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空氣燥熱的感覺好似能着火一般,然而更加燥熱的是人們。
東臨京城東都萬人空巷,到處張燈結綵,皇上納妃?公主出嫁?都不是!
是因爲大周忽然對東臨示好,並且派了使者前來,爲大周朝的皇子王爺求娶東臨公主,無獨有偶,一統西川的始皇慕容琛也派了使者前來,求娶東臨逍遙王府的小郡主,一時之間,東臨成了最受人追捧的國家,其他小國小族同樣也派了使者。
東臨再往東的東灣,最是富庶,同樣派了使官,還有寒衣族,隱族,都有使者前來,竟然比皇上過壽還要熱鬧幾分。
顏念卓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和慕容琛躲在臨春樓的二樓包廂裡,看着街頭的熱鬧景象,不由得笑道,“和親明明不是什麼好事,爲何百姓卻如此高興?”
慕容琛笑着夾了菜放到她面前的盤子裡,“百姓高興的是又可以安穩過幾年!”
顏念卓嘆了口氣,安居樂業自然能讓百姓高興,百姓們不會明白和親公主要承擔多少痛苦,他們只會覺得犧牲一個女子便可以換來和平很是值得。
慕容琛見她沒有吃,伸手將她大大的帷帽摘了下來,“在這裡不會有人看到!”
顏念卓彎了彎脣角,臉上卻沒有一絲笑容。
慕容琛看到她銀絲般的長髮,只覺得眼睛被刺的疼痛,伸出手輕輕的撫摸她的長髮,“阿卓……”
聽到他的聲音,顏念卓看向他,不其然正好撞到他傷痛的眼睛裡,不由得心一軟,“你不要這樣看着我!”
“阿卓,當時知道我沒死,你會不會想直接掐死我?”慕容琛伸手扯着她的長髮,慢慢繞到自己的手指上,然後再鬆開,再纏繞。
顏念卓抽回自己的長髮,“所有人都是黑髮,只有我是白色的,會不會很引人注目?”
“你想引誰注目?”慕容琛心中痛,但是卻露出幾分笑容掩蓋自己心底慌亂和疼痛,“有我還不夠嗎?”
顏念卓懶得理他,轉頭看向窗外,此時正是西川使者進入視線,領頭的是一箇中年男子,面對夾道歡迎的百姓,笑容平和溫潤,長相中等,但是一雙小小的眼睛射出來的光芒十分的銳利,似乎能看透人心一般。
“你的這個心腹看上去挺精明!”顏念卓打量完此人才說道。
慕容琛笑的一臉得意,“那是,也不看看誰選出來的!”
顏念卓不理他,目光依然在外面的西川的使者隊伍上打轉,忽然問道,“大戎、漠北、擺夷,還有大燕郡,這麼複雜混亂的地方和人羣全都集合在一起,你是怎麼將他們都聚攏在一起的?應該說挺費力的事情,爲何我看你辦起來還挺輕鬆的呢?”
慕容琛苦笑着搖頭,“看上去容易,做起來難!”
顏念卓頭一歪,似乎很是感興趣。
慕容琛笑着繼續給她夾菜,“邊吃邊說!”
“當我孃親死在大戎,我跟着爹回了漠北,一段時間後,我爹整日沉浸在酒缸裡,不多日也隨着我娘去了,那時我就發誓,一定要讓大戎血債血償。”
慕容琛苦澀一笑,“那時也不過七八歲,後來在大戎做了一年的奴隸,直到後來重病,再加上族裡長老的求情纔將我帶回了漠北。”
這些顏念卓已經知道,可是現在再次聽他說起,依然覺得心疼,不由得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然後捏了捏。
慕容琛拍拍她的手,表示自己無事,“那時我自然沒有實力,多數都是藥叔和族裡長老做主,藥叔千辛萬苦找了一位奇人教我武功,然後又找了大周的大儒範先生教我治國御人之策,年幼便已經懂得百忍成鋼,十幾歲帶着護衛到了大周,並不是一時意氣,一方面以僅有的血緣關係引起皇上的同情,大戎收攏了大燕,大周雖然表面支持,其實並不願看着大戎做大,大戎諸位皇子不斷夭折,除了大戎內部爭鬥還有大周和我的推動。”
“所以那個耶律雲雄能活着,都是因爲他性子莽撞不成大器?”
慕容琛點點頭,“若不是他當日在大殿上對你口無遮攔,他可能就是大戎唯一活着的皇子。”
顏念卓一怔,難道說她無意中害了人?
“夜七真是過世戎王的兒子?”
慕容琛搖了搖頭,“他是藥叔收養的孤兒,當時藥叔收養他的時候就是想要混淆他和戎王兒子的身份。”
顏念卓眉頭微動,想到藥叔那個乾巴老頭,竟然有這等的手段,一顆棋子竟然部下了十幾二十年,有這等手段還有這副耐性,她實在是看不出來。
“將這幾個種族統一起來,其實很簡單,大燕之所以被滅,一方面是大戎的侵略性作祟,另一方面則是大周,擺夷族與大燕相鄰,自然會擔心自己的出路,現在統一起來,不僅有大戎的鐵騎護衛,而且他們有自主的管理權,不用納稅上貢,每年還能從國庫領銀子,他們自然願意。”
顏念卓看着慕容琛,
當真是財大氣粗!
慕容琛轉頭看向窗外,“現在西川剛剛一統,百事繁雜,大周更是添亂示威,不過也要感謝大周的示威,沒有大周這樣一動,擺夷族和漠北那些小族還不會這般好收攏。”
“現在西川朝堂裡的官員都是前朝大戎留下的,他們沒有外心?”顏念卓十分好奇,大周若是沒了皇帝,又沒有皇子的情況下,想必諸侯割據,天下大亂,還會去舉薦別人?
慕容琛笑着飲了一杯酒,“你也知道我早就以楚王身份在大戎,不僅手握重兵,而且還是戎王近臣,自然在朝中也結交了不少人,除了結交,還有收買,威脅,不擇手段的收攏人,收攏不了的,斃其命,當然也要留幾個不同聲音的人,太過一邊倒的局勢也不是什麼好事。”
顏念卓撇撇嘴,她早就知道會有見不得光的手段,卻沒有想到他毫不忌諱的說了出來,“也就是說你還未登上皇位之時,其實就已經控制了大戎的朝堂?”
“相差無多,不過是缺一個登位的由頭!”慕容琛點點頭,他忽然發現就是這樣相對坐着,說一說自己的身邊的事,竟然就覺得十分的安心。
“所以就有了夜七這個皇子的造反?”
慕容琛一笑,他就知道略微點撥她就能想明白。
顏念卓嫌棄的白了一眼慕容琛,“夜七還將你引爲知己,你卻算計他?”
“他娶老婆還要靠我,自然聽我的話。”慕容琛似乎一點也不覺得慚愧,反而引以爲豪。
顏念卓看着窗外的西川使者的隊伍終於快要過去,眼睛一亮,“你又想做什麼?”
慕容琛自然順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那人,微微一笑,“趁亂取勝!”
顏念卓眉頭一蹙,趁亂取勝?“你若是將東臨弄的烏煙瘴氣,看父親生氣將你趕出去!”
慕容琛笑着搖頭,“東臨亂不亂我不關心,這一趟東臨之行,我的目的很明確……”說着,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臉頰,“就是娶你回家!”
顏念卓臉一紅,嬌嗔的瞪了他一眼,“沒個正經!”
慕容琛卻覺得被她瞪得渾身舒坦,“秦致遠還有其他小族的使者也就到了,今天晚上不宴請,明天也就該擺宴了,到時候一定熱鬧,一定要讓孟一跟在身邊。”
“放心吧,我自己心裡有數,何況還有父親和哥哥呢!”顏念卓不甚在意,看着使者隊伍中一個嬌小的人兒一笑,“你帶了她來?”
慕容琛一怔,看向那個個子小小的卻也穿戴一身盔甲的小護兵,不由得笑了笑,“有她在,東方朔就沒有時間去難爲我了。”
“你倒是好算計,若是我哥哥出了什麼事,看我不收拾你。”
看着她發狠的表情,慕容琛只覺得心癢,一把將她抱過來,放在自己腿上,“怎麼收拾?我能自己挑選地方麼?我喜歡你在牀/上收拾我。”
顏念卓掙扎着要起身,再聽到他伏在她耳邊喘着粗氣說出的話,不由得登時弄了個大紅臉,“這是在外面,會被人看到!”
“你是說沒人看到的時候就可以?”慕容琛看到她紅透的臉頰,使勁偷偷親了一口。
顏念卓當真是無語,他以前確實也荒唐,視那些規矩俗禮爲無物,可是卻沒有這般出格,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只要兩人在一起,他就言語下流還動手動腳,恨不得兩人黏在一起一般。
慕容琛見她一副無奈的模樣,不由得低頭偷偷的笑了,他的阿卓典型的吃軟不吃硬,你和她硬搶着來,她一準兒比你還硬,可是一旦你弱下來,她就手足無措了。
皇上下旨宴請四海賓朋,果然就在第二天。
這天天氣作美,下着毛毛細雨,讓本還燥熱的天氣多了絲絲涼爽。
顏念卓跟着逍遙王入宮,依然是一件大大的披風蓋住了整個人,不露一絲縫隙,東方朔這個護妹情深的哥哥反而沒有跟着,因爲他正幫着皇子招待安排那些來使。
顏念卓入宮的時辰算是晚的,所以她到的時候已經是賓朋滿坐,她甫一出現,引得人們頻頻側目。
“這就是逍遙王爺流失在外的女兒?怎麼包裹的這麼嚴實?”一個略微年輕的女子好奇的問道。
一聲略微蒼老的聲音立刻說道,“你這閨中女子不常出門自然不知道,聽說這位小郡主得了怪病,鶴髮雞皮,甚過老嫗,自然不敢隨便露面,嚇到人怎麼辦?”聲音中不乏嘲諷之意。
“劉夫人見過?”又一個聲音響起。
還是之前那個略微蒼老的聲音的回答,“沒有見過,可是市井傳言甚囂塵上,傳的有鼻子有眼,還能錯得了?”
“咳咳!”逍遙王的位置堪堪屈居皇上之下,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戶部大人的夫人看來經常在市井活動,與那些長舌婦孺想必十分熟悉。”
那劉夫人臉色一白,登時說不出話來,逍遙王這句話的意思分明就說她是長舌無知婦孺,感覺到四面八
方投過來的眼神,劉夫人臉色更加蒼白,頓時身體一軟差點兒從凳子上滑下來。
逍遙王自然不會與無知婦孺多做計較,只是看向坐在一羣女眷中格格不入的顏念卓,“囡囡過來,坐父王身邊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還是離她們遠一點兒!”
顏念卓差點兒笑出來,她一直都覺得慕容琛嘴毒,東方朔嘴刁,可是沒有想到父親也不遑多讓。
顏念卓從善如流的站了起來,對着女眷微微彎了彎身,然後利落的轉身走向東方燕,乖巧的坐在了東方燕的下首位。
一時,宴會上驚怔一片,囡囡?逍遙王叫的是小郡主的乳名?還將她帶到自己身邊,逍遙王坐的那邊是朝臣的位置,竟然一個女子坐了過去,難道還不值得驚訝?這逍遙王是有多麼疼愛這位小郡主?
秦致遠眸光一深,皺了眉頭,不知道爲何這位小郡主的身影讓他有幾分熟悉,彷彿在哪裡見過一般,但是卻也當機立斷,轉頭看向十三皇子武辰林,“看到了吧?逍遙王疼愛小郡主之心,若是娶了她,當可以讓你此生無虞。”
武辰林因爲長途跋涉身體略有不適,聽到秦致遠的話,猛然咳嗽了兩聲,道,“逍遙王在東臨手握重兵而且霸道非常,他的兒子東方朔也是難得的將才,他們會捨得自己的女兒和親?”
秦致遠冷冷一笑,“不過是個女人,正因爲他們手握重兵,必定明白戰場廝殺的後果有多麼的嚴重,一個女人就可以換來和平,他們比誰都更能體會其中的利益。”
武辰林還是有些不放心,“小郡主她……”
“你娶的是她的身份!”秦致遠冷冷的說完,不再看他,“若是你不願意,現在退縮也還來得及,不過你要明白,現在每個皇子身後都有自己的勢力,唯獨你……現在還有皇上和你母妃在,自然境況還好,若是他們百年之後,你還能保證登位的新皇一如現在對你?”
秦致遠脣角微抿,端起了桌子上的酒杯一飲而盡,放下酒杯時餘光看到武辰林緊緊握起的手,不由得脣角翹了起來。
武辰林慢慢鬆開手,“我……”
還未等他開口說話,便響起一陣燃青竹的聲音,接着響起尖銳的太監的聲音,“皇上駕到,皇后駕到!”
登時,宴會上的人全都起身,迎着走過來的皇上和皇后,行禮拜見。
皇上東方炫已經有些年紀,臉上溝壑滿布,但是看到熱鬧的宴會依然暈出笑容,“平身!”
皇上看向逍遙王身邊的人兒,一笑,“這個丫頭也捨得出門?自從剛剛回宮時見了一面,此後就沒見到她的人。”
逍遙王還未說話,皇后已經開口,“皇上說的是,妾身身邊只有兒子沒有女兒,想着終於有個女孩子在身邊了,卻沒有想到這丫頭賴在王府裡不出門,當真是可惡。”
顏念卓自然知道他們是玩笑話,但是也趕緊誠惶誠恐的起身,“請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話還未說完,皇上已經擺手,“皇弟趕緊讓這個丫頭起來,這動不動就跪,是在哪裡學來的規矩?都是自家人不講這一套。”
顏念卓看了一眼父親,見他點頭,這才又起身,有些拘謹的站在一邊。
皇后笑着說道,“皇上,囡囡剛剛回宮,還有些生分呢,您別嚇到她!”
皇上這才收回放在顏念卓身上的目光,“丫頭趕緊坐下吧,以後時間長了,熟悉了別這麼多規矩。”
“臣女遵旨!”顏念卓這才坐下。
皇上看向在坐使臣和大臣及家眷,“今日諸多使臣聚首東臨,是我東臨之幸,來,我們一起共飲此杯,歡迎各位使臣!”
頓時,大廳衆人立刻站了起來,舉杯共飲。
皇上滿意的笑笑,轉頭看向皇后,“這次宴會的表演是皇后專門安排的,那就開始吧!”
皇后對着皇上躬了躬身,露出一個溫潤的笑容,“是!”
“皇后娘娘!”
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讓大廳裡衆人一愣。
“皇后娘娘,那些歌舞我們在自己國家早就看膩了,有沒有什麼新鮮玩意兒?”
衆人看過去,發現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渾身上下綾羅綢緞,發間的東珠南珠交相輝映,看上去繁雜又囉嗦,看上去似乎是將自己所有的貴重物品都戴在了身上一般,讓人怎麼看都覺得怪異。
她的聲音剛落,旁邊又立刻站起來一個年輕男子,弱冠之年,容貌出衆,身上的衣物同樣華麗無比,這兩人站在一起似乎就是一對暴發戶在高調的顯擺自己的財富一般,“皇上,皇后娘娘恕罪,小妹無狀,還請皇上不要怪罪!”
皇上彷彿並不在意,笑着點頭,“雲蘿公主性子直爽,朕甚是喜愛,無妨無妨!”
皇后臉色難看,但是聽到皇上的說辭,也露出勉強的笑容,皇上都不介意了她還能說什麼,“不知道雲蘿公主想要看什麼新鮮玩意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