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黑漆大門看不出有任何奇特,七哥似是察覺到了我的異常緊張,緊緊的攥住我的手。他深知我怕水,在水中沒有任何安全感,而那種窒息和被擠扁的感覺彷彿他都知道。
七哥趁胡澤和胡陽去拉門、藍水背對着我們時,在我額頭上吻了吻。這樣的動作瞞不住藍水,瞞不住所有人。卻能安撫我的心、一掃我鬱結在心底的恐懼與剋制。
大門被拉開,這裡應該是無底之海的深處,而漆黑一片的海水裡卻散發着撲面而來腥鹹的氣味。一股強大的吸力即使隔着結界也難以阻擋。
我們五個人站在一起,合力撐起一層結界。結界形成一個圈,將我們包裹其中。
我將手骨按在封住海水的結界上,結界突然裂開一個大洞,卻是無底之海的海水將我們吸了進去。再一回頭,手骨消失,結界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海水將我們向下吸,很明顯的墜力。縱然四周黑乎乎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也知道我們此時正在下沉。這倒省得我們自己向下遊了。
愈往深,身體的排斥就愈明顯。壓迫的力道幾乎變得難以承受,即便我們身體外包裹着厚厚的結界來阻擋海水,卻依然能感覺到胸口發悶、喘不上來氣,像被堵上了塊大石頭般難受。
我無助的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輕聲道:“還有多久纔會到?”
藍水瞟了一眼胡澤,下顎微擡,示意讓他來說。而胡澤被他這個師叔欺壓慣了,淡淡道:“還早。現在返回要比到瀛洲容易的多,要上去歇一會兒嗎?”
我搖了搖頭,已經走到這兒了就不打算再回去了,難受就難受吧。
“若是不舒服就睡一會兒。”我知道七哥是要給我施“昏睡決”。
“還好。”我搖搖頭。也不知無底之海的盡頭是個什麼樣,我不能再給大家增添負擔了。
結界越縮越小,五個人幾乎被擠到了一塊兒。本就壓的我喘不上起來,擠在一起更是讓我萬分難受。但我心知,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結界越大越難以支撐,往下的路會更難走。七哥背部緊貼着結界,留出些空隙給我。
我鑽進他懷裡,他的手臂似是專門爲我而支撐,而我被他環在胸前、果然要輕鬆許多。彷彿從小到大,他對我的體貼照顧來的都是理所應當。
罩子裡的空氣越來越稀薄,我額角出了很多虛汗,背後也變得十分粘膩。
七哥眼中劃過一絲不忍,喉結動了動,低頭在我耳邊柔聲道:“乖,別怕。”一道金色光束打在我們腳下,七哥用法力催動下墜的力道。被結界包圍的圈越下降越快,而一道藍光蹦出與金光合成一股,助漲下墜力道。
光束所照之處、海水彙集之地。我們看見了一片深不可測的歸墟之境,內裡彷彿流淌着一條星河,旋轉着往中間聚。我費力地說道:“這是通往瀛洲的歸墟?”
“嗯,我們走通洲石的時候也會看見這樣一個歸墟。”藍水片刻又道:“進了歸墟便無法再支撐結界,可能會有一陣眩暈感。小花真的不用睡一覺嗎?”
我搖搖頭:“不用。我可以。”
最深處的歸墟散發一股令人顫抖的力量,將所有人都吸了進去,海水掀起了層層浪柱,我們深陷浪柱中狂卷不止,而結界被衝的稀碎。也將我們五個人衝向了不同的方向。
我和七哥拼命的想拉住對方的手,可偏偏逃不出身周包裹的浪柱,斷斷幾尺的距離,我們便互相看不見對方了。
茫茫星河蜿蜒旋轉。一顆寒芒劃過,經過我的耳畔轉了轉,我見它繞了幾個圈仍是不肯離去,便輕輕把它抓在手裡,它動了動彷彿在叫我伸開手心,手指張開的剎那,那顆寒星變得無比璀璨。視線被一陣白芒籠罩,湛藍的海和歸墟中星河都不知去向。
白霧盤旋,青煙繚繞。我彷彿在一個似曾相識的地方。藍水…?他在撥弄蓮池裡的魚兒?我望了望,他的手沒入水中,紅魚與他的指尖嬉戲,青魚繞着他的手腕盤旋。
我有些遲疑,不確定的道:“這裡是瀛洲?爲什麼只有你一個人在這兒。”
藍水一手杵着腮,一手逗弄着魚兒,仍是淡淡看着,長髮搭在蓮池邊,多餘的則垂到了霧氣裡。
他難道聽不見我說話?我又試着叫了兩聲。看來這裡是幻境。
藍水殿的廂房十分雅緻,一陣濃郁的花香芬芳襲來,這裡顯然是夏季。
‘禮’廂的門緩緩敞開,傳來一曲仙音秒樂。瑩白的寬袍輕輕拂動,袖下是男子撥動琴絃的手。男子微微垂着頭,眼睛卻凝視着門外,對上他的視線、那雙眼睛裡彷彿隱隱流動着一層若隱若現的淡淡煙氣,視線飄渺,彷彿在他身邊的一切都是淡淡的。
琴音走了幾個高調,撥動琴絃的手也跟着一滯,漸漸的,這首曲子變得漫不經心。他好像洞悉到了我,就這樣一直凝視着,眼神散發着淡淡的淒涼。
莫名的心疼讓我握緊拳頭,我別開頭,內心卻傳來一陣不捨。即使看不到他的樣子,那雙眼睛依然能吸引着我的眼睛,還是會在心裡把他淡淡勾勒。
我徒然哭了,男子手中的琴音也停了,依舊是不說話。
“我們曾經認識,對麼?”我說出這句話時,聲音有些不自然的發顫。
寂靜中的寂靜。我真傻,這裡是幻境,他怎麼會說話呢。
男子苦澀的笑了:“不曾認識。亦不曾見過。”
“你能看見我?”難道我們到了同一個幻境?
男子悄悄的走了,未與我多說半句,經過我身邊時帶動一股白檀香氣,輕輕卷着清風。而他的腰間竟配着跟我一模一樣的星恨劍!
“歲月太漫長,漫長到我還可以重新喜歡一個人,就像喜歡你一樣…”
“你還欠我一個天地爲媒。”
…
“小花,醒醒。再睡下去你會身陷幻境的。”
身體被一陣大力的搖晃,窒息感盡數傳來,頭痛欲裂、我彷彿在這裡呆了很久。這裡依舊是深海的海底,勉勉強強看清眼前的人是七哥。
七哥拉着我一直往下游,身周依舊是寒芒點綴,與我剛剛遇見的那顆一般無二。那是能帶人穿越回往事的‘幻境星’,很不幸我就是因爲剛剛抓到了它,纔回到那個我根本不熟悉的夢裡。
而身陷幻境的人會被定身在原地,七哥根本拉不動我,所以纔會這麼焦急。
胡澤和藍水一直苦撐着歸墟的洞口,若不如此,錯過了歸墟的打開時間,洞口便會越縮越小,最後完全消失。
五個人臉色慘白的人躺在地上,貪婪的呼吸着周圍的空氣。
片刻,躺在我身邊的七哥,偏了頭湊過來,道:“你在幻境中看到了什麼?”
“記不得了,大概是那些被我忘掉的事情。”很奇怪,我怎麼也想不起那個男子的容貌。我頓了頓道:“七哥呢?”
“你小時候。”七哥慵懶的閉着眼睛,嘴角微微上翹道。
我撇了撇嘴,不以爲然道:“我小時候難道就不是你小時候了麼。我可是記得七哥只比我大一歲呢。”
七哥仍是帶着淺淺的笑,慢條斯理道:“那時候你才四歲,小的可憐。跟在大姐身後、跟着跟着就走丟了,也不哭,也不鬧,卻跑到了玉嬋的房間。她房間裡擺着一面一人高的銅鏡。你那個時候好像是第一次照鏡子,看見銅鏡裡的自己嚇的跳了起來,絆倒身後的凳子、跌坐在地上。”
七哥說的這些我記不得了,太久了。便問道:“然後呢。”
“然後你就對着鏡子傻笑,笑累了又把凳子搬起來,踩在上面拿玉嬋妝臺上的胭脂往自己臉上來塗。你不知道怎麼用,還以爲是抹在眼睛上的,就在一對兒眼皮上各抹了兩條紅線,自己還覺得挺美,對着鏡子給了自己一個深深的吻。”七哥大概是又想起我小時候的樣子,輕笑了起來。“再後來,你便一個人裝作兩個人,娘子相公的喚來喚去,又抱又親,親熱的緊。”
我被七哥說的臉一熱,自己都不記得自己小時候還有這樣的愛好。“七哥不害臊,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揭我的短。”
“你小時候胖的跟個粉團似得,想來便覺得可愛。”七哥仍在回憶道。
“七哥這是怎麼了?”難道七哥一下子回想起我小時候就久久不能自拔了?
藍水在一旁聽了半天,一副老奸巨猾又看洞悉一切的模樣。笑了笑,取笑起來:“秋宸是想生個女兒、然後像小花小時候一樣可愛?”
我以爲七哥會不答話,誰知他竟一副閒散模樣,怡然自得的答道:“嗯。小花小時候那副模樣,着實討人喜歡。”
藍水使壞,故意挑明瞭道:“可是除了小花沒人能生出小小花呀。”
“是麼。那就要問小花了。”七哥凝視着我透紅的臉,想笑又給憋了回去,最後還是忍俊不禁。“好了好了,再繼續這個話題我們小花可就要哭了。”
我確實要被他們取笑哭了。藍水見好就收,起身道:“走吧。”
“去哪?”我一副不情願的樣子,我還沒休息夠呢。
(作者:最近在調章節字數,章數上可能有點亂,在這裡,易浪向各位讀者道歉,但是易浪會保證每日兩更滴~一更0:00,二更15:00,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