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勝之事後的第三日,御林軍終於在王城邊上的一處小鎮將賦閒在家的溫子然捉拿歸案。
溫子然也算是倒黴,好不容易考上了新科狀元,本以爲從此便可平步青雲,卻不想入了王城後便被攝政王府屢次打壓。有攝政王府的公然壓制,滿朝文武何人敢與其交好,被屢次欺壓之後,溫子然終於明白了朝堂的險惡,剛準備回鄉好好做點別的營生,好過在京師時刻冒着身首異處的危險。不想這才離了王城多遠,就被抓了回去。
與皇妃私通,這麼個罪名,足以讓從入了王城便一直仕途不順的他永世不得翻身,腦袋不保。
“王爺,王妃,外面的人傳回消息,押解溫子然的隊伍已經在路上,預計不久之後便可到達王城。”
聽着素月帶回來的消息,蘇紫瑤執子之手微微一頓,手中的白子繞了個圈,轉而落到了右上角的位置。
“瑤兒這是準備釜底抽薪,徹底斷了我黑龍的活路?” ★тtκan★¢O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若一擊不死,終成大患。”蘇紫瑤看着因着自己那枚白子而猝然斷了牽連的黑色棋子,眼中掠過一絲冷厲。
龍誠璧微微一笑,將手中的黑子丟回了棋盅之內道:“放心,這次他們所犯的罪過,尋常人一樁便可身首異處,樁樁件件,讓他們多死幾次都不夠。”
“我不是擔心這個,在靜妃死之前,我想去見她最後一面。”
蘇紫瑤平靜的雙眸泛起一層淡淡的漣漪,龍誠璧猛地想起上次自己問及她將蘇錦瑟送入宮中的緣由之時,她對自己的說起的那件事來。
“可要我隨着你一同前往?”
蘇紫瑤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去只說是姐妹情誼,送她最後一程,你去算個什麼事?放心,我帶着碧淵一同前去,她現在被困獄中,也翻不出什麼浪花來。”
龍誠璧沉思片刻,點頭應允。
刑部的大牢一貫看押的都是殺人越貨,十惡不赦的奸詐惡徒,一個個放到江湖上都是狠角色,刑部自然不敢將他們放在太過相近的地方。故而刑部的大牢很大一部分都只是一個封閉的隔間,蘇錦瑟所住的那間尤爲特殊,畢竟人都好臉面,撐死了皇室之人不會願意皇家的醜事宣揚得天下人盡皆知。
“這間牢獄之中的犯人上面吩咐過任何人不可探望。”蘇紫瑤剛一走進昏暗潮溼的刑部大牢,立馬有人凶神惡煞的擋在了她的面前。
“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們王妃可是帶着王爺的令牌來的,你們也敢攔着,不要命了嗎?”碧淵接到蘇紫瑤遞來的眼色,從腰間掏出一枚精緻的玉牌往幾個獄卒面前一擺,剛纔還惡裡惡氣的幾個獄卒一下子跪了下來喊道:“不知王妃駕到,請王妃恕罪。”
“罷了,你們也是忠於職守。本宮要和這間牢房中的人單獨聊聊,你們幾個先下去。”蘇紫瑤指了指面前的牢門,低聲說道。
幾個獄卒對視一眼,臉上滿是爲難。
“怎麼?王爺的命令在你們這小小的刑部也不管用了嗎?”
“王妃息怒,我們這就幫王妃將牢門打開。”
“王妃,這是裡面那扇門的鑰匙。”幾個獄卒將牢門打開之後,便躬身退了出去。
蘇紫瑤朝着碧淵使了個眼色,碧淵點了點頭,在門口守着,防止任何人入內打擾兩人。
吱呀一聲,緊逼的牢門從外打開,在這個完全封閉的黑暗房間投注下幾道淡淡的光芒,蘇紫瑤順着走道向裡走去,在一間圍着柵欄的小牢房裡面看到了那道狼狽身影。
身上華貴的衣服早已破碎不堪,頭上的髮髻散亂,額頭處的磕傷也不曾得到任何醫治,看着還真有些嚇人。趴在草堆中的女子這一刻褪去了以往的華美,悽慘得令人側目。
趴在地上之人好似聽到了外面的動機,略顯僵硬的身子動了動,擡頭看了蘇紫瑤一眼。
“錦兒。”
“你怎麼來了?”蘇錦瑟的眼中劃過一絲詫異,爾後又自嘲道,“也是,這個時候除了你還有誰願意來看我。”
直起身子,蘇錦瑟隔着柵欄望着蘇紫瑤問道:“你來這做什麼?看我狼狽的模樣,嘲笑我?如果是的話,你現在已經看到了,可以回去了。”
“你會有今日,是你自找的,怨不得別人。”
“是啊,怨不得別人,是我識人不明,若非這次的事情我竟不知自己的身邊埋伏了這麼多不知名的眼線。呵呵,我是敗了,但若是再讓我選一次,我還是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這條路,當然若是有這個機會,這次我一定會比任何人都爬的高,任何人都走得遠!”
“不可理喻,你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就沒有一丁點的後悔嗎?你捫心自問,如果你能少一點執念,多一點真心,何至於落到今天這個下場?”時至今日,蘇紫瑤還是不明白。當初那個事事倚仗着自己,到哪都粘着自己的小妹妹爲什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模樣?又爲什麼當初親密無間的姐妹會變成今日反目成仇的結局?
“呵呵,捫心自問?別跟我說這些漂亮話,我落到今天這個下場,最高興的人不是你嗎?你現在纔來貓哭耗子,不覺得太遲了嗎?早在你設計把沈笑蘭安插在我身邊之時,你想看的不就是我今日的慘狀嗎?”
蘇紫瑤深吸了口氣,冷冷的望着蘇錦瑟:“這就是你掐死自己的孩子陷害笑蘭的原因,你知道她是我的人?”
“沒錯,若非那日我偶然在御花園看到沈笑蘭和幾個人偷偷摸摸的傳遞着什麼東西,一時好奇跟了過去,我竟不知這個在王府便對我百般示好的好姐妹,竟然是別人一早安排在我身邊,想在關鍵時刻放出來反咬我一口的美女蛇!”
蘇錦瑟搖搖晃晃的起身,攀着柵欄冷笑道:“知道笑蘭被趕出宮的時候,你的滋味不好受吧?她落到那個下場可都是你害得,也算她命大,若是那個時候把孩子摔沒了,她早就到陰間去報道了。但有一句話怎麼說來着?生不如死,在佛寺裡面吃齋唸佛,守着活寡,她這一輩子都毀了,毀了,而這都是拜你所賜。”
蘇紫瑤冷冷的看着蘇錦瑟,許久才道:“你也不必太得意,笑蘭再不濟,還有個孩子。你呢,孩子沒有了,你要的名利權勢也沒有了。不久之後,你的命也將不復存在,你有什麼好得意的?”
蘇錦瑟一怔,望着欄外衣着光鮮的蘇紫瑤,再看看如今聲名狼藉,苟延殘喘的自己,雙眸登時變得怨毒了起來。
“蘇紫瑤,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蘇錦瑟沉默許久,咬牙切齒的說道。
蘇紫瑤面色不改,蘇錦瑟續道:“從小到大,你什麼都比我強,容貌、性情、天賦,你樣樣都比我厲害。只要你一出現,所有的人就都看不到站在你身邊的我,在苗疆的時候,苗疆的所有人都把你當成寶貝。到了滄月,龍誠璧什麼都依着你,就連……就連我的夫君,當今的皇上,之所以看上我竟也是因爲我和你長得相似,你知道我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我有多想殺了你嗎??...
”
蘇紫瑤面無表情的臉終於出現了幾分裂痕:“皇上?”
“你想不到吧,那個小皇帝在心裡戀慕着你,所以那次我在偏殿摔倒的時候,他纔會替你說話。一舞傾城,哈哈哈,一舞傾城,就那麼一面,他就喜歡上你了。可你是誰?你是他最畏懼的皇叔捧在手心裡的王妃,他怎麼敢把自己不可告人的非分之想宣之於口,所以他就只能在秀女裡面挑出一些像你的人。蘇紫瑤,你就從來沒有發覺,我們這些秀女裡面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有哪一個地方與你相似嗎?”
蘇紫瑤臉色微沉,猛地想起第二次入宮那會在宴會上看到的那些新晉秀女,那時的她還一度懷疑,那些相貌平平的女子會被選入宮中是因着她們背後的家世,如今才知道竟是大錯特錯。
終於見到蘇紫瑤變了臉色,蘇錦瑟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來:“我的容貌與你最相似,所以一進宮他就特別寵愛我。可憐那時候我還以爲他是真心喜歡我,是真心對我還,沒想到……沒想到……一切都是假的,假的。他有什麼資格怪我找別的男人,他自己還不是在別人的身上找尋你的影子,他有什麼資格來怪我,一開始就是他的錯!還有你,全都是因爲你,還沒出生便奪了本該屬於我的位置,明明我才該是苗疆族長最尊貴的庶出女兒,明明我娘才應該是苗疆最顯赫的夫人。可是,都是因爲你們母女……你怎麼不早點去死?當年,你怎麼沒跟着你的孃親一起去死!”
蘇紫瑤雙眸猛地一縮,前世臨死前的場景不可避免的與現在所見重合,與此同時,也徹底的打開了自打重生便一直纏繞在她心頭的疑問。
隱藏在華貴衣裳之下的雙手緊握成拳,鋒利的指甲深深地刺進了肉裡,濡溼的血液自掌心奔涌而出,順着指縫一點一點的暈染。
半晌,空蕩蕩的牢房之中才響起蘇紫瑤略顯低啞的聲音:“當年,我孃的死……是不是和你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