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從跑道上逐漸加速,很快便離開地面衝向雲霄。江城的思緒也隨着雲層穿越到了十幾年前。
母親的病花光了家裡所有的積蓄,在她離世後,舅舅說是要籌錢爲母親辦理後事,把他棲身的家給賣了,草草結束了葬禮,舅舅便沒再出現。16歲的他從此流落街頭,和一羣社會上的小混混一起偷搶度日。他們偷工地的鋼材,撬倉庫或車裡的東西轉賣。他雖然年紀最小,但腦子機靈,打起架來也從不怕死不怕血,漸漸的,一羣人倒以他成了中心。
一次,在撬一輛高檔車的時候,他們被幾個壯漢發現了,對方很是兇悍,把他的同夥打得抱頭鼠竄或者跪地求饒,只有他全身是血,沒有逃也沒有哀求,倔強還擊着。幾個壯漢料理完其他人,全向他圍了過來,年少的他如同一隻發怒的幼虎,扔緊握着撬杆,兇狠而警覺的對峙着比他壯實許多的對手們。
正在這時,一箇中年男子從飯店裡走了出來,身後還跟着六七個凶神惡煞的男人。圍獵他的其中一個壯漢忙跑過去跟中年男子耳語幾聲,說明了情況。那中年男人看了看滿身是血的他,緩步走了過來,問他:“你不怕死嗎?”
“餓死和打死有區別嗎?”年少的他毫無懼色,咬牙道。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叫什麼名字?”
“江城。”
男子些許詫異,仔細觀察了他滿面血污的臉,問道:“你是江波的兒子?”
江城咬着牙,沒有回答。
男子倒沒介意,看着他平靜說道:“你媽媽是個心氣很高的女人,你爸死後我派人送了幾次錢她都不收。你覺得你現在這樣偷搶度日,她在天之靈會怎麼想,怎麼看?”
江城心一顫,緊緊咬着嘴脣,眼神黯淡下去。
那男子沉默了會,繼續道:“你要不想你媽媽難過,就別做這些小混混的事;你要不想餓死,就跟我走。”
“你是誰?”江城問道。
“你可以叫我坤叔。”男子淡淡說道。
於是江城隨着這個叫坤叔的男子從街頭巷角到了市西的別墅。他在浴室沖洗乾淨自己,換上新的衣物,傭人帶着他到了客房。客房牀頭已放着外塗的傷藥水、棉花和繃帶。待傭人離開,江城過去坐到牀上,開始給自己塗抹藥水,包紮傷口。
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悄悄從門外探出個腦袋,她好奇的打量江城許久,慢慢走到了牀邊。
“哥哥,你疼不疼啊?”小女孩指指他的傷口問。
江城看了看她,沒有回答,仍自顧自收拾。
小女孩也一點不介意他的拒人千里,又走近了些,對着他的傷口輕輕吹了吹,又問他:
“這樣不疼點了吧。”
江城沉默了會,點點頭。
小女孩一下笑了,就依着他在一旁坐下,兩隻腳懸在牀沿一晃一晃。
“哥哥,你怎麼受的傷啊?”
“……我打架了。”
“爲什麼要打架啊?”
“…….”江城又沉默了。
小女孩繼續道:“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啊?”
“……江城。”
小女孩笑道,“江城哥哥,我叫小萱。”
江城點點頭。
小女孩又道:“江城哥哥,你爸爸媽媽呢?”
“…….都不在了。”
小女孩低垂下頭,神情也有些難過,“我媽媽也不要我了…….”
不知道爲什麼,江城覺得和她更親近了些。他開口道:“那你爸爸呢?”
正在這時,傭人出現在了門口,對那小女孩道:“小姐,你該睡覺了。”
小女孩看了看江城,道:“我要回去睡覺了,江城哥哥,晚安。”
江城點點頭,“晚安。”
小女孩從牀上跳了下來,走到門口牽着傭人的手離開了。
第二天,傭人敲門叫他起牀,待他漱洗好了,又帶他去了一樓餐廳。坤叔和那個叫小萱的小女孩已經坐在桌上吃早飯。小萱一看到他馬上笑着叫道:“江城哥哥。”
江城點點頭,看了看坤叔。坤叔用眼神點了一下左邊的位置,於是江城在他旁邊坐了下來。傭人把熱氣騰騰的早飯在他面前佈置好,江城低頭也開始吃早飯。
“你接下來先住這裡,另外,得先把高中讀完。”吃到一半,坤叔忽然開口道,“我已經讓人在安排學校的事情,你過幾天就可以去上學。”
江城的筷子停住了,沒有回答。
坤叔看了看他,繼續道:“你別擔心,如果趕不上進度,我會給你請家教的。”
江城沉聲道:“爲什麼要送我去讀書?”
坤叔道:“你爸死後,我留意了一下你和你媽的情況。你其實讀書不錯,要不是你媽媽生病,應該也能上個好學校。你要想以後能爭氣點,該學的還得學。”
“我不學!”江城憤然道:“你當什麼大善人!我不需要你施捨!”
小萱被忽然發怒的他嚇了一跳,咬着勺子,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
坤叔看了他一眼,對小萱道:“快吃,一會上學該遲到了。”小萱哦了一聲,又低頭吃着碗裡的早飯。
自己的抗議被對方這麼無視,江城氣憤和屈辱感更加盛了,站起身,一推椅子,直接向大門走去。
“站住!”身後忽然一聲低喝,聲音不大,卻有着一股不容恣肆的威嚴,讓江城腳步不由自主停住了。
坤叔看着他的背影,緩緩開口道:“你以爲自己很能打架是吧?你以爲現在不接受我安排就很有骨氣了?你爸當年也很能打,也很有脾氣,可最後他能做什麼?還不是跟着人販毒才能養家。他是我一手帶出來的人,如果他能用點心,去好好學學該學的東西,還會讓你們母子到處受人白眼,讓你媽這麼早就病死嗎?!”
江城緊緊咬住牙根,雙手緊握到指節發白。
坤叔停頓了會,繼續道:“你今天要走,我不會攔你,但至此之後,我不會再給你任何機會進來。你若是留下,就必須聽我的,至少讀完高中,以後你是要繼續讀書還是跟我學做生意我都隨便你。你如果真有骨氣,就學好了本事,將來把吃我的,用我的全部十倍百倍還給我,我林坤自然看得起你。”
江城像石柱般杵在門口,握拳的手微微顫抖,咬牙盤桓許久,忽然轉回身,大步走到位置上,繼續坐下。泛紅的眼眶死死盯着碗中的早點,一口一口咀嚼起來。小萱看看坤叔,又看看他,甜甜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