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間,攝政王府五位姨娘接連暴斃,僅存王妃一人,內情如何,王府內外不少人心知肚明。但所有人聰明的保持了緘口默言,原因無他,他們這等凡夫俗子都看得出這裡面的貓膩了,沒道理身處漩渦之中的攝政王看不出來。
王府中死了這麼多人,王妃處卻至今相安無事,已經說明了攝政王的態度,王爺護着王妃或者這些事情本就是王爺授意,不論哪種可能,都不是他們所能議論的,當初蕭家、蔣家、喬家的女兒先後逝世尚且無人敢說一句,更遑論如今死的不過只是一個沒什麼身家,一朝承歡雞犬升天的丫頭,
故而,安瑾言的死除了在出殯後的第三日,茗煙終於明白過來孃親是真的回不來後哭了整整一夜以外,不曾在攝政王府中掀起半分波瀾。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在想什麼?”
蘇紫瑤臨窗望着窗外紛飛的大雪許久,一件柔軟的狐裘忽然落到了肩上,伴隨着溫暖傳來的是身後之人熟悉的聲音。
“沒想什麼,只是有點睡不着。這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我記得你帶着我剛進府那會,也是下着這麼大的雪,天地白茫茫的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龍誠璧擰了擰眉,伸手抓住蘇紫瑤伸出窗外的手,冰涼的溫度讓他眉宇間的不悅越發明顯。
包裹住那被冰雪凍得發紅的手掌,龍誠璧輕嘆一聲:“瑤兒是在爲安瑾言的死傷神?”
“到底是多時的姐妹,蔣玢嬈喬雪薇等人對我恨之入骨,對我做出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來我不覺着有什麼,倒是她……”
“瑤兒,一時名,一時利。有些人你真心相待,她們卻不見得真心待你,這不是你的錯。爲她們而傷懷,不值得。”
蘇紫瑤抿了抿,勉強一笑:“你說得對,不值得。”說完轉頭看着龍誠璧問道:“安瑾言死了,你打算怎麼安排茗煙?”
“你不是已經安排好了嗎?現今王府之中只剩你一人,照理說茗煙應該養在你膝下才是。但你現在自己也有了身子,留着茗煙在你身邊難免衝撞。我也不放心,就讓她在迎春堂住下吧。等我們的孩子生下之後,再行安排。”
蘇紫瑤揪着狐裘的手稍稍緊了緊:“嗯。不說這些事情了,你那邊怎麼樣了?”
龍誠璧攬着蘇紫瑤的腰,將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微微笑道:“就這幾日的事情了,柳瑞海那個老匹夫被家中之事鬧得焦頭爛額,我這幾日又暗自對其施壓,狗急了也該跳牆了,還有小皇帝……這幾年雖然長進不少,到底還是太嫩了。至於柳若汐,我如今最擔心的倒是她。”
“你擔心她對我下手?”蘇紫瑤輕笑一聲,狹長的鳳眼微微上挑,顯露出幾分平時少見的倨傲,“她要來便來,我還怕她不成?”
龍誠璧愣了愣,爾後微微笑了起來,他怎麼就忘了?眼前這個人沉寂了這麼久,倒是讓他忘卻了這個人可不是什麼任人揉扁搓圓的小奶貓,而是隻善於隱藏爪子的小豹子!
“上次你好像說過,還差最後一把火候吧?”蘇紫瑤沉思片刻,眼中掠過幾分算計,“她若真敢動我,不是平白給了你一個藉口?”
明白蘇紫瑤話中的深意,龍誠璧雙眸閃爍了一下,握着她的手將她轉過身來,注視着她的眼睛:“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想做的事情我一向不會阻攔,但現在你懷有身孕,這些事情我不希望你摻和其中。”
蘇紫瑤點了點頭,垂頭依進了龍誠璧的懷中:“嗯,我知道,我就是隨口說說罷了。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出此下策。”
事實證明,龍誠璧的擔憂並非杞人憂天,兩人談話的次日初晨,宮裡便來了人。
“參見王妃,奴才小安子,奉太后之命,請王妃入宮一趟。”
小太監入府之時,蘇紫瑤剛剛起身不久,正被挽星等人伺候着梳妝,聽到來人的話語,描眉的手頓了一頓,轉頭與碧淵對視了一眼道:“太后可有言明,詔本宮入宮所爲何事?”
“啓稟王妃,太后娘娘說王妃入宮便知。”
蘇紫瑤微眯了眯眼,笑道:“今兒個一早王爺離府之時曾交代過本宮,府中無人,不要隨意出府。若有要事,需事先請示王爺,再行定奪。不知公公能否稍等片刻,讓本宮遣人前往王爺處請示一下再隨公公入宮?”
“這……”小太監臉色微變,停頓片刻才道,“王妃,太后有令,要王妃即刻入宮,還特意吩咐了只准王妃一人入宮,王妃不要爲難奴才。”
蘇紫瑤聞言轉頭看了一眼那跪倒在地的小太監:“也罷,公公且先退到房外等候片刻,本宮梳洗完畢馬上便動身。”
小太監的眼睛滴溜溜的轉了轉,終是點頭跟着管家退了出去。
“王妃,太后這個時候找您,怕是來者不善啊。”一見小太監退了出去,挽星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跑到蘇紫瑤面前,擔憂的說道。
“我知道,素月和碧淵跟着我進宮,你緊跟着在我出府之後到九王爺府中通知王爺,時機已經成熟,快些到宮中接我。記住,在我出府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你就得離開這裡,遲了這裡怕就出不去人了。”
挽星一怔,當即明白了蘇紫瑤話中的意思,臉色白了白:“是,奴婢明白了,奴婢一定將王妃的話帶到。”
“嗯。”蘇紫瑤輕應了一聲,淡然的將緊握在手中的步搖插入鬢中。
莊嚴肅穆的宮殿,高大巍峨的宮門,紅牆綠瓦,熟悉的冰冷,熟悉的枷鎖,以及熟悉的居住在這個地方的人。
“王妃,太后請您進去。”
蘇紫瑤點了點頭,擡步剛要入內,卻聽得身後傳來一聲焦急地輕喚。
蘇紫瑤轉頭望去,卻見碧淵兩人已被身後的幾個小太監攔在了外面。
蘇紫瑤鳳眸微眯:“這是什麼意思?”
領路的小太監一見蘇紫瑤面容有異,躬身諂媚的笑道:“王妃息怒,這是太后的意思,太后與娘娘有要事相商,不希望有旁人打擾,請王妃一人進殿。”
蘇紫瑤臉色沉了沉,卻並未發作:“既是太后的意思,你們便在此等候,本宮去去就來。”說着還朝着兩人使了個眼色。
素月二人接收到蘇紫瑤的暗示,放棄了掙扎,點頭應是。
蘇紫瑤莞爾一笑,轉身道:“公公帶路吧。”
綾羅紗帳,金碧瑤臺,這間皇宮之中最華麗的宮殿之中居住着皇宮之中地位最尊貴的女子,只可惜,過了這幾日,就不知這裡面的人還能否在此長居下去了。
蘇紫瑤的脣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嘲諷,垂頭躬身行了個禮,朗聲道:“妾身見過太后。”
貴妃榻上的女子聞聲雙眸微凜,朝着邊上伺候的丫頭們揮了揮手:“你們都先下去,沒有本宮的命令不得入內。”
“是。”伺候的丫頭們不敢有違,起身退去。一瞬間,室內便只剩下了對面而立的兩人。
“上次我們這樣對?...
視的時候,是去年的秋末。”
蘇紫瑤笑了笑:“是啊,妾身記得那時候太后還打算趁着王爺不再王城之際,對妾身暗施毒手。時隔一年,太后難不成還想故技重施,要知道這一次王爺可就在王城之中。”
“別拿王爺做擋箭牌,蘇紫瑤,本宮告訴你,這次就算是天王老子在此也救不了你,更何況,王爺現在自身難保,他若是聰明,就知道不該爲了你一個女人斷送了他所有前途。”
“自身難保?你終究還是爲了你想要的權勢背棄了他?”蘇紫瑤挑了挑眉,看向柳若汐的目光染上了些許的嘲諷。
柳若汐被蘇紫瑤的目光刺得臉色微變,冷笑道:“背棄,誰說我背棄他了?是他先背棄了我!我做出那樣的決定都是你們逼的,我處心積慮這麼多年,坐上今天這個位置。事事順着他,依着他,爲了他甚至與自己的父親,與自己的兒子背道而馳,險些衆叛親離。可我得到了什麼?他對我越來越疏遠,卻對你百般縱容,憑什麼?”
柳若汐的臉色一下子猙獰了起來:“你不就長了一張比旁人好看幾分的臉嗎?除此之外,你還剩下什麼?你給得了他想要的江山嗎?你給他得了他一世的富貴榮華嗎?你給得了他滿朝文武的擁護嗎?你什麼都給不了他,僅憑這一張漂亮臉蛋以色事人,能得幾時好?我就不信今後你人老色衰之時他還能捧着你那張殘花之顏,將你當成掌心寶?”
相對於柳若汐的急怒攻心,蘇紫瑤淡然自若,嫣然一笑道:“太后所言甚是,妾身確是不知今後自己人老珠黃之際,王爺是否還能對妾身癡心絕對。但妾身卻知道,太后三十之齡,體態風韻不減當年二八年華,卻到底沒能留住王爺的心,到底比不得妾身不似豆蔻卻勝似豆蔻的絕代容顏。”
“蘇紫瑤。”柳若汐高喝一聲,撈起桌上的茶盞,一把朝着蘇紫瑤擲去,卻因着太過憤恨失了準頭。
堅硬的瓷器從耳邊飛馳而過,蘇紫瑤一動不動,面色不改,聽着陶瓷在自己身後碎裂的聲響,莞爾一笑。
“太后息怒,世人皆道易怒者易老,太后年歲已大,若是不多重視保養,少不得也得落得人老珠黃,遭人厭棄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