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南山消瘦的脊背挺得筆直,他默默的垂下頭,開口說道:“以臣看來,這件事還是要請皇上定奪。”
靜和公主的身子狠狠的抖了抖,她萬萬沒有想到,她寄予厚望的蕭南山此時竟然只說出這樣一句不鹹不淡的話來!
皇上定奪?靜和公主冷笑一聲,她太瞭解墨行歌了,這件事若是交給她這個弟弟來定奪,絕對不會對響兒有任何的好處!
墨行歌的眸子中閃過一絲銳色,隨即被淹沒在漆黑的瞳孔中,不見蹤跡:“既然裴司大人都說此事起源與兩人之間的切磋,那麼……”
“皇上!”墨行歌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靜和公主厲聲打斷。
墨行歌頓了頓,他終於不再隱藏臉上不耐的神色,冷聲問道:“皇姐還有何高見?”
“那龍小蠻仗勢行兇是衆所周知的事,何況她本是出身唐門學院,皇上莫要忘記了,裴司大人之前也是出身唐門學院,難保不會同門相護!”
這番話說的聲色內荏,擺明了指責裴司罔顧教義,護着同門!
“靜和公主,說起仗勢行兇,怕是李響先不顧玄武朝會的規矩,當衆切下了唐門學院甄大膽的手臂,這才引起了龍小蠻與他的比試吧?”裴司冷冷的說道。
靜和公主臉色微凜,只聽裴司接着說道:“若說同門相護嘛……我出自唐門學院不假,甄大膽也是唐門學院的學生,他如今被人切了手臂,敢問公主,我作爲長輩,是否該爲門中後輩討回這個公道呢?”
裴司的這番話說的平平淡淡,卻擲地有聲,讓靜和公主的臉色愈發白了幾分。
“響兒不是故意要與他人爲難,可龍小蠻卻是故意報復,這完全不可混爲一談!”靜和公主沉聲說道。
裴司冷笑一聲,不再說話。
此時呂蒼卻說道:“公主殿下,李響在勝負已分的情況之下執意切掉了甄大膽的一根手臂,這是衆目睽睽之下的事情,怕是不容辯駁吧?”
“呂蒼,你身爲響兒的授業恩師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響兒雖然有些頑劣,可他的心地卻是好的,如何能做出這種事情?”
“皇上,這其中怕是有什麼誤會,響兒是你的外甥啊,他……”靜和公主說着,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美目之中淌了下來,正如梨花帶雨。
這番情景,完全像是一個傷心欲絕的母親,正在爲他冤屈的兒子申訴,那種無助與悽楚,讓人難免心生同情之感。
墨行歌眉尖輕揚,淡淡的打斷了靜和公主的話:“皇姐,這件事你是一定要追究到底了?”
靜和公主聽出了墨行歌話中的寒意,可是爲了自己的兒子,她還是咬牙點頭說道:“不錯,本公主定要龍小蠻血債血償!”
“好!那麼在此之前,你應該先看看這個!”墨行歌朗聲說道,眼眸微轉。
身旁的太監會意,他走下臺階,恭恭敬敬的將手中一直託着的信札遞到了靜和公主的面前。
靜和公主有些疑惑的蹙着眉心,伸手拿起了那明黃色的信札,緩緩打開……
一行黑色的小楷落入她的眼簾:時年三月十二,李響與
城外五里坡與盤靈宗弟子切磋,盤靈宗弟子經脈盡毀,修行被廢。
時年五月初五,李響與南山派弟子在大都酒肆中發生口角,南山派弟子被其重傷,後不治身死。
“不!不可能的!這些……”靜和公主一邊看着信札上的記錄,一邊不信的搖頭!
她的響兒,怎麼可能是這樣一個嗜殺成性的糊塗東西?絕對不會的,這……絕對不會的!
可這其中記載的,那一條不是言之鑿鑿?那一條不是有各大門派掌教或者宗主的印記以作證明?
若說買通誣陷,也不可能是這許多門派聯合起來誣陷響兒啊?
若說是事實,爲何她作爲響兒的母親,卻從未覓得半點兒蹤跡?
這到底是爲什麼?
看着那黃色的信札,靜和公主緊緊咬着下脣,她的臉色如冰魄般蒼白,就連額頭上都冒出細密的冷汗。
這信札上面所記載的一樁樁一件件,如無數座沉重的大山般壓在她的心上,簡直讓她喘不過氣來。
“皇姐,你看依着這上面的記載,響兒他是否應該先對傷在他手下的這些少年們血債血償啊?”墨行歌似笑非笑的說。
靜和公主猛的擡頭,對上了墨行歌那雙隱秘而漆黑的雙眸,忽然有種入贅冰窟的感覺。
這樣冰冷刺骨的眼神,彷彿令她又回到了十五歲那一年,那時候的墨行歌年僅三歲!
那是靜和公主第一次見到自己的親生弟弟,而三歲的墨行歌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着她,冷冷的說出一句讓所有人都動容的話:“你不是她!”
靜和公主心中一陣戰慄,是啊,自己不是她!即使頂着相同的一張臉孔,依舊無法和她相比!
想到這兒,靜和公主忍不住伸手撫摸着自己的臉頰,這張天生麗質絕美出塵的臉頰,卻讓她恨了一輩子,也怨了一輩子!
“嘿嘿,皇上心中早已有了打算,又何必來問我?”靜和公主冷笑着,將手中的信札隨手扔在地上,雙眸眨也不眨的望着高高在上的墨行歌!
她這個弟弟從小就心思縝密,做事情更是滴水不漏,親情在他的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靜和公主的心漸漸冷到了極點,這一點她早就該想到的不是嗎?爲什麼還要抱着希望來找他,爲什麼還奢望他能夠爲響兒討回公道?
這麼多年以來,她之所以在南國可以享受榮華富貴,可以隨心所欲,可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憑藉着的不是可憐的親情,而是她的這張臉!
她恨透了這張臉,卻又不得不頂着這張臉在墨行歌的眼前活下去,因爲墨行歌可以不顧親情,卻絕不會親手毀了她!
靜和公主心底冷笑,默默的念着一個久違了的名字“青葉”。
青葉啊,青葉,你有沒有看到,咱們的弟弟真是好的很啊……是了,青葉是她的雙胞胎姐姐,擁有傲人的血脈天賦,是從小就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南國嫡長公主!
而她呢,僅僅因爲比青葉晚出生了片刻,就被人認爲是孽畜,是不祥之女,是所有人唾棄的禍害!
就是因爲雙生不祥這個荒
謬的理由,她身負皇室血脈,卻足足被囚禁在冷宮十五年的歲月!
如果不是青葉的意外失蹤,如果不是墨行歌與青葉之間那深厚的姐弟之情,恐怕她就要在冷宮裡悽悽慘慘的一直到死了吧?
可笑的是,她因爲青葉的失蹤而得到了走出冷宮的機會,卻也因爲這張相同的臉而必須頂着青葉的名字與封號活下去!
是了,她生下來的時候就是沒有名字的……
她就像是青葉的影子般卑微的存在着,如果哪一天青葉忽然出現在她的面前,那纔是她最大的噩夢!
毫無畏懼的迎向墨行歌冰錐般的眼神,靜和公主猶自冷笑着問道:“不知皇上想要如何處置響兒,或者說……想讓他以命償命?”
墨行歌望着靜和公主嘴角的那抹冷笑,淡然垂眸:“皇姐,朕若是真相要李響的性命,你覺得他還能活到今日嗎?”
靜和公主冷笑不語,似乎在等着墨行歌接下來的話。
墨行歌挑了挑眼角,接着說道:“今日朕將李響近年來的所作所爲給皇姐過目,無非是想讓皇姐日後對李響嚴加管教,另外……”
沉默了片刻之後,墨行繼續說道:“李響如今修行被廢,與皇姐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這句話中的含義再清楚不過,李響樹敵衆多,若是長此以往必將死在他人手下,如今修行被廢,那些仇家再由皇室出面安撫,也就杜絕了之後的無窮煩惱。
墨行歌這話說的言辭懇切,倒是頗有幾分爲了靜和公主考慮的意味,在外人看來,他這個皇帝爲人歲冷酷,卻並非全無情義可言。
當然,這僅僅是外人的看法,從呂蒼的態度中靜和公主早已看出了其中的幾分玄妙。
作爲李響的授業恩師,呂蒼的身份與修爲自然是無可厚非,而他身爲凌雲閣的長老,與皇室的關係卻並不算是太過親近。
綜合了很多種因素,利益得失之後,靜和公主才千挑萬選才選了呂蒼作爲李響的師父。
當她找到呂蒼的時候,憑着當朝公主的身份,也憑着那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無數晶石藥材,纔好不容易說服了呂蒼!
那些日子,靜和公主爲了李響能有這樣一位師父而高興了好一陣子,如今看來……怕是她這輩子做的最錯誤的決定!
呂蒼早已成了墨行歌的人,這已經是毋容置疑的事實!否則的話,他不會一邊費心教授李響修爲,一邊又縱容他去仗勢欺人!
這一切,難保不是墨行歌的主意!
靜和公主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困在冷宮的少女,這許多年來在皇宮後庭的生活,早已讓她的心思沉穩縝密了很多,這略微沉思片刻,便已經想通了其中的訣竅。
無論是父皇也好,墨行歌也罷,只要李響是她靜和公主的兒子,他們都不會放任他變得優秀,不會坐視她的兒子成爲這個大陸上的強者!
不着痕跡的毀了李響,又要讓她這個孃親完全找不出任何可以掙脫的理由,這樣的手段還真是高明的很啊!
墨行歌,不虧是父皇精挑細選出來的好兒子,果然夠狠,夠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