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縱馬奔馳一陣,前方漸漸出現一個村落,葉禎兒道:“你們肚子餓了麼?老子可餓得狠了,咱們到前邊村子找些吃食,待填飽肚子,好再趕路。”
卞小都應道:“正是,小僧這會兒不僅肚子餓,而且又困又乏,最好咱們能在前邊休息一晚。”葉禎兒道:“好啊,咱們便在前面休息一晚,奶奶的,若能再尋些酒來,那就十足周全,老子現在喉嚨乾渴的緊。”一提到“酒”字,葉禎兒頓時覺得胸口發緊,彷彿有千百隻小手在心肝上抓撓一般,十分不得勁,伸着舌尖在乾裂的脣上添了一圈,隨即一聲吆喝,急催座騎,恨不能馬上趕到村中。
蹄聲急驟,兩匹馬一路狂奔,霎時間已衝進村子,幾人帶住坐騎,四下打量,只見村莊冷清,屋脊破敗,竟是個無人居住的空莊子。幾人相互對視一眼,心頭不禁一陣失望,跳下馬來,繼續前行,猛然一股陰風劃面而過,刺得人脖頸發涼。
葉禎兒大怒,忍不住罵道:“操你奶奶,這是個什麼鬼地方?怎他孃的不見一個活人?”卞小都勸道:“施主莫急,看來這地方有些晦氣,小僧這裡還有些果子,咱們先分食了吧。” 說着拿出果子分與大家。
葉禎兒握着幾顆果子,仍止不住罵罵咧咧,他倒不是嫌這果子少,而是因爲沒有酒喝,這才十分煩躁。他本來興致沖沖,誰知這裡竟是個如此破爛的地方,別說喝酒,卻連個味兒也聞不到。
大家吃完果子,繼續向前,挨家挨戶搜索一圈,果然是個空村,不見一個人影,於是走回來低頭商議,最後依着卞小都意思,找了間寬敞大屋,歇息下來。卞小都幾日不得休閒,此時早已身心俱疲,腦袋一經沾到炕上,便即忽忽睡去。伊九娘與悅顏雖不能馬上便睡,但合上眼睛,不久也開始迷迷糊糊。只有葉禎兒怎麼也睡不着,心中只是惦記着他的美酒佳釀。
其實夜已過半,四下一片寂靜,似乎連喜愛吵鬧的昆蟲們都早早睡着了。葉禎兒翻過來掉過去,折騰半晌,後來實在沒有辦法,也只得強自忍耐,正要睡去,忽然一陣腳步聲,自遠而近,漸漸走進他們所處的這所院落。
葉禎兒心中吃驚,急忙推了推身旁卞小都,卞小都睡得正實,推了幾下,竟未推醒。葉禎兒心中起急,狠狠在他胳膊上擰了一把,卞小都吃痛,正要叫喊,被葉禎兒一把捂住嘴,低聲道:“別喊,外面有人來了。”
卞小都剛剛醒來,還有些糊塗,怔忪了會兒,才清醒過來,跟着葉禎兒悄悄下地,來到門邊,順門縫兒向外瞧去,月光下,只見院牆角的一棵大樹底下,隱約坐着兩團黑乎乎的東西,正在相互說話。
只聽一個尖細的聲音道:“……那又怎地?大王還能怪罪咱們嗎?”另一個沙啞的聲音道:“話不能這麼說,這一路咱們只顧遊山玩水,倒把日程耽誤了,如果咱們早到一日,或許情形就不一樣了,再說,就算大王明知不是咱們的錯,可他正在氣頭上,那火還不是得朝咱倆發麼?”
尖細的聲音道:“你說的倒有幾分道理,唉!不過道也奇怪,你說芍香之森那些傢伙,早不早晚不晚,偏巧趕咱們去時,他們就皈依佛門了,直他孃的,那不是成心要跟咱哥兒倆過不去嗎?咱哥兒倆招誰惹誰了?倒要替他們當這個出氣筒子。”沙啞聲音道:“你也別埋怨了,到時看大王怎麼說吧。”尖細聲音道:“那還能怎麼說,大王非給咱倆活烤了不可。”
沙啞聲音道:“那也不至於,雖然大王看似兇暴殘忍,不講情面,其實對咱們還是好的,我猜這回大王至多罵咱們一頓,也就是了。”尖細聲音道:“若能如此,當然最好。”兩人一時沉默,不再講話。
伊九娘與悅顏此時也感覺有些異樣,驚醒過來,坐起身正要相問,葉禎兒急忙朝她們連打手勢,叫她們不可出聲,隨着一陣風過,樹葉搖晃,沙沙亂響,忽聽那尖細聲音又道:“你說咱們大王這回召集全天下妖精,與蜀山那些老道們一決生死,此事能不能成功?”
沙啞聲音道:“此事指定能成,那也不用想了,咱們大王天縱奇才,英雄蓋世,還沒有什麼辦不到的,我跟你說,只要咱們一心跟着大王,從此也就不必再害怕那些臭道士了。”
尖細聲音道:“不錯,我也是這麼想的,到時候咱們先滅蜀山,再滅青劍門,哼哼!看剩下那些老道,還敢再與咱們爲敵麼!”說到後來,聲音激昂,在這寂靜夜裡,聽去十分刺耳。
沙啞聲音低聲喝道:“你喊什麼?你說話這麼大聲,不怕把惡鬼招來麼?”那尖細聲音嘻嘻一笑,道:“獨自覺,你是怎麼了?咱們是妖精呀!難道還怕惡鬼不成?”獨自覺道:“你不知道,我聽老黃伯說,世上有一種厲鬼,那是專吃妖精的。”
尖細聲音似乎嚇了一跳,終於壓低聲音道:“你說的真的還是假的?你知道我膽子小,可別故意嚇我。”獨自覺道:“你當我不害怕麼?是你非要到這地方來,我怎麼攔你都攔不住。”
尖細聲音道:“我是覺得露宿荒郊野外有什麼好?再說咱們從來也沒到過人住的地方,這次既知這裡沒人,這般大好機會,又怎能不來看看,難道你就不想來麼?怎麼這時倒來埋怨我了!”
獨自覺“哼”了一聲,卻不說話,只聽那尖細聲音又道:“獨自覺,你說世上真有那種惡鬼麼?”獨自覺道:“老黃伯既說有,那就一定有。”尖細聲音道:那怎麼辦?要不咱們現在趕緊離開這裡吧。”獨自覺呵呵一笑,道:“你莫害怕,你看天馬上就要亮了,就算真有惡鬼,我想它也不會出來了。”話音未落,忽然空中飄來一陣嗚嗚哭泣,那哭聲音悲慘悽切,使人聞之頓感蒼涼,毛骨悚然。
尖細聲音“啊”的一聲大叫,此後再無聲息,想是已給嚇暈過去。獨自覺還算膽大,猛地站起來,朝黑暗中喝道:“我乃碧黃嶺扎馱大王麾下前使將軍,獨自覺是也!你是什麼東西?快快給我離開,不要再來嚇我!”
哭聲嗚嗚不絕,屋內葉禎兒與卞小都對視一眼,也覺有些蹊蹺,葉禎兒道:“和尚,咱們要不要去看看?”卞小都道:“小僧正有此意,若真是什麼冤魂野鬼,小僧正好超度他一番。”當下兩人招呼伊九娘與悅顏,走出房門。
房門“吱呀”一響,樹下那前使將軍便覺心臟“突”的一下,直跳到嗓子眼兒上,緊跟着腦中天旋地轉,“嗵”的一聲,暈倒在地。
幾人不理會樹下二妖,徑直出了院門,尋聲而行。哭聲飄飄忽忽,難以捉摸,幾人圍着院牆找了數圈,竟不知道哭聲來自哪裡。正感茫然無措,忽見伊九娘擡手抓了把空氣,放在鼻尖上嗅了嗅,隨即道:“請二位恩公隨我來。”
伊九娘頭前領路,葉禎兒等跟在後面,走了幾步,葉禎兒忽道:“伊九娘,以後你別總叫我們恩公恩公的,聽着十分別扭。”伊九娘道:“那小妖該如何稱呼恩公?”
葉禎兒道:“你便管我叫葉禎兒吧。”伊九娘道:“小妖不敢,若恩公不嫌棄,小妖便稱呼恩公葉大哥。”葉禎兒哈哈一笑,道:“如此甚好。”
伊九娘道:“葉大哥,小妖該如何稱呼另一位恩公?”葉禎兒道:“你只管叫他和尚。”卞小都急忙道:“小僧姓卞,九娘若要招呼小僧,可以叫我卞兄弟。”
說話間,幾人來到一口水井旁,那懨懨哭聲正從水井內不斷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