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太陽剛剛落山,秦家堡門前熱鬧成一片。
人人都在觀望着,秦家堡自來清高自傲的梅若雪小姐,和一個一身紅衣的張狂女子的脣槍舌劍。
梅若雪雖然嬌弱,可是詩書讀的多,思維甚是敏捷,話語如珠。
閆千碧雖然目不識丁,可是常在民間走,語言雖然粗俗,可是字字如針。
秦家堡門前熱鬧成一片,反而沒人在去關注秦致遠抱在懷裡的人,更甚至於,好多人都沒有見到,秦致遠已經抱着柳非君進了門。
四爺側頭看了看秦致遠抱着的人,波光瀲灩的眼睛微微合上,一臉的歲月靜好,不由得一笑,“就算柳非君姿色再出衆,你似乎也不會是會爲男色動心的人!”
秦致遠對武辰允似乎沒有什麼隱瞞的,見周圍無人,才點點頭,“確實不是!”
武辰允是多麼聰明的人,停頓了一下,眸色瞬間改變,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看着秦致遠,“你是說她……”
秦致遠嘴角含了若有似無的弧度,心情很好的點點頭,“確實!”
武辰允盯着柳非君好一會兒,秦致遠有些不滿的展了袖子蓋住柳非君的臉。
“兄弟妻,不可欺!”秦致遠嘟囔了一句,便向前走去。
武辰允好一會兒都被這個不正常的秦致遠震的說不出話,還兄弟妻,不可欺?不由得嘴角一抽,當下搖着頭可惜的說道,“女色誤人啊!”
秦致遠聽了身體一僵,卻又邁開步子向前,冷冷的道,“總比男色強!”
聽到秦致遠的聲音,武辰允一笑,心中卻是一鬆,柳非君若是女子?這不是更好?
皇家已經太多子嗣爭搶那把椅子,再多一人,他可不覺得是件好事,既然是多了個女子,他也就不用諸多試探,諸多防備了!
想到這裡,武辰允眉梢一揚,是不是他對柳非君的試探,秦致遠知道了?所以才暴露給他知道?
不由得心虛的摸了摸鼻子,這個秦致遠,當真是人精,如果不是與他關係複雜而秦致遠又毫無爭位之心,他還真不會對這樣一個心思複雜的人放心。
直到夜色籠罩,柳非君才悠悠轉醒,醒來便看到一室的柔和的光芒。
夜明珠被輕紗包裹,發出的光芒暗淡柔和了不少。
屋中的擺設簡潔大方,應該是秦家堡的客房。
她剛剛坐起,便聽到開門聲,轉頭望去,秦致遠一身象牙白的家常袍子走了進來,迎着夜明珠柔和的光芒,竟然連他身上的戾氣都少了許多。
剛硬的臉頰被光芒遮住了棱角,只剩下一片平靜。
“醒了?”
秦致遠微微一笑,直直向牀邊走來。
柳非君一愣,他似乎在人前很少有這個模樣,似乎都是一副嚴肅冷厲的樣子,此時,他,看上去竟然有些溫柔。
柳非君點點頭,“嗯!”
“要快用晚膳了,”秦致遠見柳非君看向沙漏,笑着說道,“收拾一下,和我去見一個人!”
柳非君眉頭一皺,見人?什麼人?
秦致遠見柳非君疑惑,卻也沒有解釋,只是將搭在牀頭的衣服展了展,“你身上的那件已經皺了,先穿這一件!”
同樣的象牙白衣袍,只是比秦致遠的那件小了一點,在袖口和領口幾處多了些花紋,柳非君看了眉頭皺起,“我不穿白色!”
“我知道你的顧慮,你穿了不用出去,一會兒要見的人會來!”秦致遠第一次有如此好的耐性,一點一點的解釋。
不過,一邊說着,已經開始動手去解柳非君袍子上的帶子。
柳非君一愣,趕緊推開他,“我換,你先出去!”
“你不用和我見外!”
柳非君嘴角抽了抽,撇他一眼,從他手裡拿過了袍子,“你出去!”
秦致遠見她執意不動,只好退步,“那你去屏風後面去換!”
“你出去!”
柳非君絲毫不讓步,她在屏風後面換衣服,他在外面等着?這個畫面貌似有些熟悉。
秦致遠看了看柳非君那倔強的臉兒,不由得一笑,“好吧!我在門口等!”
柳非君看着秦致遠走出門,纔拿了月白袍子轉進了屏風,一邊換衣服,一邊還是紅了臉,想到那次換衣服,她在屏風後,而他坐在椅子上等。
那時,她以爲他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她換衣服,他在外只是等一個男人。
可是現在想來,他知道她的女子身份,卻還能隔着屏風等她換衣服,不由得一陣臉紅,然後便是在心底的埋怨。
其實,這還真是錯怪了秦致遠,因爲那時的他,還真的不知道柳非君的女子身份。
換好了衣服,柳非君纔開了門。
秦致遠只覺得眼前一亮,明明只是換了一件衣服,她連頭髮還是男子的髮髻,他竟然有驚豔的感覺。
熟悉的眉目,婉轉的風情,優雅到極致的舉手投足,還有不經意間表現出來的小小的可愛,竟然讓他一時看傻了。
柳非君眉頭微蹙,不滿的瞪了秦致遠一
眼。
“咳咳!沒有人請我進去嗎?”
一陣咳聲,驚醒了秦致遠,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
柳非君這纔看到秦致遠身後還有一人,明明沒有富麗堂皇的裝點,沒有衣襟繁華的彰顯,可是柳非君卻看出了此人的不一般。
婦人髻挽的十分的整齊,一絲不苟。髮髻上沒有太多的飾品,只有一枚碧綠的簪子,很是簡單的裝束。
身上的衣服不見繁複,可是卻又相得益彰。
婦人看上去年紀有四五十歲,臉上有了風霜,但是皺紋不深,只在眼角,嘴角略顯深一些。
眉宇之間,開闊有色,看上去是沒有城府的樣子,可是柳非君卻在心境開闊之中又看到了大智若愚的氣度。
婦人看着秦致遠時,臉上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一派平靜,反而看向她時,多了絲激動。
柳非君趕緊錯開身,將秦致遠和那婦人讓了進來。
秦致遠沒有開口介紹的意思,只是找了個地方自己坐下。
那婦人似乎很是不滿意他的舉動,撇了撇嘴,看向還站在門口的柳非君,擡手招了招,“過來!”
柳非君勉強一笑,趕緊走了幾步過來,不知道是應該擡手行禮,還是要行跪拜之禮,一時猶豫在那裡。
那婦人卻很是好說話,柳非君剛一靠近,就已經伸出手拉住了柳非君的手,“這一路,是不是很累?”
柳非君一驚,想要縮回手,可是這人手勁卻十分大,“多謝公主關心,不累!”
秦致遠看了看握在一起的手,不由的眉頭一皺,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向了那婦人,“你嚇到她了!”
公主武青素不滿的撇撇嘴,對着秦致遠埋怨道,“你對你老孃我都沒有這麼關心!”
柳非君這次真是驚住了,她一直知道這位公主必然是有過人之處,能夠撇下皇家的尊貴與驕傲,爲了當今聖上的龍椅,自求嫁給一個商戶,必然有着果決堅韌的決心。
可是,她還是覺得這位公主還是一個高傲尊貴典雅的皇室公主,可是她一開口……
柳非君實在沒有想到有着從龍之功的五公主,竟然以老孃自稱。
秦致遠似乎早就習慣,眉頭都沒有動一下,“關心你的人多了,不差我一個!”
秦致遠對自己母親如此冷淡?
這讓柳非君再次瞪大了眼睛,秦致遠向來是這種冷淡的性子麼?可是他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好像也沒有這麼冷若冰霜。
“你說我生你幹什麼,不知道對我噓寒問暖就算了,就連句好話都不會說!”武青素這次不僅是控訴,連眼淚都飈了出來。
秦致遠點點頭,十分同意,“我也不知道你生我幹什麼,估計就是把我當玩偶了!”
本來柳非君以爲武青素會再次生氣質問,卻沒有想到,這次她竟然一反剛纔的樣子,臉上露出的尷尬,“哎呀,你是我生的,我不就是把你……”
“還想看到我進家門,就不要再說了!”
武青素竟然一下就頓住了,一臉訕訕的表情,果斷轉向了柳非君,“看到過兒子威脅老孃要不回家的麼?”
柳非君乾脆的搖搖頭,沒見過,不過公主生出來的自然不是凡胎,她可還記得秦老四要離家出走的。
秦致遠見柳非君搖頭,別過頭,裝作沒有看到。
“你叫柳非君?”
武青素的問題,柳非君只是點了點頭,目光放到了被武青素緊緊握住的手上,是不是可以鬆開手好好說話?
武青素卻沒有這個自覺,上下打量了一下柳非君,繼續道,“果真是好人才!”
還沒等柳非君謙虛上幾句,就聽秦致遠冷冷的說道,“是好人才,你再這樣拉着她,小心晚上爹又去找你!”
秦致遠似乎很是能拿捏住武青素,聽到此話,只見武青素馬上鬆開了柳非君的手,然後狠狠的瞪了一眼秦致遠,“一定是你偷偷去你那死了的爹那裡告密去了!”
說完,武青素的目光又轉向了柳非君,“你可知道你母親叫什麼?”
柳非君一愣,目光瞬時凝注,“祖母告訴非君,她叫卓爾!”
武青素點點頭,一笑,“聽上去名字很怪對不對?”
柳非君一時不知道如何反應,武青素的口吻讓她有些驚慌,她的母親會與公主認識麼?
“別怕!”秦致遠的聲音再次響起,雖然依然冷淡,可是卻讓她莫名的多了絲安心。
武青素不滿的撇了一眼秦致遠,目光中的韻味不言而明,什麼時候你也這樣關心關心你老孃?
“其實,你的母親她的名字應該叫卓之爾!”武青素繼續說道,“她,曾是我的伴讀!”
柳非君只感覺一股涼氣從背後直竄頭頂,“那她……”
武青素擺擺手,示意她不要着急,然後輕輕嘆了口氣,繼續道,“她是如何到了青陽城然後嫁給你的父親,我並不知道!”
柳非君的肩膀不由得一跨,她以爲,她能從公主口中得知母親的事情,卻沒有想到,她竟然也不知麼?
“你的母親,有才氣,有傲氣,更有骨氣,當時我們在一起很要好,你的母親的父親,也就是你的外公,是皇上太子時候的太傅,所以我和你母親走的也比較近。”武青素說道這裡話忽然一轉,“你和你母親長的很像!”
柳非君下意識的轉頭,看向梳妝檯前的銅鏡,那裡虛虛渺渺映出她的身影。
武青素一笑,擡手理了理柳非君的頭髮,“看到你,就讓我想起那時我和你母親一起讀書的日子,我不愛讀書,每次都是她幫我打掩護,還記得有一次,她爲了幫我完成夫子留的課業,一晚上都沒有睡,第二天,兩隻眼睛都是青色的!”
柳非君咬了咬脣,第一次聽到她的孃親,讓她有些期待,還有些慌亂,似乎隨着她孃親的身份的揭開,還有不知名的事情也在一同迎面而來,帶着危險和陌生。
“公主,我……孃親她爲何到了青陽城?”雖然剛纔武青素說她不知道,可是柳非君卻心有懷疑,不甘心的再問一遍。
武青素張了張嘴,臉上掛上了些不忍,“我也不太清楚,我這還是第一次提起你的母親!”
柳非君勉強一笑,若是不知道又怎麼會有這樣的表情?
她沒有說過自己的母親,就算長的相像,公主見她第一面也應該是先試探她的家事,而不是那麼肯定的問她母親的名字。
不過,公主從未去過青陽,柳非君的心思一轉,到了秦致遠身上,他,一定有什麼事情沒有告訴她。
想到這裡,柳非君反而穩下了心思,笑容都比之前大了幾分。
武青素沒有注意到,秦致遠卻沒有忽略掉,心裡不由得一重。
他一直知道,柳非君很聰明,而且總能劍走偏鋒,從細枝末節抓住事情的要點,剛纔一定是娘問話的時候,讓柳非君覺察到了什麼,不然怎麼會這麼快就翻轉了心思?
武青素拉着柳非君絮叨以前的事情,柳非君聽的很是專注,不放過一絲一毫,那是她能知道的關於她孃親的點滴。
秦致遠看了看沙漏,眉頭蹙了蹙,“娘,該用晚膳了!”
武青素這才發現時辰不早,不由得笑着搖頭,“人老了,就愛回憶以前的事情,想當初我和你娘較好的時候,還沒有你大呢!”
感嘆完,嘆了口氣,又道,“走,我們去吃飯!”
秦致遠不贊同的沉聲道,“娘,她在房間用!”
武青素眉頭一皺,看向自己兒子,然後又瞭然的打量了一下柳非君,才笑道,“好,那讓丫鬟給你端進來,有什麼想吃的,就告訴他們!”
說完,武青素腳步利落的走向門口,可是到了門前卻又忽然停住,轉頭看向身後的柳非君,“孩子,等你下次來的時候,我帶你好好看看秦家堡!”
柳非君只覺得‘咯噔’一聲,心就沉了下去,她還未說話,武青素已經走出去很遠。
“我有話想和你說!”柳非君看向還站在門口的秦致遠,思量了一下才道。
秦致遠點點頭,面容有些清冷,“好!等明天吧!今天秦家堡來了不少客人,我要去應酬!”
“晚上呢?”她等不了明天,從她聽到自己的孃親,她就等不了了,能夠第一面就確定她的身份,武青素一定是從秦致遠口中聽到了什麼,她急不可耐的想要從秦致遠口中得到更確定的消息。
秦致遠一笑,“這麼急?晚上應酬不知道要喝多少酒,如果醉了,我就不過來了!”
柳非君一窒,垂在身邊的手握了握,然後勉強笑了笑,“好吧!那等明天再說!”
柳非君反身走回房間關上了門,而秦致遠卻站在門口沒有馬上走,她剛纔一下變得蒼白的容顏還在他腦海裡迴旋,他,要告訴她嗎?
她,太聰明瞭,知道的太早,不定會有什麼變數。
秦致遠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轉身走進暗影。
柳非君卻心思翻騰,神思雜亂的坐在窗前,她很確定,他,有事情隱瞞。
他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卻未言明,是在打算着什麼?
她的孃親曾是公主伴讀,還有一個太子太傅的父親,身份如此複雜,爲何流落青陽城成爲一個爬牀的丫頭?
這一絲一縷,似乎都透着神秘。
柳非君擡頭看了看裝點華麗的房間,自從進了秦家堡,她似乎是被軟禁了。
大海和小九不在身邊,而她拘在這四方的房間裡,什麼都做不了。
雖然眼及之處無人,可是她就是知道,秦影一定在暗處看着她。
那時,她以爲秦致遠派秦影在她身邊是爲了保護她和她的身份,此時看來,變相的軟禁似乎更貼合一點。
柳非君的心一直往下沉,苦澀一笑,她似乎太早將自己的真心拿出來了。
柳非君的思緒還未理出頭緒,一陣飯香飄了進來,接着傳來了敲門聲,聲音一停,便見門打開,四五個穿着素色丫鬟裝的丫頭走了進來,恭謹的上了飯菜。
柳非君的目光在幾個人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後纔對一個略顯瘦高的丫頭問道,“你可見過我身邊的小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