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雪

春天到了,雪也化了。梨膏糖卻不甜了。——白子恆

by 酒釀香餑

元朝初,爲紀念唐代道士呂洞賓在山西太原一帶建呂祖廟,又稱純陽宮。純陽弟子崇尚道家禮義,得以先祖呂洞賓得道位列八仙之中。如今的純陽宮已是道教一個重大門派,弟子數百上千。而其中最有天分的便是純陽宮大弟子白子恆。據說劍術已達爐火純青的級別。假以時日也許就是純陽宮的掌門。而白子恆的師傅是現任掌門的女兒葉昭雪。

十年前,白子恆剛入純陽宮便被滿山雪景所驚歎。一路上不停的地左顧右盼。到了純陽宮,年僅九歲的白子恆進了主殿,在師兄的帶領下見了掌門。而年輕氣盛的葉昭雪那年十五歲,一見這個笨頭笨腦地臭小子便向父親討了做小徒弟。

那年葉昭雪是純陽宮的大師姐,見了這個唯唯諾諾的小子便更加得意。“以後!你就是我徒弟了!我叫你幹什麼,你就得幹什麼!明白了嗎?”葉昭雪嘴角微微上揚,以後總算找了個跑腿的。再也不用親自去各宮各殿拿秘籍書簡了。

白子恆望着比他高出一個頭的葉昭雪,微微點頭“嗯”了一聲。他是有些害怕葉昭雪的。畢竟是他師傅,

“嗯…真是個聽話的好孩子!”葉昭雪摸摸白子恆的頭。領着他到了純陽弟子的居所。推開房門,卻是灰塵滿布。葉昭雪扇着手風咳嗽了幾聲。白子恆也直接把包袱放到了滿是灰塵的桌子上。

“哎!你…這麼髒怎麼能放!把包袱拿起來打掃一下再說!”葉昭雪見白子恆把包袱放在了桌子上連忙叫到。

白子恆底下了頭,心情似乎有些不好。“沒關係,師傅,這已經很好了。”白子恆拽着葉昭雪的衣角。

葉昭雪沉思了片刻,摸了摸白子恆的頭。“這孩子,以前是吃了什麼苦啊…罷了,你與我講講你的故事,我幫你打掃屋子。”

葉昭雪拿起掃帚,白子恆開口道:“從前我家住在洛陽,家裡是賣油紙傘的。後來孃親病重,家裡缺錢買藥就借了財主家的錢。誰知那財主家裡的少爺霸道的很,借錢纔不到三天就上門討債。爹爹做小本生意哪裡還的起。只好賣了房子抵押。帶着我和孃親到了太原,到太原的第二日孃親就病重死了。爹爹就把我送入純陽宮。”葉昭雪覺得這是個可憐孩子,以後定要教好他。

“好了,你先去練劍,晚些時候我教你我的劍法。等你回來的時候這裡差不多就收拾好了。”葉昭雪掃着地,一邊喃喃“哎…早知道…就不親自出馬了,堂堂掌門之女,居然來掃地。”簡直荒唐。

待晚上白子恆回到住處,已經是煥然一新一塵不染了。葉昭雪也回了自己的住處,累了一天可得好好休息。白子恆依稀記得葉昭雪說過晚上去找她,她會教他劍法。

葉昭雪正躺在牀上會周公,白子恆輕手輕腳地進了葉昭雪地居所。見葉昭雪一動不動。

“師傅!師傅!”他輕輕的喊着。葉昭雪睡的沉,並沒有聽見。

白子恆急了,當年孃親也是就這樣一睡不起,才當了他一天的師傅不會也…想到這裡他大膽的掐了葉昭雪的人中。

葉昭雪只覺得一陣疼痛,叫了一聲。見牀邊的白子恆胸腔裡全是火。“你在幹嘛!啊?掐人中很好玩啊!大半夜的不睡覺想挨罰是否?!”

白子恆又高興又委屈。高興師傅並沒有像孃親一樣,又委屈師傅兇了他。“師傅…你答應我的晚上教我劍法的…”

“啊?…額…我有答應過麼?”葉昭雪努力地回憶今天說的話,只覺得有些對不起這個小傢伙。

“有的,師傅。”白子恆一臉委屈,好生可愛。葉昭雪不忍心拒絕這個苦命的孩子便大半夜起牀教了白子恆一式劍法。

這是葉昭雪第一次擔起師傅的責任。也是白子恆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師傅比別人厲害。

有一日,葉昭雪拿着一塊梨膏糖邊走邊吃,被白子恆見了。

“師傅,能不能分我一口梨膏糖啊!”白子恆的小眼睛望着葉昭雪手中的梨膏糖。葉昭雪一手攔着白子恆一手把梨膏糖舉得高高的,讓白子恆夠不着。

“師傅…一口!就一口!”白子恆跳着搶葉昭雪手中的梨膏糖。使勁猛地一跳撲倒了葉昭雪,葉昭雪手中的梨膏糖掉在了地上。葉昭雪一下子就惱了!“搶什麼搶!掉地上了吧,這下誰都不用吃了!”

“對不起…師傅…小時候孃親總是會買梨膏糖給我吃…真的對不起!”白子恆低下了頭。

葉昭雪望着這個比她小六歲的孩子頓時心軟了,想着這孩子那麼小就沒了孃親,自己還兇他。葉昭雪把自己的劍穗解了下來,幫白子恆系在他的劍上。

“這是我送你的禮物,不許摘掉啊!以後想吃梨膏糖就和師傅說,師傅買給你。”

以後白子恆的生辰,葉昭雪都會給他買梨膏糖。而如今十年過去,白子恆已經長成十九歲的大小夥子。葉昭雪也已經二十五歲。

葉昭雪見白子恆在練劍,便把洗好的衣服放在了白子恆的住所。如今白子恆已經是純陽的大弟子,而葉昭雪也已經成爲純陽的長老之一。

“師傅!今日我的劍法如何?”白子恆擦了擦頭上的汗,對着葉昭雪笑者問道。

葉昭雪被問的一怔,“很…很好…”。

“師傅你有心事?”白子恆剛剛問出口,只見葉昭雪把衣服塞到白子恆手裡。

“你大了,以後,自己的衣服自己洗。”葉昭雪紅着臉。雖說這麼多年白子恆的衣服都是她洗,而這幾年也知道了這不和規律。畢竟男女有別。

“師傅…”白子恆看着最近這幾年奇奇怪怪的師傅有些不解。不會是病了?“師傅!以後別再買梨膏糖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白子恆拍了拍葉昭雪的肩。準備繼續去練劍。

葉昭雪的眼中劃過一絲失落,“好…那個…子恆…”

白子恆回過頭“什麼事,師傅?”

“以後你的生辰,爲師抱你一下可以嗎?”葉昭雪望着白子恆。

“抱一下作甚?”

“看看,你重了沒有,長胖了沒有,嗯。”葉昭雪不敢直視白子恆。生怕被看出端倪。而白子恆卻不以爲然的來了一句“可以啊。”說罷突然抱起了葉昭雪,“師傅可不公平,徒兒也要看看師傅長胖了沒,嗯…師傅重了好多啊…”葉昭雪有些不自在,叫了白子恆放她下來。

“以後大庭廣衆地別那麼魯莽。男女有別。”葉昭雪對着白子恆說。白子恆一點兒也不理解。那一晚他睡在普通弟子房間裡。

“哎,你們說男女有別是什麼啊。”白子恆戳了戳隔壁的江奇,江奇困的不行,便隨便回答道:“你不懂,男女有別就是有些地方啊男女是有區別的,不能太親密罷了。”說罷翻了個身。

“哎!那…如果是師傅對徒弟說呢?”白子恆來了性質,追問了起來。江奇也突然不困了,轉念一想便說道:“定是你那女師傅和你說的吧,嘿,這是防着你了。待你不像以前好咯…”

白子恆起身坐起來點了燈,把枕頭往江奇的身上一仍。“不會的!你胡說!師傅一直待我很好!不行我要親自問問清楚!”江奇被瓷枕砸了個不輕,哎呦哎呦地直叫喚。“你小子!瓷枕又不是草垛子,能亂扔麼…哎呦我的腰…”

白子恆披上外衣,走向師傅葉昭雪的住所,直接推門進去了。葉昭雪還未睡,在看古籍,見白子恆不扣門就進來是有些不滿。“爲何不扣門進來?爲師跟你說的話都忘了麼!衣服也不穿好,像什麼話。”

“師傅!”白子恆一把扣住葉昭雪的雙臂,“師傅…他們說,你不再對我好了,是真的麼…”葉昭雪被盯的有些害怕。“你…你先放開!爲師自有說辭。”

“不!”白子恆不依葉昭雪。依舊緊緊地抓着不放了。葉昭雪也急了,開始掙扎起來,奈何白子恆是男兒。力氣本就比葉昭雪大。葉昭雪湊近白子恆,白子恆怔住了。手也鬆了下來,葉昭雪一把摁住白子恆地後腦吻了下去。良久,葉昭雪對着白子恆道“男女有別,你懂了麼。小心爲師再像今天這樣猥褻你。”

白子恆出了葉昭雪的居所,臉上微微發燙。隨後的幾個月裡葉昭雪沒有出現過,白子恆也有些害怕見到葉昭雪。

然而在第二年的春天,葉昭雪準備嫁人了。對於純陽宮這是莫大的喜事。而對於白子恆,卻是一件煩心事。每每遇到純陽宮弟子,都對白子恆道喜,問道:“你家師傅成親了?”

白子恆找過葉昭雪,“師傅!你要成親了?!”

“是…”葉昭雪的眼神突然黯淡了。

“他是誰?”白子恆問道,怒氣卻擋不住。

“長安皇甫家。”葉昭雪收拾了桌上的脂粉,站起了身。

“師傅…”白子恆一把抱緊了葉昭雪,葉昭雪已經二十六歲了,這次嫁的是亡妻的長安皇甫家。對方已是四十歲。而對於葉昭雪來說,這樣的歸宿也算不錯了。

白子恆哭了,第一次爲了除了孃親的一個女人哭泣。

“真是個乖孩子,以後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

“和我講講你的故事吧!”

“額…我有答應過你嗎?”

“看!這下誰都沒得吃了!”

“以後的衣服,自己洗…”

師傅…葉昭雪…

葉昭雪出嫁時,白子恆沒有來。葉昭雪獨自一人坐在轎子裡。身上的喜服無比刺眼。

再見,子恆。

一直到最後,白子恆都沒有再見到葉昭雪。三年後白子恆成爲純陽宮的掌門,而葉昭雪則是半點消息都沒有。白子恆每每吃着梨膏糖,總會想起那個他從心底裡敬重,且深愛的女子。

“你…你先放開!爲師自有說辭!”

如果知道了結果,白子恆還會放開嗎?人生,本就如此,錯過了便是一生。白子恆與葉昭雪亦是如此,礙着顏面,礙着名分。卻是悔不當初。

春天到了,雪也化了,梨膏糖卻不甜了。

是了,不是梨膏糖不甜了,而是能讓他心頭甜的人已經不在了。

師傅,不,昭雪,

你可安好?我在這裡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