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黑霧哭號,漸漸長大,鳳陽子一聲長嘆,暗暗捻個劍訣,忖道:“只要他放出鬼物,我便萬劍齊發,雖不能破了這兇器,但也要阻他一阻,說什麼也不能讓他擴散了。”扎馱大王手臂回收,眼看陰間兇器就要破霧而出,突然空中跳出一個和尚,攔在他們中間,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施主暫且停手,但聽小僧一言。”
扎馱大王一呆,兇器蓄勢待發,道:“哪裡來的小和尚?”
和尚微微一笑,道:“小僧從紅塵中來。”
扎馱大王眼中金光一閃,道:“你待怎樣?”
和尚道:“小僧欲給施主說段佛法。”
扎馱大王冷哼一聲,道:“小和尚莫要胡說,我只信奉玄術,不信佛法。”
和尚道:“小僧並非爲了要施主相信什麼,玄術佛法只不過是句名字,便如天地宇宙,施主心中若有了它,那便是着相了,山風猛烈,施主感覺到它麼?信奉它麼?有得道者說,水流低處,我們能阻止它麼?我們爲什麼阻止它?我佛說無人相、無衆生相、無壽者相,其實佛也好道也好,兩者頗有相通之處,講的都是摒棄虛幻,持本心隨自然,施主遠渡紅海,一路艱辛,所爲何來?”
扎馱大王一驚,喝道:“好個和尚,竟能看穿我前世!你到底是誰?”
和尚道:“阿彌陀佛,小僧卞小都。”
扎馱大王覷目看他,瞧了一會兒,搖頭道:“卞小都?不曾聽聞過,和尚,你既能看穿我前世,難道已經戳破第四重天?”
卞小都臉現苦惱,嘆道:“唉!小僧也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這兩日進境飛快,不知不覺竟衝透第六重天,唉!卻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扎馱大王道行雖高,卻也不曾見過有人修煉到第六重天,暗忖道:“聞說佛家修到第四重天已是羅漢,這第六重天卻是什麼境界?難道竟是菩薩?”想到這裡,重新向他打量一遍,見他衣衫破舊,隨隨便便站在那裡,身上並無祥瑞之氣,只不過臉上表情平靜,不嗔不癡,不喜不怒,更讓人覺得深不可測,當下道:“小師父,我與蜀山仇怨積深,今日定然不死不休,任誰也分解不開,小師父乃得道高僧,當看穿世情,還請閃過一邊,莫要誤傷了。”
卞小都道:“小僧此來,原也只爲瞧個熱鬧,並不想插手其間,只是施主手中這件兇器太過兇狠霸道,一旦放出,傷者無數,卻不由得小僧不出來,施主還須以慈悲爲懷,得饒人處且饒人,就此罷手吧。”
扎馱大王臉色一沉,斷然道:“此事絕無商量!小師父不必再說,你若再不離去,我只好連你一起傷了!”
卞小都道:“施主仇恨太重,難免還要墮入輪迴,你今日深陷血海不能自拔,當知回頭是岸!當年你還是顆刺果時,因貪愛她的美貌,不覺沾到她身上,她嫌你礙事,便把你碾碎了,從此留下仇怨,如今雨過天晴,你還不醒來麼!”最後一句加持了佛門獅吼,聲音響徹,震的扎馱大王心頭一陣恍惚,忖道:“我……我到底爲了什麼?我遠渡紅海,苦苦尋找,到底要找什麼?我掀起滔天巨浪,不就是爲了要讓她知道麼?我……我……”突然心中一片空明,把累世因果看得透澈,忍不住對卞小都道:“大師慈悲,弟子愚鈍,曾犯下不少罪孽,現下已然悔悟,卻不知是否遲了?還望大師體惜,收了弟子,弟子願皈依佛門。”
卞小都道:“難道你沒在佛門中麼?”
扎馱大王一呆,隨即面現喜色,目光與卞小都相對,兩人相視一笑,眼看冰雪融逝,沒了殺氣,可是忽然飛來一劍,刺穿了扎馱大王的身體。本來以扎馱大王的道行,這一劍萬萬傷他不得,只是他剛剛解悟佛法,此際天人交戰,心神正在激盪之際,對周遭全無防備。這一劍突如其來,誰也沒看清來自哪裡?劍身波動,竟在吸**血,扎馱大王手捂心口,臉現茫然:“爲什麼?她非要殺死我?”
卞小都發一聲獅吼,喝道:“你莫想她,快快回頭!”
扎馱大王面色慘然,道:“我控制不住自己,已經回不了頭了。”手指一鬆,陰間兇器解開禁錮,“呼”的爆開,從裡面衝出無數怨靈。怨靈飢餓,咻咻哭號,扎馱大王首當其衝,被千萬怨靈包裹住,霎時間撕成碎片。
另一邊鳳陽子一見陰器釋放,當即引發萬劍訣,但見劍影如潮,蜂擁而出,把自己、怨靈連同卞小都一起包在當中。鳳陽子身形一晃,飛到卞小都近前,道:“小師父,這一下變化太快,我只好用劍陣暫時阻住他們,只是把你牽連其中,十分過意不去。”
卞小都對他一笑,並不回答,嘴中背誦經文:“南無喝羅怛那,哆羅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鉢羅耶……”他身周散出一個光圈,每念一句經文,光圈便變化一重顏色,或紅或紫,或深或淺,那些怨靈感受佛音,一時竟安靜下來。
“摩羅摩羅摩醯摩醯,唎馱孕俱盧俱盧,羯蒙度盧度盧,罰闍耶帝……”佛音如海,漫漫寬廣。每個怨靈面前都出現一扇大門,大門開啓,從裡面透出白光,讓他們覺得無比舒暢。他們知道,只要進入門內,便可脫離痛苦,重新輪迴,可是不知爲什麼,身後總有一根絲線緊緊拉扯着,不讓他們進去。
卞小都發現怨靈們時而歡愉時而痛楚,彷彿正在極力擺脫着什麼,卻無論如何也擺脫不出,心中疑惑,忖道:“那是什麼緣故?難道這些怨靈怨念太重,佛法也不能超度他們?”猛然一道紅光透過怨靈,一晃而過,心中閃念:“原來是這東西作怪!”
怨靈當中一隻巨大血輪,血輪嗚嗚,飛速回旋。卞小都一邊唱誦經文,一邊走過去,停在血輪跟前,猛然一聲大喝:“止!”天地波動,嗡嗡震顫,血輪戛然而止,從中裂開一道縫隙。他這聲吼喝拼盡全力,登時覺得四肢疲乏靈力難續,正想歇一口氣,便在這一刻,血輪重新旋轉,“啵”的一下印在他胸口。
血輪觸到卞小都身體,便自碎了,卞小都也被擊得飛出去,幸虧鳳陽子把他接住,不然便要撞上週圍劍陣。鳳陽子道:“小師父,你覺得怎樣?”
卞小都勉強把他推開,口中忍不住咳出鮮血,喘息道:“道長不必理我,還請守好劍陣。”當下雙手合什,繼續唱誦經文,誦着誦着,突然心中一動,剛纔被血輪擊中的一瞬間,隱約聽見一身驚呼,那般熟悉,那般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