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軒兒傳了急件給她,自己才知曉,麟皇女爲了拉攏到葉珍,竟然也在想盡辦法追求葉珍家的公子,目前,兩人已經相互定情,且葉珍的態度也有些意味不明,似要支持麟皇女。所以,軒兒讓她想辦法將成親之日儘可能地提前。
得知此事,她氣得一把將這份急件投入了火裡,林子大了果然什麼鳥都有!葉珍真不識好歹,她家公子能嫁給軒兒是她家的福氣,明明婚事已定,她的態度竟然還搖擺不定,還維護着自己的兒子,實在可惡!還有她家那位公子,果真有什麼樣的母親就有什麼樣的兒子,水性楊花,身上明明擔負着陛下親賜的婚約,他竟然還不知檢點,跟其他女人定情,真該將他浸豬籠也不過分!
幸好,這幾日,爲了處理鳳都的生意,她的侄孫水清淺留宿在了她的府上。想到水清淺的才智,她就請求水清淺助她一臂之力。水清淺也果然不負她所託,不但讓陛下和葉珍那個老頑固陷入了兩難的境地,還成功地謀得了一份官職,以後能在朝上幫襯軒兒。
既然陛下說明日給出答覆,那她就等到明日,她想,陛下應該分得清孰輕孰重。
早朝結束後,水清淺便隨着穆靈之去了他辦公的地方星象閣。星象閣是設立在宮內的一處機構,專門爲皇帝測天觀星,並記錄每日的不同時刻的氣象,以供後人參考,裡面只八個星宿官,皆是年輕的女子。
待穆靈之帶着水清淺來到星宿閣門外,裡面忙碌的幾個女子見到門口那抹煙色的身影,皆十分詫異,停下了手裡的活,愣愣地看着他。
她們一早便從小廝口裡得知,陛下在早朝上,將一名男子任命爲太史令,相當於她們這個機構的老大。她們本以爲只是玩笑話,聽着呵呵一笑也就罷了,可如今看來,應該是真的。
陛下這次莫不是抽風了不成?竟然會封一個男子爲官,而且還是個品級高等的官位。縱使心裡有些不服,她們也不敢表現出來,畢竟是陛下的意思,且看看這男子究竟有何不凡之處,竟能讓陛下破了鳳天的祖制。
“穆姐姐,難道這位公子就是陛下給咱新任的太史令?”
屋內的一個綠衣女子笑着迎了上來,親暱地問向穆靈之,一雙美眸不動聲色地打量着穆靈之身邊的身影,眸裡閃過一絲驚豔。只看着水清淺那雙漂亮的眸子,她便猜想,這位男子定是個絕色佳人。
“是啊,律芙,以後可終於有人來管你們這幫子潑皮了。”
穆靈之點了點頭,笑着應聲道,語氣帶着幾分調侃,復又轉頭看向身側的水清淺,有禮地說道:“水公子,這裡便是宮中的星象閣,以後,你將是這兒的主管,若有不懂的地方,可直接問屋內這幾名女子,她們是這兒的星宿官,以後也皆是你的手下。而眼前這位,名爲律芙。”
水清淺朝着律芙有禮地點頭致意,淡雅道:“幸會!”
律芙輕輕一笑,回道:“彼此!”心裡對水清淺徒添了幾分好感。
“穆姐姐,你怎不介紹我啊?”
這時,一個黃衣的女子突然竄上前來,朝着穆靈之不滿地抱怨道,一雙明眸也好奇地打量着水清淺,心裡十分疑惑,陛下怎會讓一個男子入朝爲官?
“鎖妍兒,瞧你說的,好像我欠了你似的。”
穆靈之朝着鎖妍兒白了一眼,不過並無惡意,只是玩笑,便又向水清淺介紹道:“水公子,這潑猴也是這兒的星宿官,名爲鎖妍兒。”
“穆姐姐!”
鎖妍兒跺了跺腳,鼓起了嘴巴,氣呼呼道。直覺得穆靈之在她新的上級面前毀了她的形象,讓她以後怎麼擡頭見人啊!
“幸會。”
水清淺依舊這一句,只是他的語氣帶着幾分笑意。
“我,我也是。”
鎖妍兒聽着他醉人的嗓音,竟莫名地有些不好意思,說話也打了顫。
“潑猴莫不是思春了?”
律芙見鎖妍兒嬌羞的模樣,便也笑着調侃道。
她一說完,屋內的其他幾個女子也都紛紛笑了開來,鎖妍兒瞪向律芙,哼哼道:“律姐姐,怎你也這樣說我?我纔不是呢!”
說完,她還不忘小心翼翼地瞥一眼水清淺,卻見他淡然自若的模樣,好似根本沒將律芙的戲言聽進耳裡,心裡頓時鬆了口氣。
“好了好了!我還有事,就先離開了。”
穆靈之看着這一場景無奈地搖了搖頭,跟屋內幾個女人打了聲招呼便轉身匆匆走了。
屋內的其他幾個女子見穆靈之離開,也紛紛走至水清淺面前自我介紹了一番,水清淺有禮地一一回應,舉止大方,頗有大家公子的風範。
“太史令大人,你爲何用帕子掩着自己的面容?莫非是爲了避嫌?”
待衆人都熟悉了一番,律芙不解地看着穆靈之,終於問出了一直憋在心頭的疑惑。
“我容貌盡毀,此番作爲,只是爲了遮醜。”
他的話讓一衆女人心裡都十分驚訝,尤其是律芙,似乎有些不信,一雙美眸探究地看着他,似在心裡暗自琢磨着什麼。
水清淺不在意衆人的反映,他徑自往裡走去,只見屋內擺放着案桌,桌上堆滿了凌亂的紙張和簿冊,他彎下腰,隨手拈起一張紙,只見上面記錄着昨日的天氣狀況,像寫日記一樣,寫得十分詳細,旁邊還註明了大堆的註解。
“這是誰寫的?”
水清淺看向幾個女人,語氣淡淡地問道,但讓幾個女人無端地緊張了起來。
“太史令大人,這是我寫的,可有什麼不妥麼?”
一個粉衣的女子站了出來,承認道,語氣有絲不屑。她覺得自己寫得很完善,她就不信他一個男子能看出什麼紕漏來。
“這日午時的氣象變化,你寫漏了,我記得那天午時,雖烈日當空,但南部積着不少雲,後雖褪去,但也算是積了雲的天氣,而非,只烈日當空。”
水清淺不緊不慢地指出了粉衣女子的錯誤,他並無惡意,只是陳述着一個事實,卻讓粉衣女子面上一陣羞愧,恨不得在地上找個地縫鑽了。
“太史令大人說得是,我這就改。”
粉衣女子悻悻地應了一聲,心裡對眼前的男子略有幾分佩服。她欲從水清淺手裡拿過那張紙,然水清淺並無給她的意思,瑩白的指尖依舊輕輕地拈着紙張,一雙似水如霧般的眸子掃着紙張上的內容,眉頭微微蹙起。
“你們平時都是這樣繁雜地記錄天氣的麼?”
水清淺擡眸問向幾個女子,語氣淺淺。
“太史令大人,我們一直如此記錄,這也是我們的前輩一屆屆傳下來的老法子,難道這也有什麼不妥之處?”
粉衣女子狐疑地問道,就連她身後的其他女子也都面上露出惑色,有人甚至不服氣地輕哼了聲。這方式雖有些繁雜,但既然能夠一屆屆地傳承下來,必然是有幾分道理的,豈是他區區一個男子能夠指指點點的?
“這方式的確是有其可行之處,只是這滿滿堆滿一張紙的字,你們不覺得看起來很累嗎?”
水清淺見衆人不以爲然的模樣,便委婉地道明瞭她們記錄方式的缺漏之處,一雙眸子內斂沉穩,十分平靜。
“好像,是挺累的。”
“是啊,其實。我曾經也想過這個問題。”
“嗯,是有幾分道理。”
……
幾個女子聽着水清淺的話皆蹙了眉,若有所思,竟覺得水清淺說的十分有道理,她們做這些記錄是爲了留給後人看的,然,她們每頁幾乎都是一大堆文字,自己也覺得看起來十分不美觀,甚至覺得,後人根本會沒耐心看她們辛苦做的這些記錄。
但是,她們從未想過提出這個不妥之處,更別說想法子改善,因爲,她們已經習慣,這是前輩教她們的,她們就覺得本應如此,就算有點不妥之處,也是不可避免的,便一直循規蹈矩着。
可如今,眼前的男子卻直截了當地挑出了這記錄方式的缺漏之處,她們只覺得閉塞麻木的心豁然開朗,竟有些期待,他能改善這個法子。
記錄天象本是她們這些星宿官的職責,但是,她們並非只將它當成職責,更將它當成了一份光榮的使命,她們希望自己的筆下文字能爲後世參考,並造福於後世,想到此,她們就覺得無比有成就感。
所以,她們對待自己的這份工作是十分認真虔誠的,希望能做到完美,說不定還能爲後世讚揚!
“那太史令大人可有什麼法子,能改了這冗長的記錄方式。”
律芙的一雙美眸晶亮地看着水清淺,試探性地問道,她直覺,他有辦法。
“是啊!既然大人你提出了其中不妥之處,讓我們心裡都有了梗,你若不提出解決的法子,讓我們以後如何順心?”
鎖妍兒也直爽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一雙明眸期待地將水清淺望着,她莫名地覺得,眼前男子的能力一點也不輸給她們這些女子。
“你們可做過帳本?”
水清淺走至案桌前坐下,在桌上鋪了張白紙,隨手拿起一支毛筆,一邊輕輕地蘸着桌上硯臺裡未乾的墨汁,一邊淡淡地問道,他的盈盈目光專注在毛筆上,顯出其做事時認真嚴謹的心態。
“沒有,但是,我見過賬本。”
鎖妍兒脫口而出,十分狐疑水清淺爲何會問出這個問題來。
“太史令大人的意思是,讓我們仿照賬本的記錄方式來記錄每日的氣象?”
律芙一點即通,雖是猜測性的問句,但語氣裡透着幾分確定。
“不錯。”水清淺對律芙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肯定,眼裡閃過一絲讚賞,復又低下頭去,一邊在紙上落筆,一邊娓娓地說道:“做賬本注重清晰簡單分明,同是記錄,我們自然也可按照賬本的形式來記錄每日的氣象變化,列出條條框框,邊上註明一日裡的十二個時辰,頂上可注日期,對應着日期和時辰便可在畫出的表格上寫出相應的氣象來,就像我畫的這般。”
話落,他手中的毛筆也同時落下,輕輕擱在了筆架上,擡眸平靜地看着衆人的反映。
一衆女子皆圍在案桌邊,看着他在紙上畫出的內容,驚訝得嘴巴圓成了“o”狀,只因她們見他並未藉助任何工具,徒手在紙上畫出了表格,然組成表格那些線竟直如規尺,就連分列分行,他也分得十分均勻,不偏不差。
衆人心裡都不得不對水清淺刮目相看,她們平時若沒有工具的輔助,徒手用質軟的毛筆畫出標準的直線,對她們來說根本就是天方夜譚,然眼前的男子卻做到了,而且不費吹灰之力似的。
就連見他落筆,她們也覺得像在欣賞一幅畫似的,剛纔只見他神情專注,左手輕提執筆的袖子,避免袖子染上紙上未乾的墨汁,落筆如雲煙,讓她們有種錯覺,他手裡的毛筆不在寫字,而是在紙上優雅地舞蹈。就連他寫出的字也極美,清新飄逸,秀麗頎長,如他的人一般,果真應了一個詞,字如其人。
“此法甚妙!我以前怎從未想到這個法子?”
粉衣女子聽着水清淺的主意,會心一笑,覺得十分不錯。這樣做,既能讓她們的記錄變得清晰明瞭,也能省她們不少筆墨。心裡暗自懊惱自己之前怎從未想到這個簡單的法子,如今全讓一個男子想了出來,有點自愧不如,也漸漸被眼前的清雅男子折服。
“是啊!多虧大人了。”
律芙贊同地點頭笑曰,眼裡閃過一抹佔有慾。這男子,如此優秀,她覺得,此生若能娶到他,也算是一件幸事。只是,她看得出來,他雖謙和淡雅,其實極難親近,想走進他的心,她恐怕得費一番功夫。反正來日方長,每日都能與他見着面,她不急。
“太史令大人,你之前是不是接觸過賬本這類東西?”
鎖妍兒想到了什麼,由於她性子比較直率,所以便直接問了出來,一雙明眸崇拜地望着水清淺,似將他當成了自己的偶像。
“嗯,接觸過。”
水清淺淡淡地應了一聲,似不想在這話題上多說什麼。他站起身來,環顧四周,只覺得屋內的東西擺放得太過凌亂,便向幾個女子淡淡地說道:“這屋內的東西,還是整理一下吧。”
雖是吩咐,但更向是在徵求幾個女子的意見,再加上他那副好聽的嗓音,讓幾個女子聽着十分舒服,都不忍心拒絕,更何況,她們這些手下也沒有資格拒絕。
於是一衆女子都應了聲“是,大人”,便開始着手整理自己案桌上的東西,水清淺徑自往一側的內院走去,熟悉着周圍的環境,他的嘴角一直勾着若有若無的笑意,只是掩在帕後,無人可知其中意味。
另一邊,洛安未離宮,見衆人都離開,她才往御書房走去,才至御書房門前,半暖就現身在她面前,對她恭敬一揖,道:“殿下,陛下正在屋內等你了。”
“哦?孃親倒猜到我會過來找她,都懶得讓你來請我了。”
洛安也不驚訝,今日朝堂上,孃親不止一次地瞥向自己,她便知道,孃親有話想問自己。
剛纔,自己之所以在金鑾殿外等了良久,其實就是想等半暖來請自己,只是,沒想到啊!孃親現在也變得賊精,也猜到自己有事找她,所以她都索性等自己主動過來找她。
“殿下請進吧。”
半暖愣了愣,也不知該如何作答,索性讓開身來,讓洛安進屋內。
洛安嘴角帶着笑意,微微點頭致意,便伸手推開眼前的硃紅門扉,走進了屋內,半暖見她進去,便又從外面將門輕輕關上了。
洛安一進屋內,就見屋內除了孃親,還有一人,便是葉珍,只見兩人都坐在一側的圓桌邊,關係十分親密。聽到了動靜,兩人也都看向了她。
“麟兒,你可算過來了,快過來坐吧。”
鳳熾天歡喜地看着洛安,指了指自己的身側的位子,笑曰。
“孃親怎麼猜到我有事找你?”
洛安坐到了鳳熾天的身側,問向她,一雙水眸裡盈盈笑意。
鳳熾天沒好氣地睨了洛安一眼,手裡抓過洛安的手憐愛地拍了拍,笑道:“怎會猜不到?今日朝堂上,那水清淺說到我會在兩年內歸天,你神情裡的擔憂孃親看在眼裡,所以孃親知你會找來。”
另一側的葉珍看着這母女倆之間的互動,心裡有些驚訝,即使陛下跟她說過,她比較偏愛麟皇女,但她沒想到這對皇室中的母女間的關係竟然能好到這種地步。尤其聽見麟皇女在這私下裡直接稱陛下“孃親”,像尋常人家一樣,她瞬間覺得自己一直都低估了這對母女間的感情。
看來,陛下真的愛極麟皇女這個女兒,也說明她對已故的寧貴君、也就是麟皇女的生父,是真心愛着的。
這時,從外面傳來“咚咚”的叩門聲,“陛下,我已備好茶點,可方便進來?”是含玉的聲音。
“進來吧。”鳳熾天淡淡地應了聲。
“是,陛下。”
含玉推門進來,一直恭敬的模樣,將茶點輕輕放置在桌上,待一切妥當,他便有眼色地徑自退下了,順道將門帶上,阻隔了他眼裡對鳳熾天的癡戀。
“賢侄,聽說你跟我家辰兒已經定情,你…可是真心?”
見含玉離開,葉珍問向了洛安,一雙眸子專注地望着她。
她想到今日朝堂上,楊曼書和鳳沐軒均爲了所謂的鳳天的安危,提出提前舉辦辰兒的婚事的時候,麟皇女一直都是淡定自若的模樣,心裡頓時有點不暢。
作爲一個母親,爲了自己兒子將來的幸福,她必須好好問清楚女方對自己的兒子是否真心實意,即使對方是身份尊貴的麟皇女殿下,她也豁出去了。
“姐姐,你難道還不信我家麟兒的人品麼?”
鳳熾天聽着葉珍的質疑,連忙幫洛安說話道,像一隻拼命護着自己的小雞仔的老母雞。即使有點心虛,她還是義無返顧。
爲掩飾自己的心虛,她手裡端起茶盞,輕輕吹散了些熱氣,便啜了一口,復又放下了杯盞,面上已經恢復自然。
麟兒來之前,姐姐已經將她家公子和麟兒相互定情的事情全向自己挑明瞭,也請求自己能夠取消她家公子和軒兒之間的婚約,這讓她又驚又喜,沒想到,麟兒真的做到了,而且速度還這麼快。
不過,姐姐家的那位公子也真好樣的,一個男子能做到如此,定是鼓了極大的勇氣吧!也說明,那孩子應該真的很喜歡麟兒,只希望,麟兒對那孩子,也能有幾分真心,即使目的不純,但也該好好待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