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小都胸口微縮,閃身躲開劍尖,口宣佛號道:“女施主請了,你奈何不得我,我也奈何不得你,不如咱們就此罷手吧。”
女道士緩緩收起長劍,她剛纔凝聚全身真氣,刺出那一劍,本以爲敵人必死,沒想到敵人一聲獅子怒吼,竟把她劍上凝聚的真氣全部喝散,幸好劍上真氣沒有反噬自己,不然此時她已命赴黃泉。她知道這是對方手下留情,只是此人與妖類爲伍,也絕不會是什麼好東西,她玉龍門人可不承他這個情。此時她兩臂痠軟,已無法再戰,只得惡狠狠道:“花和尚,你不要得意太早,等我師傅來時,管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卞小都淡然一笑,不再理她,邁大步回到鎮妖石處,盤膝坐倒,繼續詠誦般若波多羅蜜多心經:“……故知般若波多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夜空清靜,梵音煮煮,鎮妖石緩緩退去,底下晦氣四外飄散,七魂八魄已皈依**。
悅顏見到親人終於脫離苦海,心中無限感激,學着卞小都雙手合十的模樣,誠心誠意道:“阿彌陀佛。”
那女道士冷眼瞧着他們,沒想到卞小都果然解開祖師法咒,放出一股妖氣,不禁暗暗咬牙憤恨,她實在想不明白這妖僧到底用何法力,竟真的解開祖師法咒?她此刻渾身無力,即便上前也不是人家對手,只是若這般走開,又失了自家顏面,一時彷徨無計,進退兩難。便在這當,忽然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迅疾異常,不大工夫,只見身影疾馳,從東南方向飛奔而來四條身影。
跑在最前面的一人大聲呼道:“前面那位師妹,可是玉龍門人嗎?”女道士聞聽大喜,執手一禮,迴應道:“小妹玉龍門玄妙,敢問對面是那位道兄。”那人轉瞬之間奔到近前,回了一禮道:“原來是玄妙仙子,我等清華觀門人,令師上泉真人也在這裡麼?”
玄妙打量來人,見此人黃袍黑帶,正是清華觀門人裝束,當下答道:“家師此刻正率領‘德’字輩衆位師兄,向這邊趕來。”那人喜道:“這可好了,這下咱們三清聚會,定要把此地妖魔斬殺乾淨。”說話間,後面幾人也已趕到,大家聚到一起各自見禮,清華觀幾名道士道出法號,大師兄東萊子,二師兄沙靈子,三師兄廣吉子,五師弟葉城。剛纔與玄妙搭話的正是大師兄東萊子。
玄妙知道他們師兄弟應是五人,不禁問道:“怎麼不見古玉子道兄?”東萊子道:“這次我們出門時,聽聞花果山水簾洞出了一隻妖猴,四師弟趕去那邊,待除了這隻妖孽,再來與咱們相會。”玄妙嘆道:“我師傅果然沒有說錯,當今天下妖佞橫行,已到了蠅蟻的地步。”旁邊沙靈子激昂道:“不錯!當今世道不平,所以才正是我輩鋒劍出匣,降妖伏魔,以證大道的好時候。”
衆人點頭稱是,東萊子扭臉瞧見卞小都,見他與一隻妖精站在一起,心中大起疑惑,問道:“玄妙師妹,剛纔我們在遠處耳聞一聲佛門獅吼,功力甚是淳厚,心想難道佛祖也派了人來?所以這才急忙趕過來,難道……難道發出佛門獅吼的便是這位小師父麼?”玄妙恨聲道:“不錯!這人是個花和尚,各位道兄來得正好,這花和尚助妖爲虐,十分無道,咱們今日決不可放過他。”
東萊子眉頭一皺,忖道:“素傳玄妙仙子容貌美麗,卻心高氣傲,想來這和尚定是說了什麼不該有的話,惹她動了真氣,不過若爲此等小事,便與佛門結冤,只怕不大妥當。”當下展顏一笑道:“玄妙師妹先莫急,這位小師父說錯了話,恐怕也是無心之過,咱們看在佛祖面上,倒不必與他計較太深。”
玄妙瞪眼怒道:“什麼無心之過?這花和尚與妖精爲伍,擅自破解我祖師法咒,放走妖孽,怎能不與他計較?”東萊子微微一怔,道:“此話當真?”玄妙沒想到東萊子竟然懷疑自己說話,對他已大爲不滿,冷冷道:“妖精就在眼前,東萊子道兄難道看不見嗎?”沒等東萊子開口,旁邊五師弟葉城道:“大師兄,玄妙仙子所說不錯,與和尚在一起的確實是隻妖精。”
東萊子橫他一眼,嫌他多嘴,心道:“年輕人不懂事,剛纔那聲佛門獅吼,功力玄正渾厚,絕非一般佛門弟子所能辦到,這小和尚此時出現這裡,定然大有來頭,倘若此事處理不當,恐將惹來無窮無盡的麻煩。”想至此,轉身朝卞小都打個問詢,道:“這位小師父,在下清華觀東萊子,敢問小師父在那座廟宇持守?”
卞小都剛纔一見來的四名道士,便知今日之事勢難善了,暗暗向悅顏打個手勢,叫她快逃,誰知悅顏只是對他微笑,並不離開。他以爲她看不懂自己手勢,只得走過去,在她耳邊悄聲道:“小狐狸,你還不快逃麼?這裡任憑一個人都能要了你性命。”
悅顏道:“大師不須費心,小妖性命已屬大師,大師在哪裡小妖便在哪裡,決不會獨自逃跑。”卞小都哼了一聲,仍壓低聲音道:“小狐狸,你不逃走,一會兒便沒命了,到時後悔可也來不及。”悅顏笑道:“沒命便沒命,有什麼了不起,但叫小妖爲大師擋得一劍,便是粉身碎骨也甘心。”
卞小都聽得心頭一熱,下面的話卻說不出口,眼見姣好月色映入她眼睛裡,那般清明,沒有一絲邪惡,不禁想道:“世人都說妖怪害人,可又有誰真的見過?唉,倒是有些世人,掌握妖術,蠱惑人心。”看着悅顏一臉笑容,滿不在乎的樣子,心中一動,彷彿正應了佛家至高無上的心得,生命無相,萬物無相,宇宙無相,一切皆是虛空,管他面前橫的是高山還是大河,我只當他毫不存在。想到這裡,心中喜不自禁,轉念又想:“我今日與這隻小狐狸同遭劫難,誰說不是大機緣?”
悅顏見他一直望着自己,呆呆不語,不知在想什麼,問道:“大師怎麼了?”卞小都微微一笑,突然抓起她一隻手,說道:“小狐狸,你說的不錯,生命本來虛無,沒什麼好恐懼的,小僧今日便與你同生共死,共御劫難!”悅顏一隻手被他緊緊抓着,臉上一紅,說道:“大師到時候若還是一味躲避不還手,這場劫難咱們卻也躲不過了。”
卞小都點頭道:“是啊,這回不還手恐怕是不行了。”說着向那幾名道士望去,正好遇上東萊子的目光,聽他問了那一句話,於是答道:“小僧因犯色戒,已被逐出師門,不過天下廟宇也只不過是一場虛幻,只要心中有佛,天下莫不是廟宇,所以佛是廟宇,佛不是廟宇,小僧是佛,小僧不是佛。”
東萊子心中一動,只覺這句話深藏玄機,不知他是從別處聽來還是自己悟得,拱手道:“小師父禪機了得,似乎已到心佛境界,不過貧道卻十分不解,以小師父這等修爲,爲何會與妖物混在一起?”
卞小都道:“誰是妖?哪裡有妖?道長是妖?小僧是妖?天下何事不能爲妖?”東萊子低頭沉思,他本是悟道之人,聽到這種機鋒,不覺便在心中求解。他師弟沙靈子卻不似他這般道行精湛,聽對方已自稱爲妖,頓時大喝一聲,道:“呔!你這妖僧,大言不慚,還不過來受死嗎?”
卞小都立即回喝道:“呔!你這妖道,大言不慚,還不過來受死嗎?”
沙靈子大怒,當即拔劍而起,在空中一道灰影劃過,劍刺卞小都胸口。卞小都原本對自己能力並不十分自信,但自發了那聲佛門獅吼,已深悟第二重天的威力,這時微捻二指,輕輕往劍尖上夾去。沙靈子見他竟用雙指來夾自己長劍,心頭着實吃驚,忖道:“難道這小和尚果然修爲了得?若他真能用雙指夾住劍刃,我可不是他對手。”此時絲毫不敢大意,手腕一翻,劍尖下沉轉刺他小腹。
卞小都身軀不動,曲起食指隨劍尖向下,“當”的一彈,長劍已被遠遠盪開,緊接着上前一步,“嘭”的一把抓住對方胸口,猛地提了起來。沙靈子人在半空,並不慌張,橫劍往卞小都手腕上劃去,卞小都鬆手後撤,飛起一腳,踢對方氣門,眼看這一腳就要踹上,猛然眼前銀光閃耀,又是兩支長劍刺了過來。
刺來的兩支劍,分別是廣吉子與葉城,葉城修爲尚淺,雖然劍法靈活,但還不足爲懼。廣吉子卻沉穩老到,手中劍影如一張大網般交錯縱橫,連綿不絕,劍上還散發着濃濃烈焰,想來是修煉了“火字訣”一類的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