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舊日往昔

漫天的烈焰中,赤甲的武士矗立如鐵塔。

而被赤甲倒拎在手裡的孔陽就好像一隻小雞仔般,風中凌亂。

“春分劍,讓我再次借用你的力量。”齊修靈喃喃低語,伸手指向孔陽。

但是出乎意料的,明明已經浮現了半截的春分劍卻沒有迴應他的召喚。

與此同時,一聲乾脆的玉碎之聲突然響徹了這處花中世界。

這聲音?

齊修靈心中一動,手上的動作也停止了下來。

這玉碎的聲音,發自遙遙天外,卻又乍響於赤甲武士的身體內部。

然後,齊修靈便看到赤甲武士劈向孔陽的那一刀停住了。

在那赤色盔甲的心口正中,一道裂縫張開,純淨的光華便從裂縫中透了出來。

“這怎麼可能!”枯槁老者尖叫一聲,一直隱藏在赤甲武士身後的身體化作黑煙騰起,衝向了赤甲武士心口的裂縫。

趕在老者之前,孔陽卻已經拔出了自己胸口的春分劍。

順着那道從盔甲縫隙中透出的光,孔陽將春分劍擲了出去。

老者化作的黑煙也在這時驟然加速,拉長得宛如一支射出的箭,勢要趕在春分劍之前衝入盔甲之中。

“休想!”齊修靈低喝一聲。

隨着齊修靈這一聲喝,一支盤繞在赤甲武士身上的枯枝忽而又泛出了新芽。

灼灼火焰中,綠色的藤條宛如一支長槍刺入黑煙之中,將其死死釘住。

此時只聽得“呲啦”一聲皮肉碎裂的聲音,黑煙翻滾下,被藤條所釘住的那一部分黑煙竟然直接被撕裂下來,化作一條扭動的手臂。

餘下的黑煙繼續向前,另一條枯槁如柴的手掌從中探出,向着盔甲裂縫中伸去。

但爲時已晚。

春分劍終究是先他一步刺入盔甲,點在了那一截神骨上,將包裹在神骨上的黃絹刺破。

這一剎,無聲流淌的時間仿若被斷然截住,熊熊燃燒的火,烈烈吹過的風,全都停了下來。

萬籟俱寂之中,只聽得一線“咔咔”聲抖動如絲。

隨着這聲響,武士赤色的鎧甲上,已是滿布裂紋。

下一個瞬間,赤甲的武士將被他倒拎着的孔陽朝齊修靈拋去。

於此同時,一道雪亮的光華從武士胸口的裂隙中騰起,追向孔陽。

“不!那是我的!”老者枯槁的臉孔從黑煙中露出,猙獰嘶吼。

他殘存的手臂追向那道飛離的光,眼看就要追上了,一隻穿戴着赤色盔甲的巨大手掌卻從身後一把握住了他。

“不再是了。”赤甲武士對那老者說道。

在這花中世界裡肆意蔓延的不祥火似被無形的力量所牽引,匯聚在赤甲武士的掌中,化作赤紅的鎖鏈緊縛住。

“不可能!你的骨灰還在我手裡!你怎麼可能擺脫我的拘魂術!怎麼可能!”火焰中,老者的嘶吼聲傳出。

赤甲武士沒有回答,而是揭開了自己臉上鐵鑄的鬼面具,油彩描繪的臉孔上,嘴脣緩緩張開。

“就這樣,都結束了吧。”赤甲武士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老者彷彿意識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無數暗藏在他黑袍之下的兵刃和符咒剎那盡出,轟擊在赤甲武士的臉上,也轟擊在抓着自己的那隻手掌上。

但無論他如何做,也無法將自己從赤甲武士的禁錮中脫出。

“請您原諒我!我知錯了!請放過我吧!”老者用他尖利的聲音告饒起來。

然後,這不間斷的求饒聲,伴着牙關合攏的咀嚼聲,戛然而止。

齊修靈冷冷看着這一切,直到連咀嚼聲都停了,他才轉頭看向跌坐在地上發愣的孔陽。

在孔陽的胸口上,春分劍已經歸位。

但是除了春分劍之外,齊修靈還能清晰的感覺到,在孔陽的身體裡似乎還多了一種不同的力量。

“神骨。”一名中年男子在齊修靈身邊說道。

齊修靈側目,看到一位穿着羽衣,戴着鐵鑄鬼面具,披頭散髮的男子虛影。

“巫祝白洛,見過大人。”男子的虛影恭敬的向齊修靈行禮。

齊修靈泰然自若,受了這一禮,面上卻仍有疑惑。

如果這個中年男子是傳聞中盜走神骨的巫祝白洛,那麼那個不人不鬼黑袍老者又是什麼人?

“在此作亂的,乃是在下的不肖弟子。”白洛看見了齊修靈臉上的疑惑,於是主動解釋道。

“願聞其詳。”齊修靈闔首,道。

白洛隱藏在鐵鑄面具之後的目光似穿越了千年歲月。

他沉默半晌,纔再開口說道:“我曾看守神骨上百載,期間總共收了九個徒弟。前八個都是凡人,唯有最後一位是個妖怪。”

“那妖怪曾告訴我,其他弟子暗藏禍心,恐將於我不利。我只道她妖性難除,存心挑撥,於是將其逐出蒼梧。”

“可恨,在她離開之後,餘下的八個徒弟竟然全都背叛了我!”

“他們欺騙我喝下毒酒,焚燒了我的肉身,奴役我的魂魄,卻又在盜走神骨之後自相殘殺,終只剩一人!”

說到最後時,白洛的虛影一陣顫抖。

而孔陽也在這時站起身來,手掌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胸膛中涌動,卻又互不干涉,流轉不息。

“那個骨頭,現在在我身體裡?”孔陽向白洛問道。

白洛點頭,沉聲回答:“你不是活人吧?藉助神骨的力量溫養肉身,或許有一日可以令你還陽。如此,我也算是還了二位的情。”

聽到白洛說的話,孔陽面露欣喜。

而齊修靈的臉上並沒有多餘的表情,只是繼續問道:“神骨是蒼梧的東西,你身爲巫祝,就不打算把這東西還回去嗎?”

說話間,白洛的身形越發透明而黯淡。

“或許,是神骨自己不願意回去蒼梧呢?”白洛的聲音中透着苦澀。

最後,他恭敬地再次向齊修靈和孔陽二人行禮,說:“在下的時間已是無多,請恕在下還要去見一位故人,不便久陪了。”

頭頂的天空出現裂痕,腳下的花瓣也已枯萎。

這處花中世界所維持的時間終於達到極限了。

眨眼之間,眼前的一切如銀鏡乍裂,齊修靈和孔陽二人復又站在了那間封閉的石室裡。

石室一角,少年仍舊沉睡,對剛剛發生的一切渾然未覺。

……

別墅二樓的臥室裡,散落於地的骨灰翻卷而起。

身披羽衣的白洛站在窗前,看着伏倒在地上痛哭的小九。

“小九,你這是何苦呢?”白洛看着小九殘缺的手腕,沉聲問道。

聽到白洛聲音的瞬間,小九站起身來。

那一瞬間,她看向白洛的眼神裡有愧疚、有崇敬,還有無盡的愛慕。

然而,在良久的無言之後,小九卻只是哽咽着,說道:“師父,我是真的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