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日蘇紫瑤與安瑾言推心置腹的聊了一番後,兩人之間的關係逐漸親密了起來,閒暇時,安瑾言也開始時不時帶着茗煙過來討擾。
蘇紫瑤臥在榻上,正繡着一副漂亮的花開富貴圖樣,碧淵湊近看了一眼讚道:“小姐的繡工愈發好了,瞧這模子都已經快出來了。”
蘇紫瑤失笑:“你這個小丫頭片子,這是誇我呢,還是損我呢?姐姐瞧瞧,這小丫頭是越來越不懂規矩了。”
“當然是誇您,這東西奴婢可不懂,只是這麼看着委實好看。”碧淵伸手摸了摸上面的花樣,真心的笑道。
“是呢,我也覺得妹妹如今的繡工是越發好了。”安瑾言見狀也附和道,眼底滿是笑意。
“倒不是我繡得好,是安姐姐教得好。我本不是中原人,以前哪見過這玩意,虧得安姐姐不嫌我愚笨,耐心教授。不然哪等得到繡出這精緻模樣,只怕早就棄了。”
蘇紫瑤此話一出,房內又是笑語一片。
安瑾言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止了笑起身:“天色也不早了,茗煙還等着我回去用膳,便不多打擾了。”
“茗煙等着姐姐,那妹妹便不多留了,素月送安姨娘回去。”
見着安瑾言離開,碧淵纔拿起安瑾言剛剛送來的帳中香往邊上的香爐裡面添了些燃着,芬芳的香氣漸漸地在房中瀰漫開來,讓人神清氣爽。
“這安姨娘看着柔柔弱弱,沒什麼本事,這制香的功夫倒是比那些香料師父還要好。”
“在這個深宅內苑,會制香便是她最大的本事。”蘇紫瑤早已斂了笑,幽幽的回了句,手中的銀針緩慢的刺進那牡丹花芯之處,映照出了她眼中劃過的銀芒。
龍誠璧來的時候,蘇紫瑤剛用完午膳,團在臥榻之上繡着手中臨近完成的繡品。
“參見王爺。”碧淵剛端着茶走進來便被杵在臥榻邊的龍誠璧嚇了一跳,忙躬身行禮。
蘇紫瑤下一頓,差點刺穿繡圈下固定的那根手指頭,微訝的擡起頭來望向龍誠璧:“王爺什麼時候來的?外面的奴才怎麼這麼沒眼色,都不知道進來通報一聲。”
“是本王讓他們不許通報的,就是想瞧瞧你成天窩在房中在做什麼?”龍誠璧挽住正準備蘇紫瑤的手,止住了她起身的動作。
“繡什麼這般入神?連本王在身後站了這麼久都沒發覺?”龍誠璧坐到蘇紫瑤的對面,拿起案上的繡品看了起來。
大紅的花蕊映入眼簾,栩栩如生之態像極了對面的女子,雍容華貴之餘更爲妖媚動人。
“牡丹?”龍誠璧稍一挑眉,眼角含了幾分笑意。
“王爺好眼力,牡丹國色天香,不似芍藥豔而過妖,更不似曇花驚鴻卻短,且這大紅乃是正室的顏色,王爺不覺得合適嗎?”蘇紫瑤擡頭無辜的望着龍誠璧,好似希望能夠得到龍誠璧的贊同。
龍誠璧沉默了一瞬,盯着蘇紫瑤好一會才復笑道:“愛妃喜歡的自然是好的,只是這牡丹乃是國花,尋常人……”
“國花?那不是一國之母纔可佩戴之物?”蘇紫瑤倒抽了一口冷氣,面上浮上了幾分驚訝。
龍誠璧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與其對視。
半晌,蘇紫瑤方纔褪去了臉上的驚訝,略顯失望:“臣妾本意不過是想繡一副獨一無二的繡品贈與王爺,不想竟犯了這等忌諱,也罷,這等找人口舌的東西,不要也罷。”
語畢,竟然在龍誠璧還未反應過來之時,一把扯過邊上鋒利的剪刀將那隻差最後一針的牡丹絞了去。
龍誠璧陰沉的雙眸閃了閃,蘇紫瑤卻擡頭再次笑了起來:“王爺不會怪臣妾不懂事吧。”
“愛妃久居邊疆,對於這些事情自然不甚瞭解。不知者不罪,本王又怎會爲了區區小事怪罪愛妃?”話雖這麼說,龍誠璧臉上的笑意卻是不若一開始的那般隨性了。
“多謝王爺體恤。”蘇紫瑤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又道,“王爺可曾用了午膳?”
“已經用過了,愛妃若是想與本王一同用,本王晚上會過來。”龍誠璧將蘇紫瑤拉了過來,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呼出的氣息噴吐在她的耳邊,帶着莫名的誘惑。
“王爺厚愛,臣妾自然喜不自勝,只是王爺自從帶臣妾回府之後,便不曾去過衆位姐姐那裡,長此以往,只怕府中之人會諸多詬病臣妾了。”
“有本王護着你,誰敢亂說話?”龍誠璧攬着蘇紫瑤腰身的手臂一緊,讓懷中的人呼吸一頓。
“王爺偏袒臣妾,臣妾何嘗不欣喜,只是避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縱然府中之人不敢多言,外面的人也難免碎嘴。臣妾如今也算是這王府的半個主人,自當事事爲王爺考慮周全,王爺縱然不爲各位姐姐考慮,也該爲王府未來的小世子小郡主考慮。”
撫弄着腰身的手一頓,低沉的男聲傳入了耳朵:“你倒是有容人之量。”
“王爺過獎了。”從那寬厚的懷抱中掙脫出來,蘇紫瑤撫着那被絞成兩半的牡丹笑道,“一枝獨秀雖美,卻終究不及百花齊放來的動人,招人眼球。”
龍誠璧握住了蘇紫瑤的手指,緩聲道:“既然愛妃都這麼說了,本王自然答允,只是本王終是偏愛這一枝獨秀。”
“王爺的心意,臣妾明白。”蘇紫瑤微羞着垂下了頭,露出那白皙的頸子。
龍誠璧探了過去,撫上了蘇紫瑤的臉頰:“本王瞧着你這幾日臉色不是很好,明日讓府中的大夫給你瞧瞧,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蘇紫瑤平靜地眸子出現了一抹小小的波瀾,但很快便又消失不見:“啊……可能是臣妾最近爲了繡這花,睡得晚了,有些睡眠不足。”
龍誠璧點了點頭:“身子重要,這種小事讓小人去做便是,傷了你的身子本王心疼。”
蘇紫瑤一怔,心道:這人的甜言蜜語是越說越順溜了,如今都不在人前了,竟然也一點不含糊!
心中雖則警戒,面上卻絲毫不顯,微微笑道:“王爺所言極是。”
龍誠璧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那花:“下次別再這般衝動,本王瞧着這牡丹襯得起你,就這麼毀了白白損了你這精緻繡功。”
“臣妾這繡功那上得了檯面,虧得瑾言姐姐教得好,姐姐那繡功才叫真的好,栩栩如生。王爺若是喜歡,何不讓姐姐給王爺繡幾面好看的做個香囊,帶出去也體面。”
感到握着自己的手陡然一緊,捏得手生疼,蘇紫瑤臉上的笑意卻沒有一絲的改變,仰起頭溫婉的望着龍誠璧那眯成一條縫的雙眸。
許久,寂靜的房內才飄出一句話來:“本王正有此意。”
“小姐。”碧淵和一見龍誠璧離開,便忙進了門。望着那發呆的人兒,一臉擔心。
蘇紫瑤聞聲將視線從桌上的碎布上移了回來,恍然般:“怎麼了?”
“只差一點點就繡完了,小姐何必狠心將這緞子絞了?”碧淵一臉心疼,蘇紫瑤爲了這幅繡品花費了多少心血她又怎會不知?
“有些東西差的都只是那麼一點點,但就差了這一點點很多事情就都不盡相同了。”蘇紫瑤沉吟了一聲,撫摸着上面的紋理,“就像這牡丹,繡得再漂亮,被這麼一絞,還不是隻能丟了?”
像極了當年的自己,毀了那絕世的容貌,那些昔日阿諛奉承之人哪個不是避之不及?
“奴婢還是不明白,這王府中哪位夫人不是日也盼,夜也盼,盼有朝一日能得乾坤玉露,雞犬升天,偏偏小姐你一個勁的把王爺往安姨娘那裡推,就算小姐安姨娘再好,這夫君可是能讓的?”
“你真是這麼想的?”蘇紫瑤低笑了起來,在碧淵不解的目光下站起身來,“長久的吃一道菜,終有一日會厭。天天在我這裡逗留,也終有一天會覺得索然無味,我該想的不是怎麼留住他的人,而是怎麼去留住他的心。”
“小姐這是想要欲擒故縱?”碧淵微訝,看着蘇紫瑤淡然的臉龐,終於安心了下來,“欲擒故縱必然需要一枚棋子,安姨娘便是小姐縱的那枚棋子?”
“與其是他人,我寧願是她。”蘇紫瑤微微嘆了口氣,“將欲取之,必先予之。今日王爺去了安瑾言那裡,安瑾言自然明白她能得到王爺寵幸是我從中周旋之故,今後也會更加偏向我們這一邊。”
“小姐深謀遠慮,奴婢明白了。”碧淵點了點頭,撫着蘇紫瑤進了內室休息。
“晚上他不來,記得把藥煎好。”
碧淵怔了怔,應了聲是才悄悄地退了出去。
月夜當空,龍誠璧撩開牀前的紗帳,沒有一絲留戀的套回身上的衣物,起身離開,至始至終沒有多看一眼牀上之人。
“主子。”剛回書房,一道黑影便從窗外掠了進來。
“這幾日,王妃那裡可有什麼動靜?”
“王妃自十天前喬姨娘請安之後去了一趟迎波苑探望安姨娘後,便不曾在離開聽雪軒半步。這幾日,安姨娘白日來探望過幾次,送了一份香料。”
“香料?”龍誠璧睨了那人一眼,那人慌忙從袖子之中取出一小銀盒遞到龍誠璧的手上。
龍誠璧打開聞了聞,蹙了蹙眉,發現裡面的香氣與今日在迎波苑聞到的香料倒是沒有什麼不用。將盒子扔回那人手中,冷聲道:“找個香料師父查查這裡面有沒有摻了什麼不該有的東西?”
“是。”
黑影再次隱入黑暗之中,龍誠璧深鎖的眉頭卻絲毫沒有舒展開來。
喬雪薇?安瑾言?龍誠璧第一次看不清一個人的心思,那個女人總是出乎自己的意料,屢次讓自己驚訝。
牡丹本是一國之母的象徵,蘇紫瑤繡牡丹,他本以爲是與那些庸脂俗粉一樣,有了不該有的念頭,卻不想她竟那般決絕的將那牡丹絞了。那就只能說明牡丹本就非其所願,她最想做的只怕就是將那一國之花絞碎。
如今的一國之母是前朝太后柳若汐,難不成蘇紫瑤的目的是她?
龍誠璧沉寂的鳳眸危險的眯了起來,帶着實質的煞氣,精緻的袖擺緊扯在手中,擰成一股。
但願只是自己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