口吻,只聽得季如蘭心如刀割,身子比想得更快一步,倒了杯茶水遞給蘇子軒。蘇子軒順着那粗製的杯盞看到季如蘭蔥白的玉手,心底更是煩躁,手上一揮,只將那杯盞整個打翻。

季如蘭呆了一下,然後淚水便嘩啦啦地流下來,蘇子軒只低着頭不去看。等季如蘭哭痛快了,便停下來小聲地抽噎着,“你不要這樣,會好的,老夫人說會好的,我去請大夫,請最好的大夫,你別這樣……”

說完這話,季如蘭也不管不顧坐到榻上,伸出手抓住蘇子軒的手,察覺到是蘇子軒渾身一僵,季如蘭二話不說便抱了上去,只覺得懷裡那滾燙還在發熱的人叫自己覺得無比心安。

果然,她是捨不得這個男人的。

寶書齋裡第一眼見到他,她就告訴自己,自己要嫁給這人。誠然,現在的她若真嫁給了蘇子軒,肯定過不上什麼好日子,可季如蘭願意。

“我逃了家出來尋你,好不容易等到你那管家出來買藥才尋到你。我不管你從前如何,可我既然來了,你便不許趕我走。蘇子軒,你娶我,好不好?”季如蘭哭着說完這話,臉頰悄然一熱,卻是明白自己竟說了這樣的話。可她不後悔,從逃出季家那天起,她就想好了,找到蘇子軒,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同他在一起。

她不要八擡大轎,十里紅妝,她只求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