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如巧離開,洛安坐了下來,面色沉靜,手裡依舊執着筆,只在紙上落下一個“隱”字。
站在她身後的婁瑞兒見到這個字,蹙起了眉,不解。
“殿下,老奴已經將您剛纔吩咐的都辦了。”
申雪來到書房,跟洛安回稟道,一邊仔細觀察着洛安的神色。
“等她們過來吧,你去府外接應,包括,右相葉珍。”
洛安只平靜地看着紙上的字,淡淡地吩咐道。
她知道,葉珍將葉逸辰當成心頭寶,即使自己已經派人跟她通報,小刺蝟已經無事,她肯定還是會坐不住,要到這邊來,親眼確認小刺蝟沒事。
“是,殿下。”
申雪有些狐疑,但還是恭敬地應了一聲,臨走前,她擡眸瞥了一眼洛安桌上紙張上的字跡。一看之下,她怔了怔,隨即立馬離開了,心裡對這個皇女殿下愈加讚賞。
“主子,你下一步如何打算?”
七月看了一眼婁瑞兒,纔看向洛安,擔憂地問道。
“是啊,主子,你昨晚把葉公子睡了,今早還被軒皇女捉姦在牀,她肯定藉此事大做文章,竭盡全力打壓你。所以,主子,我們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六月心直口快,附和道,說罷,她擡手在自己頸上做了個抹脖的手勢,臉上盡是躍躍欲試的神情。
而她的話剛落,洛安身後的婁瑞兒趔趄了一下,幸好他及時扶住了洛安座椅的靠背,才勉強站穩,他眼裡滿是不敢置信,隨後是濃濃的悲傷,怎麼也控制不住。
即使他知道主子和葉公子是兩情相悅,但他沒想到,兩人已經……怪不得,大白天的,葉公子還睡在牀上,原來,他已經將身子給了主子,也怪不得主子對他那般體貼,剛纔她寫的那個藥方,定是給葉公子補身子用的吧。
“瑞兒,你身子還沒恢復好,先去休息吧。”
洛安聽得動靜,看向婁瑞兒,見他臉色蒼白,頓時有些心疼,說道。
心裡也明白,他如此的真正原因。
但她只能,裝作不知。
“沒事,主子,我沒事,你不用在意我。”
婁瑞兒強自忍住話裡的顫抖,硬生生地從齒間擠出這幾個平淡的字眼,眼裡即使盈滿了淚水,也被他硬生生地憋着,一滴未落下,他的指尖狠狠地嵌入了自己手心的軟肉中,那份連心的痛意提醒着他,此時,絕對不能在她面前露出軟弱。
即使得不到她的愛,他也不需要露出自己的軟弱,來祈求她的悲憫。
洛安複雜地看了婁瑞兒良久,才輕輕應了聲“嗯”,轉頭看向紙上的字,眼裡掙扎了片刻,終又恢復了平靜,只是,她的眉間已微微蹙起。
看着瑞兒假裝堅強的模樣,她心底,還是有些心疼的。
只是,暫時,她不想理。
她已經認知到,自己的這條復仇之路,不好走。所以,能少牽扯人,就少牽扯人吧。
七月擔憂地看着婁瑞兒,只恨不得立刻衝上去扶他一扶。但心裡更是不好受,因爲她知道,剛纔是她妹妹說的那些話,打擊到他了,而且,很重很重。
他對主子,難道就如此在意嗎?!即使主子心屬於其他的男子,並且擁有了其他男子,他難道,還不死心嗎?!
真恨不得掰開他的腦袋看看,他爲何如此死腦筋?!
自己雖比不上主子優秀,但至少對他一心一意,他難道就不能給她的真心一次機會嗎?
七月越想越氣,面上也露出了不愉的表情,感覺自己的衣角被人拽了拽,她沒好氣地看向身旁賊溜溜地望着她的六月,輕聲問道:“做什麼?!”
“姐姐,在想什麼呢?”
六月一臉好奇地問道,一雙大眼裡全是探索八卦的亮光。
“沒想什麼!”
七月什麼也不想說,就算對自己最親的親人,這糟心的事她也一個字都不想吐露出來,只想永遠埋在心底。
“姐姐,你就說嘛!有些事情,要說出來才舒心!”
六月搖了搖七月的衣角,語氣軟軟地撒嬌道,一雙眸子可憐兮兮地看着七月。
“不說就不說!我最近煩着呢!”
七月聽着六月的軟語,只覺得心煩,憤憤道,說着,還瞥了一眼婁瑞兒,見他的目光一直落在主子身上,她心裡更是一陣煩躁。
“你們兩個,在講什麼悄悄話呢?”
洛安笑意盈盈地看向姐妹倆,問道。
其實以她的耳力,她早將姐妹倆的悄悄話都聽了個一字不落,心裡也有絲無奈。
七月恐怕已經陷入情網出不來了,但終歸是一廂情願,她這樣下去,只會更加痛苦。所以,自己得找些事情給她做了,讓她分散些注意力。
自己曾對瑞兒說過,不會勉強他,自然,就不會勉強他。
“嘻嘻!主子,其實你都聽到了吧!”
六月笑眯眯地看向洛安,挑了挑眉,一副“你別再裝了”的表情。
“聽到什麼?”
洛安很無辜地看向兩人。
“主子,我們沒講什麼。”
七月看向洛安,摸了摸鼻子,心虛道。
以主子的伶俐程度,自己的心思,不會都被她看出來了吧?!
“其實,你們倆也老大不小了,可要主子我,幫你倆各找個夫郎?”
洛安半真半假地說道,不動聲色地觀察着七月的反映。
七月面色僵了僵,不自覺地看了眼洛安身後的婁瑞兒,卻發現主子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她連忙惶恐地低了頭,拒絕道:“主子,我們娶了夫就有了負擔,就無法全心全意地爲主子效命了,所以,請主子收回這個想法。”
“是啊!是啊!主子,你以爲誰都跟你一樣,輕而易舉地就能碰到自己心儀的男子。”
一側的六月幽怨道,才說罷,她就立刻變臉,臉上掛上了諂媚的笑意,繼續討好道:“主子,你就把你那想法當成你的玩笑吧,我還想再逍遙兩年呢!纔不要娶夫,被束縛住,多不自在呀!”
“緊張什麼!主子我知道,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你們倆既然暫時還不想娶夫,我自然不會逼你們。我會等你們尋到心儀的男子,並且與之兩情相悅,再爲你們賜婚。”
洛安慵懶地靠在椅子上,優雅地翹着二郎腿,一邊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一邊看向姐妹倆,笑盈盈地說道。
忽然,她一提身,坐直了身子,一雙桃花眸立時變得凌厲了起來,冰冷的眸光直直射向兩人,語氣含了絲冷澈,沉聲道:“但是,若嚐了情事,切莫爲了這瑣碎的情事,誤了正事,否則,有你們倆好看的!”
她這話其實主要是說給七月聽的,警示她應分清,情事與正事,究竟孰輕孰重!
七月聽得怔了怔,反應過來後連忙恭敬應道:“是,主子,七月謹記主子的教誨!”
主子果然看出來了,她也知道,自己最近,的確是有些荒唐了。可是,自己就是控制不住,她能有什麼辦法?!
她真想自己從未見過婁瑞兒這個男子,從未關注過他,從未對他上過心。只是,無法挽回了,她就是喜歡上他了,已經情不自禁,已經,無法自拔……
即使婁瑞兒對自己無意,她還是喜歡他。他喜歡的人是主子,她也認了,只是,她一直抱着他沒有機會得到主子青睞的認知,希望他心累的時候,也能回頭看自己一眼,給自己一次機會,她相信,終有一日,他會如此的。
所以,她要等他,一直等下去,因爲,終有一日會的……
六月見洛安的模樣,也立馬收起了嬉皮笑臉,面上變得嚴肅,站直身,恭敬應道:“是,主子!”
她跟姐姐是雙生姐妹,即使不能做到心意相通,但也至少彼此瞭解了個透徹。她怎會看不出姐姐這段時日的異常?怎會看不出姐姐其實對主子身邊的那個貼身小廝有意?怎會看不出姐姐只是一廂情願?
如今主子這番話,自己也聽出,她是對姐姐說的,心裡有些感激主子。因爲,既然是一廂情願,自己也不希望姐姐越陷越深,因爲,那肯定很痛苦吧。
即使她從未體會過,但她也知道,一定如此!
假如她也喜歡一個人,而那個人卻極其厭惡自己,她想,自己肯定會恨不得直接撞牆死了算了。
所以她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的心,絕不能輕易喜歡上別人、輕易將自己的真心交付,否則,痛苦的肯定是自己!
就像如今的姐姐……
洛安見兩人的態度,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恢復了之前慵懶的模樣,讓人感覺好像剛纔她那冷酷的模樣只是幻覺一般。
而她身後的婁瑞兒有些驚詫,更無端地爲這樣的主子心疼。
主子,一定很累吧。
這是他腦海中突然產生的認知,久久徘徊在他的腦海裡,讓他更是堅定了一生追隨主子的決心。哪怕幫不上她什麼,他也要一直陪伴在她身邊,哪怕,她周圍的人都背棄她,整個世界只剩她一人,他也要一直陪在她身邊。
他無法給與她什麼,但至少,至少可以給予她溫暖。
“殿下,右相大人來……”
這時,申雪進來稟告道,只是,還未等她說完,門外的葉珍就闖了進來。只見她一臉倦容,直接衝到了洛安的桌前,怒氣衝衝地瞪向洛安,連聲質問道:“賢侄,你明明說好昨晚上就將辰兒救出來的!你爲何卻一晚未歸,現在纔回來!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辰兒他現在在哪裡!我要見他!他到底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她越說越激動,若不是看在洛安是皇女殿下的份上,她恨不得直接衝上去死死揪住洛安的領子問個清楚。
氣死她了!她本以爲賢侄出手應該能萬無一失的,沒想到,還是讓她失望了。
這一晚,是她人生中最煎熬的一晚上,她在擔驚受怕中度過,在惶恐不安中泅水,就怕自己的寶貝兒子出了什麼意外、受了什麼委屈,更怕他受了不堪的委屈後寧願自盡身亡,也不願苟活一世。
因爲,她瞭解這個兒子,所以,她知道,兒子做得出那種極端的事情。
想到賢侄可能失敗了,那兒子豈不是會被軒皇女殿下侮辱了清白!兒子受到不堪的侮辱後,定然會想尋死的。
這個兒子是個自尊心極強的孩子,甚至比一般女子還要勝上三分,所以,身上一旦有了污點,他肯定寧願毀滅自己,也不願帶着這個污點活上一世。
所以,一想到這點,她感覺從腳底產生一股寒意,那股寒意侵蝕着她的全身,讓她恐慌,讓她無措。
她甚至想,若兒子去了,她也一定隨他去了,去陪他,她可不忍心自己的兒子孤身一人待在地下。
“伯母,你一下子問出這麼多問題,到底想讓我先回答哪個呀?”
洛安悠然地坐在椅子上,擡眸平靜地看着一臉怒氣的葉珍,平淡地問道。
“當然都回答!”
葉珍重重地拍了拍桌子,十分氣急。
“可是,你剛纔問的那些問題,我都記不清什麼內容了,你讓我怎麼回答啊?”
洛安十分無辜地看着葉珍,委屈地問道。
其實,她心裡已有些怒意。這老狐狸,難道就這麼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嗎?!雖然,雖然的確出了點小意外,但自己至少確保小刺蝟平安無事了,給她也支了信,報了平安,她竟然還這般激動憤怒,對自己大吼大叫,竟還當着自己的面拍桌子,真當自己是軟柿子,想捏就捏啊!要不是看她是小刺蝟的孃親,自己早想一腳踹飛了她,真吵!
“你……”
葉珍只覺得快被氣死了,一張臉因爲生氣漲得通紅,但心裡也認知到,自己對賢侄的確是無禮了。畢竟,她是當朝的麟皇女殿下,身份尊貴,而自己只是一介卑微的臣子,卻對她做出如此無禮之舉,她不怪最罪自己,自己也該慶幸了。
想到此,葉珍便沉了氣,認真地看向洛安,只確認一個最重要的問題,“賢侄,辰兒他真的平安無事?”
“嗯,請伯母放心,辰他,沒事。”
洛安肯定地點點頭,答曰。
她心裡卻有些心虛,不知道這位愛子如命的母親大人知道自己的寶貝兒子已經被她吃幹抹淨後,會是什麼反應?會不會殺了她?
想想,她都不自覺地嚥了口口水,心裡好怕怕!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葉珍聽到洛安的話,心裡就徹底鬆了口氣,自言自語,似只是爲了安慰自己。突然,她又焦急地問道:“那辰兒現在在哪?”
只是還未等洛安回答,就有個紫色的身影像旋風一樣喜悅地颳了進來,一把抱住了還坐在椅子上的洛安,那紫色身影伏在洛安身上顫動着自己肩膀,哭泣。還邊哭,邊說道:“嗚…嗚嗚……笑塵,笑塵,嗚……我的笑塵,我還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嗚嗚……如今你終於平安歸來,我高興死了,以爲自己在做夢,笑塵,讓我抱你一會,就一會,嗚…嗚……”
鳳無雙向章魚一樣死死地纏在洛安的身上,情緒完全失控,感受到懷中溫軟身子上傳來的體溫,聞到洛安身上特有的馨香氣息,她像浮萍一樣漂泊無定的心才漸漸安定下來,好像尋到了自己的港灣。
昨夜,笑塵未歸府,她差點急瘋了,氣自己在喜宴上見笑塵醉酒離開,沒有跟上去,護她周全,更氣自己竟也有大意之時,將來,她如何像孃親一樣,守護這鳳天的江山,守護未來她的江山。
笑塵曾與自己說過,她想要皇位。所以,自己一直堅信,她能做到。
即使自己現在幫不上什麼忙,但自己也準備好,以後爲她效忠、效命,只要她一聲吩咐,自己定會拼盡全力滿足她的要求。
“姐姐,你這模樣是讓人看笑話呢!”
鳳千雪走了進來,神色複雜地看着纏在洛安身上的風無雙,心裡直泛出難言的苦澀,姐姐可肆無忌憚地發泄自己的情緒,而他,卻只能隱忍。
“笑話就笑話,我不管了!”
風無雙無賴道,渾不在意屋裡幾人對她投來的異樣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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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死鳥!倒時差終於倒過來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