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昌陽軍中呆過幾天,又隨着大隊兵馬奔波十餘日回到京城,雲錦對這種馬刺碰撞的聲音分外敏感。
她孃家的內院竟出現了穿戎裝的兵士?
雲錦悚然一驚,忙坐直身向窗外張望,“什麼聲音?”
“估計是胡二回來了!”燕昭臉上笑意融融,眼眸中卻有稍縱即逝的黯然。
“胡二怎穿成這樣?”推開窗扇,看着外面一身銀灰色盔甲的胡二,雲錦滿臉疑惑。
她不懂軍中盔甲鞍馬的規制,也不太明白天元那二十九階軍制要靠什麼來區別,可看着胡二一身閃亮整齊的盔甲,好像比趙祥趙校尉的還要好些,而且腰間束甲的腰帶正中還有三塊青白色的玉石。
記得蘇文海說過,官員五品以上纔可以配玉!難道胡二剛剛從軍就成了五品將官?這怎麼可能?
捨不得揉亂雲錦梳的整整齊齊的髮髻,燕昭上前捏了捏她粉嫩的臉頰,笑道:“愣什麼呢?”
雲錦轉過臉,低聲笑問道:“胡二是不是當官了?看着好威風!”
自家娘誇別的男人威風?
燕昭故意板起臉,一副受傷的表情哀嘆道:“難道我不威風?我可比他官大!”
“傻瓜!”輕輕靠在燕昭懷裡,雲錦眼角掃過窗外躲在樹影下跟胡二說話的雨荷,滿心都是幸福。這樣平淡的日纔是她想要的!
“胡二在衛尉府就是從六品的中衛郎!衛尉府暗探的官制與軍中武將官制相通!”雲錦摟在懷中,燕昭低聲細語地跟她解釋。
堂堂從六品的中衛郎在她們家當了近兩年的車伕下人?天下還有沒有比這個更出人意料的事情了?
雲錦強忍住驚詫,暗中安慰自已,跟燕昭這種人在一起什麼都有可能發生!平洲城外被人追殺的落魄鏢師不也搖身一變,先是衛尉府的銀青光祿大夫。( ·~ )接着又變成了忠武都騎將軍,現在又成了南昭先太和玉面飛熊李熊飛的兒……
想着燕昭一日三變的身份,雲錦忽地擡起頭眼光灼灼地盯着他,“胡二不是明日成親嗎?怎麼今日裡好端端的穿起盔甲了?他從軍了?”
燕昭淡淡地笑道:“他明日成親,五日後隨太的大軍去九江!”
明日成親!五日後去九江?胡二跟雨荷相守的日僅有四天?
雲錦錯愕地瞪大眼睛,“胡二瘋了?成親四天就扔下雨荷?他跟着大軍……”說到這兒,她才突然間感覺到燕昭方纔話語中那淡若雲煙的失落與哀傷。
胡二不會突然間瘋了,他先前就想在軍中建功立業。那會受了燕昭的囑託不得不留在她跟雲濤身邊!此時……他是又得了一展抱負的機會!
太親自統師大軍到九江……九江有戰事了!
可南昭的內亂不是已經平息了嗎?爲什麼太還要帶大軍去九江?
經歷過平洲戰亂,也親眼瞧見龍府衆武將家眷們的慘痛表情,更親眼瞧見昌陽西郊校場中密密麻麻的棺木,雲錦對戰事這個詞理解的格分沉痛。當權者眼中不過是一場利益紛爭,可對普通百姓來說卻是妻離散,家破人亡。有多少功績是用活生生的性命堆出來?又有多少疆土是被鮮血浸紅的?
“你……你也要去嗎?”下意識地揪緊燕昭的袖,雲錦仰起臉儘量把心裡的不安和憂慮掩藏起來,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問道。
瞧見她眼中滿滿的驚惶。燕昭反手抓住她的手,十指相扣,聲音低沉卻極平穩地道:“我不走!我留下來陪你!”
燕昭眼波寧靜無波,可雲錦總感覺有種不安瀰漫在全身,忍不住追問道:“你……你會不會捨不得軍中的日?”
“傻瓜!整天活在刀口上有什麼意思?放着好日不過,非得生死博殺才好?”俯下身。[ ~]對上雲錦黑白分明的眼眸,燕昭又笑得像一口偷到雞的狐狸,“我還沒兒呢!忙着往外跑什麼?”
“你……”雲錦滿面紅霞,轉眼突然抿嘴笑了起來,從袖袋中拿出功蘇葛氏給的布包遞到燕昭跟前,“二嬸給你的補藥!每天喝三次……”
“你認爲我需要喝補藥?”燕昭站起身摸着下頜似笑非笑地盯着雲錦,忽點頭自言自語地道:“看來憐香惜玉會被人誤解阿!”
滿他的心願,讓他早日有兒的補藥跟憐香惜玉有什麼關係?
對上滿眼疑惑的雲錦,燕昭大笑了出了房門。再多呆一刻他不知道自已能不能控制住。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心愛的小婦人生兒其實可以不用吃補藥!
雲錦就是再糊塗也知道燕昭這放肆的大笑是什麼意思,頓時羞的滿臉通紅。暗中腹誹燕昭,鄙視別人的表情不這麼誇張能死阿!
午飯很豐盛,西湖醋魚、龍井蝦仁、酒釀清蒸鴨……十幾道菜完全是照着燕昭的口味做的。
雲錦看着忙裡忙外安排席面的蘇葛氏。故意撒嬌道:“爲什麼沒有我喜歡的菜?”
“大爺喜歡的不是就是你喜歡的?”蘇葛氏笑眯眯地拿起一雙楠木筷塞進雲錦手中,低聲吩咐道:“快些給大爺佈菜!這可是你的本分!”
雲錦順從地挾了幾筷菜碼放在燕昭碗中,笑道:“大爺請用膳!”
轉頭見蘇葛氏不停地往門外張望,雲錦突然想起來一上午也沒瞧見雲濤。
不禁擔心地問道:“二叔是被太召走的,雲濤兄弟倆去哪了?他們總不至於跟着二叔去東宮了吧!”
正進來給燕昭施禮的胡二聽見這話,臉色一變。“小人方纔陪蘇二爺出門時看見濤少爺和鬆少爺還在巷口,倆人鬼鬼祟祟地商量要在馬車裡做些小手腳找大爺毛病。見沒什麼大事,小人也沒特別上心,難道……”
“多久的事情?”斜靠在椅中的燕昭突然眯起眼睛,斜飛的劍眉也向上挑了挑。
這是燕昭如臨大敵的表情!
雲錦頓時一驚,忙從桌邊站起身,“他們、他們不會有事吧?”
胡二略一遲疑,瞥見燕昭眼中的陰沉,立刻咬了牙就往外走。“小人立刻派人手去找!”
雲濤雖然年紀小可他跟皇甫崑崙學了些武功,膽也大,經常帶着比他大兩歲的雲鬆到處亂跑。
平日裡這種情形也多,兄弟倆在外面逛一會估計家中擺飯了就會自已回來,蘇葛氏並不放在心上。
瞧着燕昭和胡二凝重的神情,蘇葛氏隱隱也涌上一縷不安,卻勉強安慰雲錦道:“沒事的!雲濤和雲鬆又不是三歲小娃,不會走丟的!”
雲鬆已將近八歲,這麼大的孩是不會走丟的!可萬一……
想到她跟燕昭的那些仇家,雲錦心揪到嗓眼。這段日過的太平靜太愜意,她居然放鬆了警惕!
不知道胡二從哪找來的那些人手,兩個時辰的功夫已經有十幾撥人前來回話。這些人高矮胖瘦不一,穿着打扮各異,甚至男女老少也各不相同,可他們都說一句相同的話,沒有查到兩位少爺的蹤影!
夜色漸染,蘇文海仍未從東宮回來,雲濤和雲鬆倆人也仍無消息。
“你拿我的腰牌帶五個兄弟去東宮!無論如何也要見到二爺的面!”燕昭略一沉呤,從懷中取出一塊巴掌大小的墨色玉牌交給胡二。
胡二低頭瞧了玉牌一眼,臉色竟慘白起來。擡起頭欲言又止,終究一句話也沒說跺腳出了院門,夜色中一聲呼嘯,五條矯健的人影立刻跟上他消失在巷中。
燕昭縱身躍上房頂,甩手扔出一隻細長的竹筒,拇指大小的竹筒沒入暗藍的天幕,‘蓬’的一聲綻出一朵幽雅的桔色辛夷花,瑩瑩閃動經久不熄。
別人瞧來只是一團明亮的焰火,可雲錦的心卻像被人狠狠地攥了一下,緊張的喘不過氣。
這是墨門弟間用來聯繫的暗跡!若非遇上不能解決的問題,燕昭不會主動向皇甫崑崙和美玉求助!
那種不知所措的緊張壓得她喘不過氣,雲錦不敢在前院再呆下去,生怕做出什麼不理智的舉動影響到燕昭。
東廂房中,蘇葛氏繃着身坐在椅裡,雙手交疊在膝蓋上一副安靜的模樣。雲錦去前院時她是這個模樣,現在回來還是這個模樣,兩個來時辰她就那樣一動不動地坐着,死命地咬着嘴脣不讓眼圈裡那包眼淚掉下來。
緊摟着咬牙不肯哭出聲的蘇葛氏,雲錦哽咽道:“您放心!一定沒事的。要是有人綁了他們倆肯定會派上上門要銀的,要是走丟了這倆人也能慢慢找回來!估計是在哪兒找到好玩的玩意了,混忘了時間!”
“雲濤那麼機靈肯定沒事的!雲鬆也不是莽撞的孩……”雲秀也跟着安慰,可話還沒說完,她已經忍不住要哭出聲來。這些話都是自已哄自已的話!雲濤他們是出事了,若綁走他們的人要的不是銀,豈不是……
滿院沉寂,誰也不敢把那個不祥的猜測說出口!
“有沒有活人阿?出來一個!”夜色更深,前院一個沙啞的公鴨嗓打破沉寂出言不遜地叫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