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赫特皮布拉,你這個金銀的饕食者,”遠遠走來一隊人,爲首的年輕男子坐在馬背上,一雙週圍抹着極深陰影線的眼睛漫不經心掃視着蘇蘇,溫文地笑,眼角微微下垂:“前些天才見你賣掉一批,不知道這回又是從哪裡挑到了這樣一批貨色。”

同周圍那些一看到他的到來,便縮了縮脖子自覺讓出一條道來的圍觀者不同,他身上有着極盡張揚於外的奢華。纖塵不染的白袍繫着繡有金色花樣的腰帶,漆黑簇新的假髮長度過肩,上頭壓着圈綴有孔雀石的金飾,那些暗綠透明的晶石,每一粒都有龍眼般大……

喉嚨裡爆發出一串哮喘般急促而沙啞的笑,見到那人出現的同時,被他稱做赫特皮布拉的那個肥碩男子黑熊般巨大的身軀居然能夠像蝦米般彎成一圈肥肥的弧度。咧開大嘴,臉上原本暴戾的表情不可思議地被一種可以稱得上是天真的笑容所代替:“荷卡內法大人,拉神的光輝伴隨您的到來,有什麼地方可以讓您最忠實的赫特皮布拉效勞的嗎?”語畢,人已矮身在那人的馬下。

一腳踩在他的肩頭,荷卡內法從馬上輕鬆跳下,隨手將馬鞭丟給身後的隨從,目光在女奴羣中靜靜掃視一圈:“這次的貨看來格外年輕……”

“是的大人,”垂下頭,赫特皮布拉壓低了嗓音輕聲道:“這些原是祭祀尼羅河神的備選女子,最小的才10歲。”

“哦,原來是逃奴。”眉峰輕挑,目光轉向蘇蘇:“那麼這個異國女子呢,查明身份了沒有。”

“當然,不過是從克里特流亡出來的舞娘而已。”

“你確定?”似乎爲了更仔細地辨別她的身份,荷卡內法的目光由最初的遊移,到專注得一絲不苟:“最近各國混入我凱姆?特的奸細很多,可不要看走了眼,否則到時候……只怕你我都擔當不起的。”

“當然,荷卡內法大人,我早就派人仔細查過了,爲此我還專門在那附近停靠了幾天,您儘管放心。”

“她的確具有相當大的吸引力不是嗎,我親愛的赫特皮布拉。能讓你專程繞道克里特,並且放棄儘早賺錢的機會在那邊停靠數天,只是爲了確認她的身份,你辦事果然很讓我放心……”

聞言,赫特皮布拉臉色一變,油光鋥亮的腦門上密密滲出了細微的汗珠:“大人……”

眼角瞥見他不安的神色,荷卡內法淡淡一笑,轉身走到早有人爲他準備好了的軟椅上坐下,手支着扶手自言自語:“怎麼還不開始?我的時間可不多呢。”

“當然!當然!”一句話,如同得到了某種特赦令,赫特皮布拉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不禁腰板挺直許多,回過頭,已然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前排6名三十德本起,第二排5名六十德本起,第三……”

“不如直接從她開始叫價吧。”話音未落,荷卡內法懶懶的話音突兀插入。手指伸出直指蘇蘇的位置,微笑着的眼裡是不容拒絕的森然。

愣了愣,赫特皮布拉隨即陪着笑應聲:“是的大人。”擡眼,朝自己的手下丟了個眼色。

不出片刻,蘇蘇腳踝上的桎梏從與其他奴隸串連在一起的鐵鏈上解開,被單獨帶到了一塊矩形梯臺上。

“來自克里特的海妖……”看着那些因這異國女子一步步踏上展臺而眸中開始激射出興奮與好奇的人們,赫特皮布拉迅速在心裡定好了合適的價位。

當初把她從海上撈起來的時候就感覺到了,雖然這不明國籍和身份的女人可能會讓自己承擔一定的風險,但她在那些女人間散發着的特殊魅力卻絕對的無人能比,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魅力,彷彿不存於這個世界般的魅力……就人們獵奇的心態來講,五百德本,她絕對能夠負荷這個價位:“她的起價是……”

“兩千德本。”話音未落,荷卡內法略帶沙啞的聲音不疾不徐闖入他的耳膜,令他整個人一顫,幾乎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來。

兩千德本已能置得不錯的房產和土地,對於女奴,不知道能買多少個了,在這裡挑貨的那些老主顧絕不是肥羊,有誰會肯出這麼高昂的價格,只爲了買她一個人……然而看他坐在那裡悠閒地看着自己,那淡然的目光又不似在開玩笑……這坐鎮幕後的大老闆,心裡頭到底在盤算些什麼……

正如赫特皮布拉所料,當驟然間聽到那個數字後,全場窒息般一靜。然而僅僅只是片刻——“兩千兩百德本。”

“兩千三。”

“兩千五!”

“三千!”

這些平日裡的老吝嗇鬼們怎麼都突然想開了?詫異,因着耳裡節節攀高的數字,赫特皮布拉看了看坐在那邊不動聲色撫摩着自己修長指甲的荷卡內法,又回頭望了望站在展臺上那個眼睛不知道看着哪裡神遊的異國女子。

頭一次做生意做到有些不知所措。

“一萬!一萬德本!”人羣裡一年輕男子高昂的聲音報出這樣一個數字,再次把嘈雜的交易場壓得鴉雀無聲。

一萬德本,這數字相當於一個莊園,幾百頭牛羊和駱駝。對於普通家庭來說,這無異於一筆豐厚的財富,而對於因尼羅河兩年不曾氾濫卻又面臨着絲毫未減的土地稅而疲於奔命的貧民來講,這等同於一輩子都未必繳得清的稅務。就連荷卡內法到目前爲止不動聲色的眸子似乎也被這個數字所吸引,擡起頭,他對着那聲音的來源斜睨了一眼,開口:“兩萬。”

譁然。

赫特皮布拉悄悄抹了把汗,朝這個年輕的宰相之子投去一瞥。這樣叫價,即便是幫着哄擡價格也太冒險了吧,萬一別人無法承受這種價格而放棄,那眼看到手的一萬德本豈不是白白飛走了……

全場一片寂靜。一萬德比已經讓人望而怯步,更何況是整整兩萬。那個開出一萬價格的年輕男子更是臉色難看得可怕,額頭青筋隱現,嘴脣動了動,終是沒有再開口。

靜,整個街角竟安靜得只聽得到荷卡內法坐在椅上悠閒剝啄着自己指甲的聲音。

等了半天不再有人繼續喊價,赫特皮布拉心底暗暗嘆了口氣。正要拍板,冷不防人堆中伸出一隻手掌,用力晃了一下:“兩萬零一德本。”

全場再次喧譁,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到那個在這個地方聲音顯得太過年輕,卻又不知天高地厚跟着那樣價格叫板的人身上。

那是個看上去不會超過十八、九歲的少年,全身裹在一條做工尚精緻,卻沾滿了塵埃的斗篷中,只露出一張清秀溫雅的臉,笑容燦爛地望着荷卡內法。

“喂喂,小子,你有沒有那麼多錢啊?這價錢可不是能夠胡亂跟着喊的。”

“搗亂來的吧,乳臭未乾的小屁孩。”

“是不是跟媽媽走散了,這裡可不是小孩子能來玩的地方。”

“哈哈!”

不屑於這少年的年輕和寒酸,一時間人羣中充斥着譏諷的笑語。

“看不起人啊大叔,”即使被冷眼冷語地諷刺,他依然一臉快樂的笑容。收回搖晃着吸引人家注意力的手,在領口處的繩結上輕輕一扯,理直氣壯道:“那個姐姐我買了,兩萬零一德比。”隨着繩結的鬆開,連帽斗篷自咽喉處敞開一道間隙,驀然間,金色光澤摻雜着火紅色流光從脖頸處直瀉了出來。約半掌寬,鑲有拇指般大小紅寶石的純金頸圈。

譏諷化作了輕嘆。包括蘇蘇,也不由自主朝這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少年看了一眼。

而最快樂的恐怕就是赫特皮布拉了,雖然他竭力保持着臉上的嚴肅,綠豆大的眼珠卻早已眯成了一條直線——肥羊,果然還是有的。

“兩萬五千。”沒等他高興多久,荷卡內法淡淡的聲音再次粉碎他的希望。

適可而止吧,無聲望向那個令人捉摸不透的男人,他的表情幾近哀求。

“兩萬五千零一。”幸好那小鬼並沒讓他失望。

“三萬。”

“三萬零一。”

……

當價格一路飆升到十萬零一,整個街角已被裡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而終於,荷卡內法喜怒不形於色的眼裡出現了一絲興趣,站起身,他從側面一步步走近展臺,目光從那少年身上移向臺上的異國女子。

直到走近她的身邊,起手輕輕掂起她的臉:“你很吸引人呢,叫什麼。”

蘇蘇看了看他,不語。

他挑了挑眉。手指在她嘴脣上狠狠掠過,回過頭,注視着前方那少年漆黑晶亮的眸,擡高聲音:“五十萬。”

這一次,不僅是人羣,連那少年都不禁微微一愣。然,只是片刻,他又恢復了漫不經心的笑容:“五十萬零一。”

赫特皮布拉身上那件寬大的袍子已被汗水浸透。

“一百萬!”

人羣早已不存在驚訝。越來越高昂的情緒,他們懷着強烈的好奇和看熱鬧的心態關注着那兩個人之間可怕的數字拉鋸戰。

“一百萬……”仰起頭,那少年臉上忽然現出抹苦笑,搔了搔頭,彷彿自言自語般一陣低喃:“一百萬呢……”全場靜了下來,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他一人身上。

“好吧……”似乎在這安靜下來的氣氛中做出了某種決定,他垂下頭,伸出右手食指,衝着荷卡內法站立的方向用力一點:“一口價,五斤黃金!”

倒抽一口冷氣,赫特皮布拉幾乎要不顧形象地在人前當衆跌倒了。小心翼翼把目光投向荷卡內法,卻見他依舊不動聲色,注視着那少年的臉若有所思。

許久,在人們逐漸安靜下來的期盼中,荷卡內法嘴角微揚,看着那少年一字一句道:“五公斤黃金加五斤白銀。”

明亮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奇特的光,那少年聞言眉峰輕輕一挑,有些泄氣地聳聳肩:“五公斤黃金外加五斤白銀……你狠,再加價我可要連自己都給陪進去了。”隨即嘻嘻一笑,轉身的同時,朝展臺上靜靜觀望着的蘇蘇投以意味深長的一瞥,輕輕擺了下手:“那位姐姐,我們只好後會有期啦。”

在衆人閃爍不定的目光下,少年重新束好了斗篷,整整帽檐,帶着一成不變的笑朝街角外走去。

目光追隨着那少年的身影直至消失,荷卡內法深深吸了口氣。眼角瞥着心痛得身體微微佝僂的赫特皮布拉,他輕聲道:“等會把她帶去我的府邸,管家自會把錢支給你。”

“是……”赫特皮布拉滿臉堆笑地應了一聲,心裡頭卻早已疼得連吸口氣都覺着痛了。

管家自會把錢支給他?支個屁!荷卡內法的府邸向來是只進不出,也不曉得這個陰晴不定的大人物今天到底撞了什麼邪了,竟然親手把這筆佔盡便宜的交易毀掉,白白放跑一隻肥羊不算看來還得賠上這賺錢的貨。只是心下雖不滿至極,他終還是不敢把那些情緒有一丁點地顯露在自己臉面上。

思忖間,人羣突然發出一陣驚叫。

荷卡內法的脖子被一隻手鉗制住了,就在短短片刻之前,那隻手還被反綁在他身後那個異國女子的背後。

兩指粗的繩索隨着她的動作從她手腕緩緩滑落,她一手緊扣着荷卡內法的喉嚨,一手握着從他腰上抽出的短刀貼着他的皮膚,迫使他逐步跟着自己一起退向展臺邊緣。

空氣從剛纔的驚蟄到此時的死寂。所有的交易都停止了,在那些尖叫聲停止之後,每雙目光都一動不動注視着蘇蘇和她手下的人質。

蘇蘇看到人羣外圍涌進了不少的士兵,包括荷卡內法帶來的那些侍衛。無聲推擠着人羣,分數個方向迅速朝展臺周圍包抄過來。手指感覺到那男人喉部一陣細微的動靜。

“你在幹什麼。”他開口,聲音一如剛纔的平靜。

擡眼看看這個男人輕輕跳動的綠色眼皮,蘇蘇不語。

“放開我,不然他們會把你絞死。”

蘇蘇依舊不語,只是加大了手裡的力道。

直到下了臺階,面對四周圍堵在展臺下卻一時又不敢輕舉妄動的侍衛,蘇蘇湊近他的耳朵:“讓他們走開。”

荷卡內法沉默。

刀鋒輕移,在他脖子上拉出一條細細的紅線。

荷卡內法將目光轉向那些侍衛:“都走開。”

侍衛在他示意下默默散開了,蘇蘇推着他筆直朝前走。

要從這塊被人流擠得水泄不通的地方走出去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明白荷卡內法即使在眼下這狀態下依舊冷靜如常的原因。任何一個時候,只要她稍微沒有留神,從人羣裡伸出的一隻手足以把他從她手中釋放出去。

然後她會在最短的時間裡被人剁成肉泥。

土魯法老爹說過,大城市的奴隸市場,都是一些殺人便要吸乾血的瘋子。她瞥見赫特皮布拉的目光,閃爍在他微微彈動的臉部肌肉上,像兩隻暴怒的蝨子。

有點好笑,卻在突然間,腳底下驀地一軟。

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荷卡內法和周圍的人羣上,以至忽略了腳下。她一腳踩進一個凹坑,而荷卡內法幾乎是感覺到刀尖偏離自己脖子的同時一把把她推開。

蘇蘇跪在地上一刀砍向他的腿,沒有砍中,刀刺在了堅硬的石板路上,她後背被人狠狠一擊。

被蜂擁而上的人羣吞沒的時候,蘇蘇聽到荷卡內法壓抑了很久的低吼:“打!給我往死裡打!”

還有一些零碎的聲響:“不要打臉!不要打臉……”

疼痛。

混亂。

世界變得像被藥麻軟了的骨骼和血液。只是下意識護着自己的頭,還有那隻顫抖個不停的右手。

突然肩膀一緊。

一陣尖叫,一絲空氣流動出來的冰冷。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一股力量突然牽扯起她的身體朝人羣外衝去!那是道修長的身影,混亂中一閃間抓着她的肩膀就往前跑,快得讓人都辯不清他的樣貌。

“攔住他們!”

“別讓他們跑了!快!”

“快追!!”

蘇蘇聽到身後不停的囂叫,而她被迫不停地跟着那人朝前跑。腳發軟,眼前什麼都看不清楚,只感覺一道道人影晃動,又在很快的時間裡一個個消失或者退開。

前方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擁擠的人牆消失了,蘇蘇看到一匹雪白色大馬朝她方向沒有一絲停頓地奔了過來,而她的身體隨之一輕,因着肩膀上那股力量,整個人往那匹疾馳而來的駿馬凌空飛去。

眼看着就要同馬撞上,馬背上隨即張開的一隻手,剎那之間將她穩穩接住。

身後的追罵聲近了,白馬一聲長嘶,扭身朝寬闊的廣場外衝去。

一匹馬,馱着三個人。

一個蘇蘇,一個是市場裡和荷卡內法競價的少年,還有一個作着典型商旅打扮,頭巾蒙着臉的高個子青年。

青年的眼睛很利,穿過低垂的帽檐綻出的鋒芒像森的劍。所以更多的時候,蘇蘇的目光不是掃視在周圍飛馳而過的景物上,就是停留在身後那個少年的臉上。少年臉上的笑容讓人覺得很安全,像早晨的太陽。

“你老是看我,是不是喜歡我。”久了,少年突然低頭朝她丟出這句話。

“你是挺招人喜歡。”蘇蘇認真地回答。

少年的臉忽然就紅了,有些扭捏地動了動身子,朝後看了看:“主人,有沒有覺得很擠。”

“那你下去。”他年輕的主人在後面回答得慢條斯理。

少年碰了個壁,揉揉鼻子低下頭,朝蘇蘇翻了翻眼睛:“姐姐,下次不要回答得那麼誠實,我還小。”

蘇蘇笑了,笑的時候,臉上腫起的那個部位脹得有點發癢:“你叫什麼。”

“雷伊。”

“雷伊,你是很招人喜歡。”

“主人!”雷伊身子用力往後一靠:“她勾引我!”

“雷伊,”後面傳來他主人輕輕的嘆息:“你很羅嗦……”

穿過幾條參差蜿蜒的小巷,馬停在一幢不起眼的矮小土屋前。屋子很舊,被煙燻黑了大半面牆,細細的裂痕爬滿泥砌的牆頭,漆黑的窗洞裡散發出一股淡淡的乾草味。

年輕的主人翻身下馬,朝蘇蘇伸出手:“我該怎麼稱呼。”

蘇蘇拉住他的手跳下馬:“蘇蘇。”

“爲什麼會在那個地方,蘇蘇。”解開斗篷,一頭漆黑色長髮隨即散了下來,他扯下臉上的面巾丟給一旁跟來的雷伊。於是蘇蘇看清這個男子的臉,那上面一雙透着讓人本能產生出排斥的銳光的眼,竟美得讓她微微一呆。

許久,她才聽見自己有些躊躇的聲音:“我墜海了,他們在海上救了我,然後就把我帶到這裡。”

“你家在哪裡。”隨口繼續問着,他自顧着推開門走進小屋,小屋很矮,經過的時候門框幾乎碰到他的頭。

“沒有家。”蘇蘇老實回答。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沒家?”

“是的。”

屋子似乎很久沒有被打掃過,裡面的灰塵隨着腳步四散揚起,嗆得她輕咳了幾聲。目光轉向身後的雷伊,而他的心思顯然並不在他主人同她的對話上,爬在凳子上用力頂着屋頂被卡住了的天窗,直到它一陣呻吟後嘭地豁開條口子,他這才心滿意足地拍着手跳下凳子。

“蘇蘇,”耳旁又響起那主人的話音,蘇蘇下意識回頭看向他。

“你先住在這裡。”他說,手朝邊上一扇門點了點,隨後轉身,對着雷伊一勾手指:“你跟我來。”

“我該叫你什麼。”眼看着他帶着雷伊重新走出門,蘇蘇提高聲音問。

他似乎並沒有聽見,幾步出了門,雷伊緊隨其後。走到門口處時回過身,對她笑了笑:“他叫奧拉西斯。”

“奧拉西斯。”蘇蘇重複了一句,卻不明白雷伊在對她說出這個名字時爲什麼臉上的表情會那麼奇怪。

“但你最好和我一樣叫他主人。”說完,衝她挑了挑眉,雷伊轉身離開。

屋子裡一下子靜了下來,在主僕兩離開之後。

蘇蘇揉着肩膀上的傷四下打量着走進那間奧拉西斯指給她的房間。

狹小但還算乾淨的房間。透過窗口能看見外頭來來往往的人影,時不時有一兩聲駱駝的低鳴混雜在小販喋喋不休的話音中,平淡裡頗顯熱鬧。

她聽見屋子外馬低鳴的聲音,走到窗臺前把簾子掀開一點,剛好看到那主僕兩人各自跨上了馬從屋檐下離開。窗外挺熱鬧,做工匠的,翻烙餅的……每個人都留心着手裡的活兒,每個人都若有若無留意着那對主僕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