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顏腳一沾地,立即回身,但見山石默默,生冷地橫在眼前,已不是魔家小橋流水,輕煙幻境。頭頂驕陽如火,想起這些年鬥弒天對自己那般深情脈脈,卻又毫無索取,心頭一酸,淚水情不自禁流出眼眶,只覺此刻便是與他死在一起,也沒什麼不值得。
卞天舞掙脫出悅顏掌握,奔到山石前,兩個小拳頭拼命捶打山壁,大聲呼道:“義父!義父!你快出來!你幹麼不和我們一起出來?”山石堅實,寂寂無聲,除了風吹草舞,彷彿這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
悅顏抹乾臉上淚水,心道:“天舞自小被斗大哥一手帶大,兩個人情同父子,這一下再也不能相見,恐怕一時受不了,我還須編個理由騙他纔好。”邊想着邊走過去,在他身後道:“天舞,你莫敲了,義父有別的事,先不能和咱們一起了。”
卞天舞霍然一轉身,瞪着眼叫道:“娘,你騙我!義父明明被惡人圍住,咱們若不去相救,義父……義父就要死了,對不對?”悅顏一皺眉,心知這孩子甚是難纏,極不好騙,當下硬起心腸,怒道:“你胡說什麼?你義父何等英雄,怎是這些惡人殺的死的?我跟你說,這次你義父不和咱們走,便是因爲你淘氣,不聽爲娘話,所以生你氣了,若是你以後聽孃的話,你義父自會和咱們相見。”
卞天舞扁着嘴,眼中蓄滿淚水,眼看就要流出來,心裡卻十分之九不相信義父會真生自己氣,可又怕萬一是真的,自己與娘一爭辯,便是不聽話,不聽話義父就不會來找他了。悅顏望着他委屈模樣,心中也自難過,拉起他手道:“天舞乖,聽娘話,娘現在帶你去找你爹爹。”
卞天舞一眨眼睛,眼淚流出來,道:“我,我爹爹在哪兒?”
悅顏一呆,心想:“你爹爹在哪兒?他此刻應去了蜀山,可是眼前萬水千山,找到他卻難了。”呆呆出了會兒神,又想:“不管怎樣,先離開這裡,總是走一步算一步吧。”於是道:“你爹爹現在蜀山,正等着咱們去呢。”
卞天舞道:“那他厲不厲害?”悅顏一時沒明白他心意,問道:“怎麼?”卞天舞道:“如果爹爹厲害,咱們便讓他來這裡相助義父,殺死那些惡人。”悅顏心中苦笑,想道:“叫你爹爹殺人,那可不成。”但眼下卻不能實說,只得道:“天舞說得好,待找到你爹爹,咱們便讓他來幫你義父。”
卞天舞心情頓好,用力拉着悅顏的手,連連催促道:“快走快走。”
兩人一路行去,不久出了山口,卞天舞對眼前事物件件陌生,只覺十分新奇,嘴中不斷髮問,悅顏也不覺得煩,耐心給他解釋,兩人走走說說,先前鬱悶傷心一下減少許多,到得天下黃昏,兩人走到一處村落前。
悅顏心想自己並不識得蜀山路徑,正好去村中打聽,只是瞧這村子模樣破落,想來也不見得能問出什麼,當下牽着卞天舞小手,走入村中。
小村不大,約莫住了幾十戶人家,兩人在村內尋了一遍,卻只見家家房門緊閉,路上竟沒遇見一個行人。悅顏稍感奇怪,一轉頭,見左側一戶門院還算齊整,幾步走過去,擡手輕輕叩響。
裡面登時“嘩啦”一聲,好像匆忙間打翻一件器物,但隨即四下安靜,再無半點聲息。悅顏莫名其妙,只覺這村中甚是詭異,正要拉着卞天舞離開,哪知天舞好奇心盛,放脫她手,一閃身,已從旁邊土牆翻了進去。
悅顏大急,慌忙喝道:“天舞,你幹什麼?快出來了!”
卞天舞跳到裡面,聽見媽媽喊他,卻故意不睬,心中自有主意,徑直往前走了幾步,只見不遠處一排房屋,正當中開一扇木門,此時木門洞開,裡面黑黝黝的什麼也瞧不清。他又走幾步,來到門邊,伸頭進去正想看個究竟,猛然眼前一晃,頭頂風聲勁急,他嚇了一跳,急忙縮脖,就地一滾,耳聽“啪”的一聲,他原先站的地方落下一根棍子。
他一扶地跳起來,自懷內掏出匕首,怒道:“你是誰?幹麼偷襲我?”對面站着一箇中年男子,此時那男子高舉木棍,氣急敗壞的叫道:“妖精!我和你拼了!”說着一進身,手中木棍又要砸下來。
“住手!休傷我孩兒!”隨着一聲清叱,那男子感覺手中一熱,棍子已被奪去,緊接着腳底浮動,身子飄起來,“撲通”一下摔在院子裡。來人正是悅顏,她剛纔見天舞進去,呼了幾聲不應,心中放心不下,隨後跟來,剛好看見那人要打天舞,情急之下,未免出手重了一些。那男子被摔得七葷八素,晃晃悠悠站起來,一時腦中眩暈,站立不穩,“撲通”一下又坐回地上。
悅顏望向那男子,見他粗手大腳,只不過是個普通的鄉下壯漢,不禁心中十分抱歉,暗忖:“這下可魯莽了,我先前聽他呼喝妖精,還道是個厲害人物,原來只是尋常漢子,可他怎的又知道我們是妖精?”
那漢子坐了一會兒,終於緩過神,定睛望去,但見眼前一個美貌少女牽領着一個身穿獸衣小孩,不覺張大嘴巴,竟看得呆了。悅顏微微一笑,朝他賠了一禮道:“這位大哥,剛纔我們決非有意,冒犯之處,還望見諒。”那漢子慌忙站起身,嘴中吶吶,卻說不出話來。
悅顏仍舊笑着道:“這位大哥,我們不是壞人,你要說什麼儘管說,不用害怕。”那漢子本來一直低着頭,這時忍不住擡頭看她一眼,見她一雙清澈無比的眼睛也正望着自己,不由臉上一紅,趕忙又把頭低下,心道:“原來世上還有這等好看的女子。”當下結結巴巴吧道:“我,我沒害怕,你……你這……小娘子也不必過意不去,我……我沒什麼,我剛纔還以爲你們是那個妖精。”
悅顏心中一動,問道:“是哪個妖精?”
說到妖精,那漢子臉上露出恐懼之色:“這妖精……唉!小娘子還是莫問的好。”悅顏道:“那是爲何?妖精很厲害麼?”漢子道:“何止厲害?簡直凶神惡煞一般,這兩年我們村子可叫他禍害慘了!”
悅顏暗暗點頭,忖道:“原來他說的妖精不是指我們,看來這村子附近還有有另外一個兇惡妖精,我此刻帶着天舞,還是儘早離開,莫要生出事來。”她雖這般想,可天舞偏偏不與她想的一樣,這時忽然道:“那妖精是如何禍害你們的?”
那漢子低頭打量天舞,見這孩子生的眉清目秀,尤其一雙眼睛幾乎與身旁少女一模一樣,猜不透他們到底是姊弟還是母子,擡手撓了撓頭道:“小兄弟,莫說我沒提醒你,那妖精專吃小孩,我們這一村的小孩子已盡被他吃淨了。”
卞天舞聽說妖精專吃小孩,心中氣憤,揚眉怒道:“妖精可惡!可是他吃你們小孩,你們幹麼不跟他反抗,便看着小孩給他吃麼?”漢子苦笑道:“小兄弟,你不知道,那妖精來去如風,手段高強,我們這些人怎是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