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鳳熾天從行宮出來,準備出發返回鳳都,就見到一個身穿官服的富態女子正跪趴在她的宮門前,哀切道:“陛下,臣昨日未來得及給陛下迎駕,今日伏跪在您腳下,特來向您請罪。”
這名女子正是沛城的縣官盧覓綺,昨日,她都一直沉浸在青樓小倌的香軟玉懷裡,待陛下的人在她小差的帶領下找到她時,並通報聖駕將臨,她嚇得匆忙回府換了身官服,趕去城門口時,卻一片荒蕪,城門口守衛的侍衛告訴她陛下已經進了城,她嚇得差點暈倒,不接聖駕,這可是對陛下的大不敬啊,即使陛下沒來找她興師問罪,她也一整夜在誠惶誠恐中度過,今日一大早,就趕來陛下的行宮門口請罪,希望陛下能從輕處罰。
“你不來,朕倒差點忘了。”鳳熾天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就是昨日沒來給朕迎駕的沛城縣官盧覓綺吧。”她昨日就從含玉口中得知,她的人找到盧覓綺時的地點竟然是青樓的某個小倌房間,也怪不得她來不及過來給自己迎駕,原來是沉迷於酒色中去了。
“臣…正是。”盧覓綺已經一身冷汗,陛下不會都知道了吧?
“愛卿的精力可真充沛啊,可惜都不用正道上去。”鳳熾天一臉惋惜地感慨道,卻諷刺意味十足。
“陛…陛下,臣該死,請陛下給臣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臣以後一定爲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盧覓綺一臉懺悔道,心裡悔得要死,她雖貪財貪色,卻也都是小貪,因爲她更怕死,好不容易做上這地方小官,本以爲天高皇帝遠地可以偶爾快活快活,卻恰好被陛下逮到了,唉!只能自認倒黴。
“朕不會殺你,但也不會讓你繼續做這沛城縣官,從現在起,朕將除了你的官籍,讓你變回平民百姓,永世不能爲官,包括你的子孫。”
鳳熾天說罷就徑自離開了,徒留盧覓綺跪在原地悽慘地嚎啕大哭,哭求陛下開恩,她也不再理會,她本想回朝後再下通牒革了她的職,沒想到她自己送上門來。這種人如果會改過自新,那太陽也該從西邊升起了吧。
馬車裡,鳳熾天傷神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玉兒,你覺得朕狠心嗎?”
含玉在她身側淡笑道:“含玉覺得陛下這樣做自有道理吧。”
“朕好想自己的治理下整個鳳天一片清明,可是,有些事依舊不可避免,這盧覓綺雖不算大惡,但朕心裡還是容不下這小小的污點,也想借此事警告其他在其位不謀其職的官員。”
鳳熾天撩起了窗上的簾子,看到外面迎送她的百姓,向她們微笑點頭示意,半晌,她才放下簾子,嘴角有一絲釋然。
“陛下在想什麼?”含玉看到她臉上的表情,有些好奇。
“朕該真心實意地爲自己的百姓做點正事了。”
“難道陛下之前都沒有做嗎?”含玉眼裡閃過不解。
“之前,朕全因自己的情緒,也是爲了自己,雖也操了心,但不算真心實意地爲百姓。”
“那陛下想做些什麼正事?”含玉看向她,心裡卻很複雜,她在他心裡,一直算是個優秀的帝王,可沒想到,她能夠這樣想,也讓他感觸良深。
“還是回去再說吧,朕想再睡會兒,昨夜朕都沒怎麼睡好。”鳳熾天靠在車壁上,閉上了眼。
含玉想再問,但看到她眼底的淡青,心裡有些心疼,便也不再開口,隨手拿過一個毯子,輕輕地蓋在了她的身上,自己默默守候在她身邊,眼裡流露出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愛憐。
六個月後,舉世皆贊熾帝明章之治、恭簡愛民,因爲鳳熾天一回鳳都,就開始大刀闊斧地推行各種利民的政策,除了全國減稅三年,撥款修田築渠的政策,熾帝還親自監辦被舉報的一些貪污官吏,重新提拔了一些無背景的無名小卒,只看重她們的才能和品德,幾乎每件事都贏得了百姓的一片叫好聲,朝堂上反對聲此起彼伏,但是贊成聲也不減氣勢,再加上熾帝的強硬態度,所以這些事項都進行得基本順利。
然而,朝堂上一片火熱,江湖上的墨宮卻變得甚是冷清。
雖然在平時,這個邪正不清的組織也是低調神秘的,但是最近卻顯出了沒落的趨勢,各地墨宮旗下的賭坊、錢莊、酒樓、客棧都紛紛倒閉關門,有的甚至被另一股神秘的勢力收購取代,只是墨主寧邪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因爲前陣子墨宮二主子也就是她的愛弟玥公子的因病辭世,她變得消沉低落,即使墨宮小主她的外甥女洛安才驚天下,但終究還是太小,無法挑起大梁,所以墨宮正在以極快的速度衰落下去。
很多江湖上的門派組織都冷眼旁觀,甚至暗地偷笑,她們早對這個亦正亦邪的組織看不順眼,只是之前只能敢怒不敢言,現在形勢逆轉,而且墨宮的創立人魔主玲瓏玉也已經不知所蹤,有人甚至想去墨宮挑釁一番,並尋到之前江湖上一直傳言的玲瓏玉在墨宮留下的武功秘籍。
玲瓏玉的武功天下第一是衆所周知的事實,她曾在武林大會上獨挑江湖七大高手,本可以坐上武林盟主之位,她卻連連擺手,主動放棄了,當時她狂妄地說,參加武林大會只是爲了見識見識江湖各大高手的實力,沒想到不過如此,於是引起衆怒,但各人心裡也都認知到了她的厲害。所以若能得到玲瓏玉的武功秘籍,肯定能打遍天下無敵手,哪還愁得不到名利?
有人夜裡偷偷靠近墨宮,想趁機潛入盜取秘籍,只是墨宮雖沒落,但主宮的防衛依舊嚴密,外面佈置的陣法讓她們根本無從下腳。雖然沒有潛入成功,但也發現了不對勁,她們看到時不時就有墨宮的門徒三三兩兩地揹着包袱鬼鬼祟祟地離開,有人嘴裡直罵墨主寧邪要把墨宮給敗了,也有人惋惜地嘆了口氣,於是,墨宮已經沒落到連自己的門徒都留不住的消息再次傳了開來。
又過了將近兩個月,墨主寧邪突然宣告天下,墨宮從此徹底解散,江湖上從此將不再存在墨宮。此消息一出,舉世譁然,更令人震撼的是,那一夜,鳳歸山脈主峰東側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整整燒了一天一夜,大火才停歇,而那裡正是墨宮所在位置,有人想去一探究竟,卻發現那裡方圓十里全部被燒成了焦土,只剩下斷壁殘垣,一片荒蕪,好像這裡從來沒有存在過曾經在江湖上叱吒風雲的墨宮,就連墨主寧邪和墨宮小主洛安也都不知所蹤,無人知曉她們沒了墨宮的勢力支撐,成了喪家之犬,究竟能去哪裡。
江湖上所有人都對此事議論紛紛時,事件的正主寧邪正坐在馬車裡,打着小盹,全無喪家之犬的狼狽,她已經易了容,成了老嫗的模樣,身上穿着粗布衣裳,車外駕車的馬伕是白蓮所扮,此時,她們正駛向沛城。
這墨宮究竟有沒有沒落呢?大家心裡有答案了吧。
沒錯,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寧邪故意而爲之,她的主要目的就是引出她的師母玲瓏玉,而這事件的主要策劃者竟然是洛安。
事情追憶到九個多月前,那天,寧邪、洛安、念心、江離四人在寧邪華麗的書房裡展開了密談……
“姑姑,爲了美人爹爹,你敢賭一把嗎?”洛安坐在念心特地給她做的高腳座椅上,一臉認真地看向對面的寧邪。
寧邪皺了皺眉,她怎麼有種不安的感覺,“賭什麼?”
“姑姑,我在問你敢不敢賭?這關係到我美人爹爹的生命安全呢。”洛安不敢立即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她要看到姑姑的決心。
“我賭。”寧邪無奈地看着她,這小鬼頭到底在想什麼呢?爲了玥兒,她當然什麼事情都敢做。
洛安滿意地點了點頭,“嘿嘿!這可是你說的哦!”
“洛丫頭,我怎麼感覺沒我什麼事啊?”一邊的念心忍不住了,一臉哀怨道,這打賭不就是她們兩人之間的事嘛!她能充當什麼?
“是啊,洛兒,我想幫你的。”江離也幽幽道。
洛安看了看兩邊的祖孫倆,好笑道:“你們怎麼就猜到我的想法了?現在只需聽我講就行了,知道了嗎?”像個小老師一樣對兩人循循善誘。
看到兩人都在她眼神的逼迫下乖乖地點了點頭,她纔看向寧邪,繼續講道:“姑姑,我想毀了墨宮,引出玲瓏玉。”
“什麼!毀了墨宮,這…怎麼可以,這是師母交付給我的責任,我怎能辜負她?”寧邪立馬震驚地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洛安,“洛兒,你別嚇姑姑,這賭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
“姑姑,你先冷靜下來可以嗎?”洛安就知道她會這副反應,所以剛纔提前打了個預防針,以免她出爾反爾。
“姑姑,我先問你,在你眼裡,玲瓏玉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洛安見她冷靜下來,才繼續問道。
寧邪認真地想了想之前的過往,才緩緩答道:“師母是一個很瀟灑豁達的女子,無謂權勢與名利,而且她最大的劣根性就是貪玩,喜歡四處閒遊,什麼都入她的眼,又什麼都不入她的眼,很狂妄,很霸道。”
“那姑姑,我問你,玲瓏玉這麼一個瀟灑豁達、不在乎權勢、而且自由散漫的人,她爲什麼要創立魔宮,處心積慮地壯大自己的勢力,這不是作繭自縛嘛!”洛安繼續追問。
“這…我也不明白。”寧邪被問住了,眼裡也滿是疑惑,她以前也想過這個問題,卻怎麼也想不通。
“還有,姑姑,你是怎麼被玲瓏玉收作徒兒的?一定要詳細哦!”洛安有些期待姑姑小時候的故事。
寧邪眼眸閃了閃,講述起了那一段過往,只是她避過了自己曾經的家仇血恨,直接從自己和寧玥流浪時候開始講起,她不想讓洛兒這美好的小人兒知道這些不堪的過往。
洛安沒在意到寧邪忽略的細節,反而聽得有些想笑,這玲瓏玉果真有意思,連找徒弟都用了哄騙的手段,不過這就說明她還是在意墨宮的,想讓墨宮一直傳承下去。
“姑姑,玲瓏玉在你繼承宮主之位前可玩過長時間的失蹤?”
“沒有,她在將墨宮交付給我前沒有玩過失蹤遊戲,幾乎一直呆在宮裡,她親自指導我武功,並且教我打理宮中各種事項,待我學成,她常派我出去完成她指定的任務,直到她滿意,我才能回宮。”寧邪想起之前被師母壓迫的日子,現在竟覺得無比懷念。
“姑姑,也就是說,玲瓏玉在你繼承宮主之位後才離開了墨宮,玩起了失蹤,你沒發現她其實很在意自己創立的墨宮嗎?”洛安一臉笑意地看向寧邪。
身邊的念心也贊成地點了點頭:“我之前怎麼也沒想到師妹會在江湖上闖出這麼大的名堂,她既然費了心血創立了魔宮,即使再灑脫,也應該是放不下的。”
寧邪似乎有些明白洛安的用意了,“洛兒,所以你纔想利用師母對墨宮的情感,通過毀滅墨宮,將師母激出來?”
洛安點點頭,表示肯定,“所以,姑姑,你應該知道這毀滅代表什麼含義了吧?”
寧邪眼眸一亮,徹底懂了洛安的意思,“洛兒,姑姑明白了。姑姑一定馬上辦妥此事。”
洛安伸出自己的手指搖了搖,“姑姑,先別急,慢慢來,我們必須想辦法將此事鬧得人盡皆知,讓人信服才行。”
“莫非洛兒你還有什麼計劃不成?”寧邪現在打心眼裡對洛安刮目相看了起來,就連兩側的念心和江離也都專注熱切地看着洛安,內心震撼連連。
洛安點點頭,一本正經道:“嗯,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所以我想演一齣戲,讓敵人分不清真假。接下來請容我講訴一下我設計的劇本,主要參演人物就是我們,爲了方便,我直接說人名了,希望你們先寬恕我的不敬。”
寧邪伸手擰了擰她的小鼻子,好笑道:“你說吧,姑姑不怪你。”
“洛丫頭,快說,我等着聽呢!”念心滿心期待。
“洛兒,我喜歡你叫我名字。”一邊的江離也幽幽道。
洛安得到三人的同意,便清了清嗓子,開始娓娓道來:“有一天,寧玥突然斷了氣,寧邪和洛安傷心欲絕,寧邪爲愛弟舉辦了規模浩大的喪禮,寧邪遷怒於念心,但考慮到她還要救治洛安,就先留了她,後來洛安也被人劫走,念心和江離才請辭離開,寧邪沉浸悲傷中無法自拔,不理世事,然後墨宮逐漸沒落。”
“怎麼樣?這劇本。”洛安看向三人,一臉期待地問道。
只是三人都齊刷刷地皺起了眉頭,一臉不解,良久,寧邪終於憋出了自己的問題:“玥兒斷氣是怎麼回事?”
“自然是爲了迷惑敵人的眼睛呀!姑姑,我怎麼可能真讓美人爹爹死啊,我們可以先給他服下假死藥,然後在喪禮期間把他偷偷運出去,換上別的屍體,最好將屍體易容成我美人爹爹的模樣,以假亂真,對了,念師母,有假死藥吧?”完了,她以前看古裝劇裡古代有假死藥一說,可這是現實版的古代,不知道有木有。
“有是有,但我需要時間配製出來。”念心點頭道。
“呼!那就好。”洛安鬆了口氣。
寧邪繼續追問:“那你被劫走是怎麼回事?”
“這個嘛!就是我想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墨宮,也讓那些想害我的人無從下手,姑姑,你只需找人假扮成刺客把我劫走,然後把我偷偷運走就行了。”洛安有些心虛,其實她就是不想離開美人爹爹身邊,原諒她現在有戀父情結。
“洛丫頭,之後我和離兒離開是去哪裡?”念心也問出了關於自己戲份的問題。
對面的江離也點了點頭,表示對這個問題同樣疑惑,他不想離開洛安身邊的。
“自然也是出發去我和美人爹爹所在的地方,至於這個地方,我已經想好了,就沛城吧,之前秋姐姐說在沛城發現了玲瓏玉的身影,我想她應該一直躲在沛城的某個角落,所以我們就去那裡守株待兔吧。”洛安想了想,憑着自己的直覺說道。
“洛丫頭,你想得真周到啊!”念心自嘆不如她。
江離也放下了心。
“嘿嘿!那是…”洛安洋洋得意間,突然想到了一些細節,便連忙向寧邪提醒道:“對了,姑姑,我被劫走的事情一定對外界保密,我有用,還有,上次聽夜爹爹說,那個醉雲山莊莊主雲幻之是乘着巨大的風箏過來的,姑姑,你最好暗裡也訓練一隻會架風箏的隊伍,趁機夜襲了醉雲山莊,找找秘籍和夜爹爹的孩子。”
洛安講到這裡,就垂下了眸子,眼裡盈滿了淚花,語氣有些自責,“我答應過夜爹爹的,要救出他的孩子,可是我現在人小力薄,什麼也做不了,只能拜託姑姑了。”她知道姑姑對夜爹爹一直有偏見,所以只好使點苦肉計。
“姑姑都聽你的。”寧邪看到她泫然若泣的小臉,頓時心就軟了,哼!那個夜奴算是攤上一個孝順的女兒了。
寧邪還有一事不明,“可是,洛兒,你被劫走的事情對外進行保密是爲了什麼?”
“姑姑,你覺得這墨宮裡有內奸?”洛安突然笑着反問起她來。
“怎麼會?”寧邪有些躊躇。
“其實我也不知道,所以只是好奇地想測試一下罷了,姑姑你照做就是,只是到時候這答案也許也沒什麼意義了呢。”洛安意味深長地說道。
後來這個計劃最大的變數就是“寧玥”下葬後鳳熾天的突然來訪。於是寧邪見勢修改了一下自己原來想夜襲的方案,因爲自己夜襲的隊伍不超百人,若夜襲,跟醉雲山莊的上千護衛相比,她顯得勢單力薄,勝算不大。
所以爲了減少風險,她用自己真假不辨的演技打動了鳳熾天的心,讓她誤以爲醉雲山莊因和墨宮起了衝突,所以劫持了這個孩子,想讓墨宮交出一部分的產業來換這個孩子,可是交接產業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所以自己跟她們一再協商,會交出產業,只是需要時間,但孩子請她們妥善照顧,那些人表示同意,寧邪又在鳳熾天面前說那些人很是狡猾,只怕到時候就算交接了產業,她們也會繼續扣留孩子,像無底洞一樣繼續索要好處。
於是,愛女心切的鳳熾天急了,當即答應了和她合作,後來經她派遣在墨宮裡潛伏的人的報告“墨宮小主的確在夜裡被刺客劫持了,那個刺客飛向了西南方向,而那個方向正是去醉雲山莊”,讓她更是對寧邪的話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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