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寧纖碧不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沒錯,六姑娘懵了,完全懵了:“你……你說什麼?關愛贈衣?什麼……什麼意思?我給你衣服?什麼時候的事兒?”
沈千山提起這件事,心中本來全都是滿漲得幸福,卻不料只得到寧纖碧這樣的反應,一時間不由得也愣住了。
好半晌,他終於反應過來,一張臉不由得也有些發白,卻仍然盡力維持着平靜淡然的表情微笑道:“六姑娘還真是貴人多忘事,難道你不記得了?去年出征前,您送我的駝絨大氅?”
“等等等等,這……這不可能,沈公子你一定搞錯了,我去年根本就沒有去送你。”
寧纖碧這會兒根本顧不上去照顧沈千山的面子了,斬釘截鐵的一口否認:開玩笑,這樣天大的誤會如果讓沈千山繼續誤會下去,那還了得?別說跳進黃河了,就是跳進太平洋她都洗不清了吧。
“沒有搞錯,那衣服裡的字條,分明是你的字跡,我一直隨身珍藏着,六姑娘,不信你就自己看。”
沈千山從懷中掏出那張一直被自己珍視着的字條,事到如今,他怎麼會不知道這裡面應該是出了差錯?然而對於他來說,這字條就如同是一根救命稻草,是他全部的希望,哪怕丟臉,他也要將這件事徹底搞清楚,就算是死,也要死個明明白白。
寧纖碧接過字條一看,臉不由得就發綠了,好半晌,她才擡起頭,面無表情的搖頭道:“雖然這是刻意模仿了我的筆跡,但是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三公子,這不是我寫的。我也從來沒有給三公子送過什麼衣服,若是三公子一定要弄明白事情經過,或許可以讓我看看那件衣服,從針線上,我應該能夠認出來是誰的手筆,只要是我們府中女孩子做的,我就可以認出來。”
沈千山搖搖頭,那張字條既然不是寧纖碧給他的,他自然也就不會再視若珍寶。只是一時間他實在難以接受這樣的結果,而更讓他恐慌的。是此時寧纖碧對他的態度,那絕不是一個喜歡自己的女孩子會表現出來的冷漠態度。
“這張字條是誰寫的,如今並不重要。包括那件衣服到底是誰送的,在我心裡也不算什麼了。重要的是,六姑娘你……”沈千山猶豫了一下,他想一鼓作氣的把自己的心意表白出來,戰場上講究的就是一個一往無前。然而在面對自己心愛的女子時,不知爲什麼,他竟然會被心中從未有過的恐懼扯住後腿,以至於這句話只說出了一半。
雖然只有一半,但是沈千山很明白,寧纖碧只要不是傻子。她就應該知道自己對她的心意,那麼接下來,就是等着她的反應了。生死勝負,將在片刻後見出分曉。
想到這裡,沈千山不自禁的舔了舔嘴脣,這是他緊張之下會無意流露出來的小動作。
寧纖碧握了握拳頭,她和沈千山這兩世裡的所有牽絆。就要在今夜徹底地斷開來了,從此後橋歸橋路歸路。大道朝天各走一邊。
想到這裡,一顆心驀然放鬆下來,於是她勇敢直視着對面那個男人的眼睛,沉聲一字一字道:“三公子人中龍鳳,將來定有如意姻緣,請您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我也到了議親的年紀,不想傳出什麼閒話。”
“什麼如意姻緣?若是我說,我喜歡的只有你,我只想娶你呢?”
終於真真切切明明白白的從寧纖碧嘴中聽到這個答案,絕望之後,沈千山反而能把一切顧慮都拋開,他盯着寧纖碧,眼中是勢在必得的氣勢。
寧纖碧斬釘截鐵道:“不可能,我的心從不在你身上,從前,現在乃至以後,都不會在你身上,我一直以來以爲自己做的夠好,沒想到還是讓公子生了誤會。只不過,我覺得這和我無關,是公子一廂情願,今夜約公子出來,就是爲了和你徹底把話說清楚。”
“你又沒有試過,怎麼知道你的心就不能被我感動?六姑娘,我自問對你一片赤誠,爲什麼你不肯給我這個機會?恕我直言,婚姻之命,並非你我所能做決定,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我一定要娶你,恐怕令尊令堂也不會讓你任性吧?”
沈千山緊緊握着拳頭,他的氣勢看上去很驚人,因爲只有這樣,他才能掩飾住自己內心的慌亂和憤怒,是的,憤怒,他根本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得罪了寧纖碧,爲什麼從一開始,她對自己就一直都是冷漠以對?這麼多年來,他對她從未有過任何的放鬆,他很肯定寧纖碧沒有心上人,只有一個疑似的心上人蔣經,事後也證明他們兩個只是純潔的兄妹關係。在這樣的情況下,沈千山想不到她有拒絕自己的理由,不是他狂妄自滿,這天下,又有幾個男人會比自己更優秀?他更不相信寧纖碧的野心是要做皇妃或者太子妃。
卻聽寧纖碧冷笑一聲,淡淡道:“我竟不知道,三公子原來如此鍾情於我,若真走到那一步,爲了回報公子的錯愛,民女也只有青燈古佛伴一生了。”
這絕不是恫嚇,在沈千山看來,寧纖碧絕對是那種說到做到的女孩子。而且她此時臉上的神情是如此的堅定從容,所以他一點都不懷疑對方的決心。
事實上,寧纖碧還真是嚇唬他的,就算沒辦法,不得不再嫁入睿親王府,當這男人死了就完了,幹什麼要把自己的青春給陪葬進去?
但沈千山不知道,所以在得到這個答案之後,他會有多麼震驚也就可想而知了。
震驚之後便是憤怒,總算他如今的定力確實不錯,在戰場上,衝動是大忌,甚至可能把幾萬士兵送進地獄去,身爲主帥,如果不能冷靜判斷形勢,就是失職。沈千山經歷過太多的生死離別,太多的埋伏誘惑,所以鍛煉出了這份泰山般的冷靜。不然的話,他現在很可能已經失控了。
“沈某這一生,除了君師和親人,從沒有將任何人看在眼裡,唯有在姑娘身上,丟了這一顆心。從我們相識到現在,除了那一句話,沈某自問沒有任何獲罪於姑娘的理由,在姑娘面前,沈某小心翼翼,唯恐惹了姑娘厭棄,卻不料,謹慎至此,竟還只得到姑娘這一句冰冷冷的話。沈某懇請姑娘解惑,你究竟是爲什麼,竟對我絕情至此?”
聽到沈千山因爲憤怒和絕望而微微有些顫抖的聲音,寧纖碧心中長嘆一聲,她垂下眼簾,淡淡道:“沒什麼爲什麼,公子可聽說過強扭的瓜不甜?我的心不在你身上,僅此而已。”
“那在誰身上?”
沈千山不服,他當然不服,這天下還有什麼男人能比得上他?除了自己和蔣經,又有哪個男人能夠靠近她?和她朝夕相處,讓她芳心暗系?連蔣經那樣漂亮能幹的男人她都毫不動心,沈千山根本想象不出還會有別的男人有機會博取寧纖碧的芳心,就連百草閣裡那個溫煦,事後也證明是天涯幫幫主的男夫人。如今她卻這樣說,怎能不讓沈千山憤怒疑惑?他一片癡心,最後就換來這個女子的輕視和敷衍嗎?
“在誰身上都好,只不在你身上。你也不必問我爲什麼,事實上,理由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不是嗎?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嫁你,不想和你有一丁點兒的瓜葛,這是我的真心話。”
寧纖碧平靜的看着沈千山,其實她的心裡也在打鼓:今夜這番話,對向來自視甚高的沈千山一定打擊不小,這廝……該不會憤怒到失控吧?真是這樣的話,自己恐怕只有假裝摔下山或許才能逃過一劫了。她很有自知之明,比武力,沈千山一根手指頭就可以完敗她。
好在沈千山的定力沒有讓寧纖碧失望,看着對方那受傷的狼一般憤怒的雙眸,即使燈籠的光如此微弱,寧纖碧都能感覺到那眸子裡的痛苦憤恨。
他就這樣緊緊盯着寧纖碧, 寧纖碧卻是微微垂首,似是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聽沈千山冷冰冰硬邦邦的道了一句:“打擾六姑娘了,既如此,從此後咱們便老死不相往來,祝你早日覓得佳婿。”說完一拱手,他便轉身決然離去。
在他身後,一直微微垂頭的寧纖碧終於擡起頭來,一直到沈千山的身影消失,她纔在嘴角邊露出諷刺的笑,淡淡道:“爲什麼?爲了你上一世的絕情和不負責任,爲了上一世裡被趕出府的廖嬤嬤,爲了一個慘死在丈夫漠視和表妹毒害下的女人。沈千山,我是兩世爲人,你欠我的你知道嗎?沒有對你心愛的女人下毒報仇,沒有對這一世的你報復暗害,我已經很寬宏大量了。”
她冷冷說完,眼中方露出一點悵然,嘆息道:“其實,這一世裡的你並不知道這些,我也不能告訴你,所以,也算是我對不起你了。但我實在沒有辦法再接受你,再接受和上一世裡相同的命運。也唯有祝願你能在將來尋到一個有情人,夫妻和美前程錦繡吧,但願那場滔天大禍,不會再降臨親王府,但願你不會因爲恨了我,又重新喜歡上白採芝,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她都配不上你,真的。”
PS:
呼呼呼,當然不是真的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