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喻離心中滑過淡淡的悲哀。
千塵,你就這麼着急想跟我撇清關係嗎?
不是喻離的?
裴葉凱內心更加疑惑。既然不是喻離的孩子,那麼喻離爲何要承認?這可不像喻離的一貫作風啊!
“千塵姑娘,這個孩子的父親是誰?”
“呃……”
她能夠說白曉月嗎?她能夠說綠君柳嗎?如果她這樣說了,裴葉凱會不會覺得她水性楊花,朝三暮四,專門勾引玉傾顏的男人?!
雖然玉傾顏就是自己,可是,裴葉凱不知道呀!
她要告訴裴葉凱實話嗎?
拉扯着自己漂亮的頭髮,玉傾顏陷入糾結之中。一個謊言必須用更多的謊言來圓,她何時才能夠站在裴葉凱面前,拍胸口,光明正大地告訴裴葉凱她的真正身份?!
“其實我……”
“葉凱,你真的沒有看出來嗎?”
似乎鳳喻離也覺得沒有必要再隱瞞下去了,他告訴裴葉凱,“孩子的爹爹你認識。”
“我認識?!”
裴葉凱更加驚訝,他張口剛想說什麼,突然神殿內傳來白如霜清冷的聲音,“進來!難道不知道孕婦不能夠吹風的嗎!”
吹風?!
這風平浪靜的,枝不動,葉不動,哪裡有風!
玉傾顏不禁滿臉黑線。
小白,我看是你在抽風吧!
鳳喻離卻像突然恍然大悟似地,猛拍腦門,大嘆,“失策!失策!”
他牽住玉傾顏的手,大步流星往神殿內走,口中道:“走!我們進去再說!”
玉傾顏一臉莫名,被鳳喻離牽住踉蹌跟在身後,匆匆往神殿裡走去。
……
進了神殿,沿着迂迴曲折的長廊一直走進後院。一方輕紗飄揚的涼亭中,白如霜和藍翎羽盤腿而坐。桌案上香菸嫋嫋,不是煙香,而是茶香。白如霜端起茶壺,微微傾斜,熱騰騰的茶水帶着撲鼻茶香倒入玉杯之中。
白如霜放下茶壺,端起玉杯,貼近脣邊,輕輕吹動水面嫋嫋熱氣,姿態優雅從容,神情專注,就彷彿此刻手中香茶,是他最最重要的事情。
相對比白如霜的優雅,藍翎羽則顯得粗魯很多。他左手剛剛抓起粒葡萄扔進嘴裡,右手已經抓上果盤裡的草莓。剛含下草莓,左手又抓起果盤裡的蘋果。整個過程,玉傾顏就看到藍翎羽在不斷地吃吃吃吃,就彷彿餓死鬼投胎,好吃歹吃他就是吃不飽。
鳳喻離鬆開玉傾顏的手,緩步走向涼亭,對白如霜說:“門外有人監視?”
門外有人監視?!
玉傾顏心裡“咯噔”一怔,恍然驚醒。
鳳玄殿不信任白曉月,自然會派人監視白曉月。因爲神殿里布有陣法陷阱,不知情者擅闖九死一生,因此這些探子不敢深入,只能夠在神殿門前監視。而她剛纔跟鳳喻離、裴葉凱的對話,顯然已經落入這些探子的耳中!
幸好剛纔並沒有說出什麼秘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大意了!安逸太久,她真的太大意了!
“無礙!該忘記的,我自會讓他們忘記。”
平靜無波的眸光掃過藍翎羽,明明沒有任何表情,卻讓藍翎羽吃蘋果的動作僵在一處,額角滑落一滴冷汗。抓抓頭髮,藍翎羽扔掉啃了一半的蘋果,抑鬱地說:“小白,你就會欺負我!”
“你擅長!”
惜字如金,僅僅三個字,就打發了藍翎羽。
藍翎羽懶洋洋打個呵欠,庸懶道:“放心吧!早在進神殿前,我就在空氣中散下定身粉。管他什麼探子暗衛,但凡吸入我的定身粉,三個時辰內不聞不言不能動彈。三個時辰後毒性解去,連帶會丟失一天的記憶。所以,他們絕對聽不見你們剛纔在神殿門前的對話。”
“什麼時候的事情?!”
裴葉凱驚問。
好可怕好詭異的身手,他一直站在藍翎羽身邊,竟然未曾察覺……
“進門前!”藍翎羽懶洋洋地回答,“放心吧!我身上有解藥。只要你們近我身一丈之內,聞到解藥,此毒自解。而且無任何殘留毒副作用,我是不是很厚道呢!”
“你身上有解毒?”
玉傾顏吸吸鼻子用力嗅了嗅,啥也沒嗅到。
藍翎羽洋洋自得地說:“此毒無色無味無嗅,你們自然聞不到。至於解藥,更是我獨門秘方。若然讓你們聞到,那麼我這個‘百毒妖仙’就可以回家種地去了!”
鳳喻離和裴葉凱同時感嘆,
百毒妖仙,果然名不虛傳!
玉傾顏自行在白如霜身邊坐下,伸出左手遞到白如霜面前,“小白,幫我把把脈,看看寶寶如何?”
白如霜伸出修長白皙的指尖,輕輕貼上玉傾顏的手腕,微按,細察,平靜地說:“脈象平穩,氣沉力足,很好!寶寶很好!你可以放心了。”
“那就好!”玉傾顏輕撫微攏的肚子,滿足地笑了。
裴葉凱疑惑詢問:“千塵姑娘,你尚未告訴我,你肚子裡的孩子究竟是誰的。”
或者因爲曾經與醉千塵有過一夜貪歡,所以,纔會在潛意識裡覺得這個孩子說不定會是自己的。所以,他纔會不斷地追問,只求個結果。
玉傾顏擡頭看向鳳喻離,接收到鳳喻離鼓勵的目光,她定定心神,決定對裴葉凱說實話,“裴大哥,其實我就是玉傾顏。”
“啥?!”裴葉凱如同被一記驚雷劈中,怔忡原地,只覺鼓膜“嗡嗡”作響,整個人剎那間僵怔住。
鳳喻離按住裴葉凱的肩膀,語重長心,“葉凱,其實這件事情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一直沒有告訴你,一來是因爲沒有機會,二來,白曉月不讓我曝露傾顏的身份,怕給傾顏惹來殺身之禍。”
“千塵姑娘就是玉傾顏……這怎麼可能……”
一個妙齡少女,美如天仙,一個五短三粗,市儈之徒,怎麼看,都無法將這二人聯想到一起。也別怪裴葉凱無法接受了,我想換作任何一個正常人,一時之間都無法接受。
“玉傾顏之所以能夠女幻男貌,靠的是陰陽玉。”難得今天白如霜竟然願意開口解釋,這真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陰陽玉?!”
裴葉凱聽說過陰陽玉。此物看似普通玉佩,拿在女子手中,卻能夠女幻男貌,因此,算得上一塊寶物。曾經引得無數人好奇想要一探究竟。
陰陽玉……他只在傳聞中聽過,卻從未有機會見識……
玉傾顏真誠地注視着裴葉凱,認真地說:“裴大哥,我就是玉傾顏,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很抱歉隱瞞了你這麼久。孤身京城,女裝不便,故而時時佩帶陰陽玉,女幻男貌,保全己身。誤打誤撞結識了你,你視我爲友,待我如弟,令我不敢如實相告。後來莫名其妙做了丞相,我更加不敢說真話。一直佩帶陰陽玉,實爲無奈之舉。後來在泰安城我發現自己懷了孩子,爲了孩子的未來着想,我決意辭官歸隱。然而,我亦心知皇帝不可能輕易放我離開。爲了永絕後患,這纔想出裝死之策。玉丞相死了,我終於可以恢復女兒貌。一直以來隱瞞,實屬無奈之舉,還請裴大哥原諒。”
“你……”
裴葉凱心情複雜,目光糾結,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他早就覺察到玉傾顏和醉千塵的相像之處,只因爲性別差異故而一直沒有聯想到一塊兒。曾經有過的猜疑,也因爲男女之別而打消。他始終以爲玉傾顏和醉千塵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如今聽玉傾顏這樣一說,他才恍然醒悟。
回過頭來再看,有許多事情經過這樣一想,就明白多了,也合情合理多了。
就像綠君柳癡戀玉傾顏,就像白曉月執意下嫁玉傾顏,就像玉傾顏離奇身亡,就像綠君柳遠走他鄉……
那並不是因爲他們有斷袖之譬,也不是因爲心殤或者其他的原因,而是因爲他們都知道玉傾顏是女兒身呀……
而且,她沒有死……
猛然擡頭看着白如霜,裴葉凱恍然驚問:“國師,你一直都知道……”
“知道!”
白如霜喝着自己的茶,面無表情地回答。
“傾顏之所以詐死離京,是因爲肚子裡的寶寶……”
“不錯!”
“那麼,這個孩子是誰的?!”
“月的!”
回答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孩子的母親——玉傾顏。
“國師的?”
裴葉凱驚訝之餘,內心釋然了。
不是他的孩子……
雖然覺得遺憾,卻又覺得或許這樣更好。
這樣,他就能夠死心了……
“那麼傾顏,你這次回京……”
既然玉傾顏就是醉千塵,那麼玉傾顏就不可能像白如霜搪塞皇帝所用的那些謊言——回京給玉丞相掃墓。
裴葉凱問:“傾顏,你爲何突然回京?”
“還不是因爲鳳無殤帶兵圍剿追風寨。”玉傾顏一臉抑鬱,滿心憋屈,“如果不是因爲這件突發狀況,我就不用跑路啦,也不用跟君柳分開——千里迢迢趕回京城!”
“你們住在追風寨?!”
這又是一個前所未聞的大新聞。裴葉凱不禁搖頭長嘆,“天意啊!這真是天意!”
如果不是貢品被劫,皇帝就不會雷霆震怒,要興兵攻打追風寨;如果不是要興兵攻打追風寨,鳳無殤就不會主動請纓領兵圍剿;如果鳳無殤不圍剿追風寨,玉傾顏就不會逃回京城;如果玉傾顏不回京城,他就不會知道玉傾顏本是女兒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