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靄擦乾了眼淚從地上爬起來,款款走到申書遊的面前,朱脣輕顫。
她柔柔的笑着,臉上的污泥無損於她的溫情。可是,我卻覺得那種笑臉像是生命即將逝去的滿足,心頭升起了不祥的預感,遂拉了拉小子。他回頭看了我一眼,默然搖頭。
“那書是被老夫人毀掉的。”她垂下了美麗的眼睛,頃刻重又擡起來,毫無懼色的看着我們,用最虔誠的態度對我們闡述,就像對自己最尊敬的神靈禱告,“堂裡的人也是老夫人下的手,這是琴靄親眼所見,不敢有半句虛言!”
“不可能,不可能!”申書遊不敢置信的看着琴靄,夢囈一般,不停的向後退,突然他如猛獸一般衝上來抓住琴靄的衣領,眼眶發紅,“母親不會這麼做的。那寶典是父親所留,是父親畢生的心血,是母親的命根子。母親怎麼會這麼做?而且她身體一向不好,連屋子都很難出。她怎麼會殺人!那些死了的全是堂裡的高手,母親她——”申書遊就像發怒的野獸,把琴靄狠狠的推到了地上。
琴靄痛苦的在地上□□着,我看得心驚膽戰,想要上前去,卻被小子攔着。小子盯着我,眼神犀利,逼得我不敢上前。
申書遊在琴靄身邊蹲下,怒目相對:“我母親待你不薄,從不嫌棄你是小戶人家出身,不管你要什麼都會滿足你。你爲什麼還要這麼誣衊她!”
琴靄卻迎頭對着申書遊,無限溫柔:“我沒有誣衊她老人家。她對我不錯是真,可是我不能讓這件事害了你,讓你一生都活在痛苦之中。我知道你無意於這些江湖恩怨,只想帶着盈妍四處遊歷。可是,因爲這件事,你每天埋頭練武,只爲了完成老夫人的遺命。”
“老夫人恨你軟弱無能,恨你不能繼承老爺將鳴決堂發揚光大,每每在老爺的靈牌前痛哭不已。沈姑娘的事其實是意外,但是卻讓老夫人看到了希望,她決定破釜沉舟。她的身體一向不好,那次是耗盡心力以致油盡燈枯,終於撒手人寰。老夫人臨終前告誡我,萬萬不可告訴你真相。可是,看着你每日苦練武功,借酒消愁,琴靄良心日夜不得安寧。書遊,你知道我族落之人最重承諾,最恨說謊之人,若我有半句虛言,定被神靈所懲罰。”
“我不相信!”申書遊大吼一聲,喘着粗氣直起身子,直直的看我們,再看看地上的琴靄,狂奔而去。
申書遊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遠處,只隨風飄來他隱約的嚎叫。
我上前扶琴靄起來,看着她萬般思緒不知從何開口。很想謝謝她爲墨薰洗脫罪名,張了口卻只苦澀的吐出一句:“對不起!”
她慘然一笑,向我們屈膝行禮,疏離之態不言而喻。
她默默的看着申書遊離去的方向,鎮靜得嚇人:“琴靄伺候書遊一年有餘,卻從未得到過他的關心,他的心裡只有盈妍。可是,琴靄直至今日也無怨無悔。只是,當初答應了老夫人隱瞞此事。直至今天才說出來,害得姑娘受屈,琴靄心裡萬分愧疚。琴靄不求姑娘原諒,只求能見諒書遊,不要計較他過去所做的。這一切的錯都在於我。還望姑娘成全。。。。。。”說着,就要向我跪下來。
我連忙攔住她,口裡連連說:“琴靄姑娘,不要這樣,我受不起!”
“姑娘不願答應琴靄的請求麼?”琴靄看我,哀求的眼神讓我不忍。我嘆了口氣,道:“琴靄,你多慮了。我已經將過去的事情都忘記了。沒有什麼人傷害過我,我一直過得很好。”
琴靄怔怔的,突然笑魘如花,道了謝後決然離去。她搖曳生姿的背影在風裡如浮萍之態,安靜得沒有痕跡,消失得如此輕易;又像斷線的風箏,溪流中的落花,讓人覺得無力挽回。她的美麗,在我心裡已經盛開到了極致,只是這極致之後怕是很快就會凋零。
看到眼睛酸脹,心裡沉甸甸的滿是說不出的酸楚,也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回頭,想和小子說說話或是聽他說點什麼,卻見小子安靜的站在身邊,神色漠然,惹得我莫名的惱怒。
他悠悠的說:“她是想給你一個乾淨的未來。”
“什麼?”我沒有明白過來。
“走吧。”小子淡淡的說了句,轉身趕路,留給我一個蕭索落寞的背影。
我呆在原地,想着小子的話,想起了墨薰,頓悟。
快步跟了上去,在小子身後輕聲說:“她是最好的。”
“嗯——”小子重重的答應,聲音如石頭落到心頭,帶着痠痛。
小子卻突然停下腳步,我一不留神撞上了他的背,撞得鼻子發痛。
“別想多了,你就是你!”聲調漠然,可聽在耳裡如沐春風。
好想微笑,眼眶卻似有什麼東西要流出來。抽了抽鼻子,將微鹹的液體隱忍下去,深呼吸,繼續我們的行程。
不經意間,一個藍色的影子在林子裡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