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來看夫人了!”墨月脆聲聲的話音從院外傳進來,靛青色的厚絨氈簾子一挑,蘇葛氏和雲秀母女倆一前一後地進了屋。
正百無聊賴躺在牀上對着泥金彩繪鏨福壽紋牀頂發呆的雲錦,忙起身坐起來。
“夫人!?您快躺下,張大夫說了您身子弱要靜養……”墨月一個箭步躥上來,嘴裡勸阻着,雙手已經扶上雲錦的胳膊,生怕她起身下牀。
蘇葛氏也連忙勸道:“你這孩子講什麼虛禮?快躺下!雖說你講規矩,可也不在這一時。哪有來瞧病的反倒勞動病人的理兒?”
“是阿!要是姐夫知道因爲我們來了勞動了你,會不會一怒之下把大門封上?”雲秀躲在蘇葛氏身後朝雲錦扮了個鬼臉,陰陽怪氣地笑道。
被這娘倆一說,好像她已經病入膏肓了似的!
在蘇葛氏殷切關懷的目光下,雲錦無奈地又躺回枕頭。墨月很體貼地把大紅底繡五蝠捧雲團花的錦被一直拉到她下頜,生怕她着涼似地又掖了掖被角。
等墨月出去催小丫鬟泡茶,蘇葛氏才笑着對雲錦道:“模樣整齊的丫頭難免會有些不應該的心思,差事上就有些怠慢。這個丫頭模樣雖然比不上雨荷,可看着也清秀,最難得是對主子上心。我瞧着她伺候你倒是很細緻,不比打小跟着你的雨荷差!”
這都哪跟哪兒阿?墨月是伺候她上心嗎?分明是怕燕昭的家法!
雲錦暗中翻了個白眼,感覺蘇葛氏看人的時候,眼神都長咯吱窩裡了,根本沒有透過現象看本質的能耐。
“您提起雨荷我倒想起來了,她如今過的怎麼樣?我也有半個多月沒瞧着她了!”好端端的被牀錦被捂着。雲錦燥熱不安,擡手把被子扯到胸口下面,側身瞧着蘇葛氏。
“夫人!?”領着繡珠等人端了茶點進來的墨月,瞧見雲錦身上的被子幾乎要滑到地上去了,驚叫一聲,彷彿她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似的。
雲錦板起臉道:“你要再讓我蓋嚴實了不許動,我一會就不聽藥。一口也不吃,打死也不吃!”
發家主母竟耍小孩子脾氣?
墨月一怔。蘇葛氏有些莞爾,雲秀早撐不住笑出聲來,“這位姐姐就鬆一鬆吧!我大姐可是說得出做得到!”
兩害相權取其輕的道理墨月還是懂的!她瞧了瞧雲錦的被子,腦子裡又浮現出雲錦摔盆砸碗死活不肯喝藥的畫面,糾結了一下,無聲地嘆了口氣,假裝沒瞧見半拖在地上的被子。
小試得逞,雲錦馬上得寸進尺。“你去跟狗子娘說,中午留二嬸和三妹妹吃飯,讓她多準備幾樣拿手的好菜。我要吃西湖醋魚、辣炒腰花還有……”
“大夫說您不能吃的太過油膩、尤其要忌辛辣……”瞄了蘇葛氏母女一眼,墨月終於下了決心,寧可在夫人孃家人面前落了夫人的臉面,也不能惹大爺不高興。
那個大夫根本就是個騙子好不好?
分明就是小題大做好不好?
哪有這樣的對待孕婦的?這是虐待!
雲錦心中咆哮怒吼。卻懶得再費口舌替自已爭取權利。聽見那個大夫說她有喜了,燕昭瞬間石化,接下來的舉止就跟範大老爺中舉了似的,手舞足蹈差點沒打開院門滿世界通知一遍。
等聽到大夫又說了一堆夫人身子纖弱有失調養最好要靜養,飲食精細些,保持良好心情,不要受刺激……諸如此類的套話,英明神武的燕大爺當場決定,雲錦同學要臥牀休息!
接着又威逼利誘那位老先生開了一堆丸散膏丹。保胎的、補氣血的、安神的……最後又強烈要求老先生每隔兩來來給雲錦診一次脈。
看着老先生神情鄭重的出門。雲錦氣的直想撓牆,醫者父母心,可這廝剛纔是什麼眼神?分明是看見金豬的眼神阿!
心裡暗罵燕昭是個冤大頭敗家貨,雲錦跟他辯論了半晌。她的陰謀論終於敗在燕昭的義正辭嚴之下。
維權的結果就是,一天十二個時辰,燕昭存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那神情和敬業程度跟重症監護病房的模範護士有的一拼。
蘇葛氏也是一臉不贊成,“是阿!雖說你懷相好不噁心嘔吐,可你也不能生冷不忌阿!這是孩子疼娘,你可莫要自已糟蹋自已!自家人我也不跟你虛客氣,就讓狗子娘弄些家常小菜就好。我上回吃她弄的那個土豆絲小麪餅就很好,許久沒吃咱們平洲的菜了,今兒就做那個吧!”
聽蘇葛氏也幫着自已說話,墨月立刻笑彎了眼,也不等雲錦吩咐轉身就去廚房了。
“大姐!你這屋裡弄這麼熱做什麼?你也不怕燥得慌?”坐在一邊的雲秀端起茶杯一口氣喝乾,自已伸手又繼了一杯,搖頭嘆道:“知道是你剛懷上,不知道的以爲你做月子呢!”
“一個大姑娘家的,滿嘴胡說什麼呢?”瞪了口無遮攔的雲秀一眼,蘇葛氏拿出帕子沾了沾鬢角,轉臉對雲錦道:“你這屋裡弄的是有些熱,這剛什麼時候,外面都用上氈簾子了?雖說頭三個月不穩,可也不能這麼嬌養着,躺乏了身子纔是大事!”
雲錦幾乎連眼淚都感激出來了,“二嬸您親口把這話跟燕昭說一遍!他想兒子想瘋了,恨不得我現在生出來纔好呢!”
撲哧一聲,雲秀笑的把口裡的茶噴了出來。蘇葛氏也繃不住了笑道:“你這孩子也是滿口胡說,十月懷胎一朝生產,哪有才診出喜來就生的道理?我看侄女婿是真心疼你,你可別得了便宜賣乖!”
知道全家上下都把燕昭當成神明一樣供着,雲錦也不指望蘇葛氏能爲她兩肋插刀。嘆了口氣道:“要是雨荷在就好了,暗地裡還能聽我的話。現在家裡這些人,都恨不得拿我當賊防呢!我就想吃個果子,她們都要拿溫水泡了再給我!那還有什麼味?”
聽見雲錦又提了一遍雨荷,蘇葛氏笑道:“胡夫人也今也是忙的團團亂轉!昨兒去山海閣還跟讓我給你帶好呢!”
胡二原本就是從六品的中衛郎,跟太子去了九江又立了不少戰功,一下子擢升成了從四品明威將軍,只比燕昭的職級低了一等。
雨荷出嫁後原來還要回來伺候,雲錦卻感覺不合適,燕昭也支持她的想法。雖然倆人一致決定不讓雨荷回來伺候,可原因卻完全不同。雲錦是想着胡二是孤兒,撐回來的封誥肯定是封雨荷的。雨荷雖然是奴婢出身,可早晚都是有品位的外命婦。讓她進來伺候一方面有損胡二的官威,若是被有心之人知道,還會說燕昭挾舊恩欺凌同袍。
可燕昭卻沒想這麼多,他嘴上說雨荷從小跟在雲錦身邊,伺候了這些年應該出去享福。看似在提點家裡的丫鬟,伺候好主母將來也能有榮華富貴的一天。可心裡實際的想法卻是,雨荷太死腦筋,滿腦子時都是原來蘇夫人的規矩。要是留她在雲錦身邊,他就不能那麼隨心所欲地欺負某個糊塗女了!
瞥見蘇葛氏臉上有些不自在,雲錦知道二叔蘇文海雖然也在太子軍前效力,卻是以幕僚的身份在管理錢糧,說到底還是個白身,提起馬上要有封誥的雨荷她有些相形見絀。
雲錦坐起身拉住蘇葛氏的手笑道:“二叔的功勞都在太子心裡存着呢!只是因爲前面那些事還沒完結,這會不能擺在桌面上封賞罷了。夫人的封誥是跑不的了,您何必急在一時?”
“我都這把年紀了,難道還長着一雙富貴眼?”心事被雲錦說破,蘇葛氏臉面微紅,笑着嗔怪,轉臉又問道:“侄女婿沒在家?這個時辰去衙門也該回了吧?”
雲錦撇了撇嘴,“自從成親也沒瞧見他衙門,剛剛是龍辰死活把他拉走了。說是求他去勸說龍夫人……”話還沒說完,雲錦已經抿着嘴忍不住笑,瞧出一頭霧水的蘇葛氏,強撐着道:“燕昭那個嘴快的,得了信就支龍府報喜。龍夫人聽着心裡不是滋味,當天晚上就對龍辰說一年之內要是生不出孫子,就對他用家法!”
“龍少將軍不是還沒成親?”蘇葛氏略有詫異,馬上明白過來,“難不成龍夫人要他這幾日內成親?選了誰家的姑娘?這也太快了!”
龍星成親多年,好不容易媳婦懷了身孕卻生了個女兒,生產時傷了身子,大夫說三兩年內養不好的。偏龍星又是個多情種,死活不肯納妾,龍夫人只好把全部希望都放在龍辰身上。可龍辰也是個眼高過頂的貨,尋常女子根本瞧不上眼……
想着近日京城裡的傳聞,蘇葛氏也好笑起來。“龍夫人放出話來,不論女子容貌根基,只要家世清白宜生養就好!這些天去龍家說媒的只怕要踩塌門檻了……”
雲錦點頭贊同,“可不是!龍辰被逼無奈,只好求燕昭去勸勸龍夫人!不過……”
“只怕勸了也是白勸,興許還幫個倒忙!”蘇葛氏掩口笑道:“這龍少將軍人長的好,腦子卻憨直了些。龍夫人爲什麼這麼急?還不是因爲你有了身子,瞧見侄女婿,本來要忘了的事又勾起來了!”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上到九十九下到不會走,這種娛樂已經深入人心。
雲錦跟蘇葛氏聊得性起,紛紛猜測誰能入了龍辰那對翻上天的狗眼。坐在一邊沉默異常的雲秀臉色卻有些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