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布一般夜空,星星點點,草原上,篝火燃燃,明暗交替的光影裡,柳非君的笑臉風光霽月,讓人觀之心動。
秦致遠眉目一緊,似是無意的看了一眼四爺。
秦致文的目光也盯在柳非君的身上,見到她的笑容,還有她眉宇間的豔光,不由得感嘆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秦致遠冷冷一哼,“你除了這句還會什麼?”
秦致文一窒,二哥今天心情不好?不過自來性子溫潤,也不計較,不緊不慢的喝了口酒,“二哥,我還會很多啊,四書五經,丹青音律,都是我拿手的!”
梅若雪笑着道,“三少爺,不如你給我們奏一曲吧!”
秦致遠冷冷的瞪了一眼梅若雪,不再搭理秦致文,轉頭看向圍着篝火轉的秦致行和柳非君,“你們倆,過來入座!”
柳非君臉色一僵,然後又展開,看向秦致行,“走吧!”
“你和我坐,讓你看看我的刀工,切出來的羊肉又薄又香!”秦致行扔了手裡的調料,回身跟着柳非君一邊走,一邊說道。
柳非君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他,“你還會做飯?”
“君子遠庖廚!”秦致行嫌棄的說道,他那不是做飯好麼,那是他武功高強,手中飛刀技藝驚人好吧!怎麼柳非君一說就變味了?
柳非君從善如流的點點頭,好吧,切羊肉不算做飯!
他們兩人坐下,正好對着秦致遠和梅若雪,柳非君友好的一笑,對兩人點點頭,有對主座上的四爺和秦致文點了點頭。
離羊肉烤制好還有一段時間,秦固還準備了歌舞。
不過也都是一些粗糲的表演,即便如此,柳非君沒有見過,看的也是意興盎然。
她還從未見過男人跳舞,所以見到幾個男人在場中舞蹈,時而展現壯碩的體魄,時而表現靈動的技藝,翻翻跟斗,讓柳非君眉眼滿是笑意。
秦致行見柳非君看的津津有味,不由得撇了撇嘴,“這有什麼好看的,不過就是雜耍!”
柳非君看都不看他一眼,這個性格跳脫的秦四少懂什麼!
“柳非君,你不會沒見過真正的功夫吧?”
柳非君實在忍不了這個聒噪的少爺,轉頭看了他一眼,“拜秦家堡所賜,我見過不少!”
秦致行一怔,忽然一笑,估計二哥沒有用武力威脅她,不然她能說的這麼咬牙切齒?
幾個人的表演時間一到,退了下去。
四爺看着走上來幾個穿着摔跤服的男子,笑道,“這摔跤看的太多了,不如秦堡主給我們露兩手如何?”
秦致遠沒有說話,起身站了起來,對四爺說道,“四爺想看,致遠恭敬不如從命!”
話音一落,接過秦樹遞上來的劍,隨手挽了一個劍花,便躍入場中。
在光與暗的交匯處,劍花比天上的星星還要明亮閃爍。
秦致遠身形矯健利落,每一次出手,凌厲生風。
柳非君只看得眼花繚亂,眼中再無其他。
凌厲的眉眼,如含了冰霜,生硬的臉頰有着完美的弧度,可是卻讓人望而生畏,薄脣緊緊抿着,透出一絲威嚴。
柳非君擡頭間,便與秦致遠的目光對上,深邃,幽暗,眼中如同有墨色的漩渦一般,誘人心神不穩。
柳非君這一刻,竟然看呆了。
原來,秦致遠竟然這樣出色,她看到他的霸道,他的無恥,他的謀算,他的欺人,可是卻從未見過這樣的。
場中的他,彷彿遺世獨立,那裡只有他在盡情的揮灑,不僅有力量的展現還有他灑脫的書寫。
他,是如此的不同!
忽然,一陣琴聲起,磅礴大氣,催人振奮。
柳非君一怔,艱難的挪開目光,看向對面,這才發現,梅若雪的桌上撤掉了酒水,現在放了一把上好的琴,十指纖纖,一挑一撥間,流出的卻是那樣磅礴的氣勢。
柳非君心一酸,這樣的他們,真的很相配。
正在柳非君發怔之際,忽然裹着寒氣的利刃直直向她刺來,柳非君目光看向握劍之人,不躲不閃,心中竟然一片沉靜。
秦致遠在劍離柳非君一寸之處,忽然手腕翻轉,劍尖兒轉了方向,與柳非君細嫩的脖子堪堪避過。
場中衆人都鬆了一口氣,柳非君身後的大海更是差點驚的喊出來。
梅若雪的琴聲也停了,她剛纔也是被嚇了一跳。
秦致遠收了劍,扔給秦樹,走回了座位。
四爺伸手鼓掌,笑道,“秦堡主的武功又有精進,連梅小姐的琴藝都出色了不少!”
梅若雪趕緊道,“四爺過譽了!”
四爺一笑,狹長的目光看向柳非君,“沒有想到柳當家看上去嬌弱,膽量卻着實驚人!”
柳非君微微一笑,“四爺說笑了,非君其實怕的很,可是秦堡主武功高強,如果想要非君的命,就算非君躲也躲不過,還不如不費那勁!”
秦致遠飲了一口茶,面無表情的說道,“我以爲柳當家是料到我不會傷你,所以纔不躲不避的!”
柳非君臉色一僵。
四爺似
乎沒有發覺一般,忽然問道,“青陽城人傑地靈,柳當家更是驚才絕豔,不如給我們露一手,讓我們也瞧瞧青陽城的風流!”
柳非君趕緊推拒道,“四爺說笑了,非君乃一介商人,一身銅臭,何來什麼絕豔!”
秦致行卻嘴角抽了抽,“四爺,你別聽他的,青陽城都要把他傳揚成神了,是該讓他也露露臉,如果真是草包的話,那我還就回青陽城,好好說道說道!”
柳非君眉梢一揚,轉頭看向秦致行,上上下下看他幾眼,不由得笑道,“說道什麼?說說秦四少如何被人逼婚?差點成了人家的上門女婿?”
秦致行臉色一暗,氣悶的看着柳非君,這個男人簡直是睚眥必報,而他竟然就沒有佔便宜的時候。
四爺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看秦老四那張黑臉,還有秦致遠要笑不笑的樣子,就知道準沒好事,“秦老四,你先露一手,給柳當家鋪個路,就當拋磚引玉!”
秦致行衝柳非君瞪了瞪眼,“讓你看看小爺的本事!”
柳非君冷冷一笑,輕輕哼道,“那你要好好表演,別弄砸了,被人家女俠知道了,你想上門,人家都哭着喊着不要你這個女婿了!”
秦致行深深吸了口氣,真怕自己被柳非君氣死,你說這人嘴怎麼就這麼毒?如果不是看他曾經爲了救他,在離島上放血的話,他纔不會忍他!
秦致行並沒有走到場中央,掏出一隻蕭,目光挑釁的看了一眼柳非君,“看小爺怎麼治治你的狗眼!”
柳非君臉色一白,胸口一窒,這個混蛋,敢說她狗眼看人低?當下,不陰不陽的說道,“非君勸四少爺還是選個自己比較拿手的,比如……雜耍!”
秦致行強忍住衝過給她一腳的欲/望,看看她那一臉的不屑還有嘲諷,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致行轉過頭不看她,擡手將玉簫拿起來,賭氣的再瞪她一眼,才又開始。
不得不說,這個不靠譜的少爺還是有幾分本事的。
簫聲空靈有色,在暗夜裡,更具有穿透力,而秦致行選擇的這一曲,其實並不太適合用蕭演奏。
這一曲,柳非君不算熟悉,但是卻也曾經聽過,《行軍歌》!
此曲,譜寫的是行軍時豪邁和艱苦,簫聲過於靈動,反而消弱了曲子的磅礴大氣。
不過,秦致行確實技藝不錯,曲子的升降迴轉,嫺熟而順暢。
如此不適宜簫聲的曲子,可見秦四少平時很喜歡吹。
柳非君眉目一鬆,再看向秦致行時,心中竟然多了一絲感悟。
秦致行,他其實比較嚮往去征戰沙場的吧!
曲子到了最後,以悽楚之聲結尾,暗藏了慘淡收場之悲。
柳非君眼眶一熱,修得文武藝,賣給帝王家!
也許,賣給帝王家的,不只是文武藝,還有卿卿性命!
“柳非君,該你了!”秦致行囂張嘚瑟的看着發愣的柳非君,看她還小瞧他?還不是聽傻了!
柳非君轉眼看他,不由得嘆氣,那個討厭的性子又回來了!
不過,她還真是想要治治這個張狂的四少,看他以後再和她叫板?
四爺笑着道,“老四的簫聲快要跟上你三哥了!”
這句評價讓秦致行的臉馬上綠了,不由得埋怨道,“四爺,您就不能不提他麼?”
柳非君一笑,秦致行啊,到處都有克你的人啊!
武,不如秦致遠,文,不如秦致文。
這樣想來,柳非君忽然覺得,秦致行其實也蠻可憐的。
不過,她是惡人,她想讓他更可憐一點!
柳非君偷偷一笑,“梅小姐,非君可否借用一下你的琴?”
梅若雪咬了咬脣,她這把琴,可不是普通的琴,平時自己都捨不得用,借人?
梅若雪的猶豫,頓時讓一衆人都看向了她。
忽然,秦紅棉出聲道,“柳公子,我那有琴,送給你,如何?”
柳非君看向秦紅棉,笑道,“只是借用,會還的!”
聲音一落地,梅若雪臉色更白了,柳非君的話說的好像她很小氣一般,可是這把琴……
秦紅棉嘿嘿一笑,“趕緊送給您吧,不然放我那裡,我爹天天逼我彈琴!”
說着,已經命人將琴取了來,秦紅棉雙手遞給了柳非君,不好意思的道,“不過就是很普通的!”
柳非君只看了一眼,便點點頭,確實很普通。
“謝謝秦姑娘,其實有更好的辦法可以不用彈琴,”柳非君一頓,繼而笑着道,“背背女馴女戒!”
秦紅棉當下漲紅了臉,這個柳公子不是好人!
柳非君一笑,將琴置於桌上,坐了下來,“秦四少爺,還請多多指教!”
秦致行一愣,指教?他能指教什麼?
可是,琴聲一起,他就明白了!
柳非君彈奏的,就是他剛纔用蕭演奏過的。
琴比蕭更適合這一首曲子。
渾然天成,大氣磅礴。
琴聲更多了豪邁,而艱難苦澀之處,也更加悽楚婉轉,雖然奏的是軍中曲目,讓
人熱血沸騰,可是柳非君卻眉目平靜。
衆人能夠聽到的是,高亢悲歌,可是看到的,卻是溫潤公子極盡疏淡之態,廣袖飛舞間,十指翻飛,讓人眼花繚亂至極。
明明滅滅的光影打在柳非君的臉上,襯托着她略顯清雅的容顏。
秦致遠伸手端茶慢慢品嚐,壓下了自己的雙眸,這樣的她,讓人心顫的難受。
他,在人前,第一次如此艱難的壓抑自己的情緒,還有晦暗的心思。
秦致遠的目光似是無意的掃了一眼四爺,見他的目光癡癡然的盯着柳非君,眉頭一皺,皇家子弟多荒唐。
秦致遠第一次覺得,他的決定還有行事是如此正確,再有些日子,不管是哪個男人,都不能再肖想柳非君了,因爲她即將成爲……
秦致遠一笑,再看向柳非君,那時,他即便不求娶,皇室子弟也再無一人敢動她。
琴聲住,風聲停,唯有人聲急!
而人聲急,似乎只有急促的呼吸聲,琴聲的鏗鏘有力,豪邁奔放,帶動着人的心情,讓聽曲之人感同身受,似乎自己上了沙場,經歷了生死一般。
柳非君微微一笑,收了雙手,轉頭對秦致行一點頭,“四少爺,多多指教!”
秦致行一愣,這纔回神,不由得大怒,“你這人,真虛僞,不是說只是銅臭商人?”
柳非君還未說話,便聽到主座上的四爺一聲朗笑,“柳當家真是當得起驚才絕豔四個字!”
柳非君眼中亮光一閃,此人真是雅到了極致,一笑一語之間,都透出一股文雅之氣,“四爺過譽!”
“柳當家還有過耳不忘的好本事!”四爺繼續讚道。
柳非君趕忙說道,“不是不是,這首曲子,非君以前聽過,是以才能彈奏的出!”
確實聽過,不在此生,而在前世。
前世的她,雖然識字,可是並沒有看太多的書,最多的就是女馴女戒,總看也會厭,所以她更加醉心於撫琴,丹青之類。
琴曲她知道的不多,可是隻要聽到,必然念念於心,後來,祖母見她喜歡,便找了人給她大江南北的蒐羅曲目,不過也只是給她解悶用的。
“柳當家,本……我奏一首曲子,如果你能聽完再彈奏出來,”四爺想了想,似乎沒有想到什麼和是的籌碼,於是道,“那我便應你一件事,如何?”
柳非君眉梢一揚,應她一件事?這個萬事靈,可就太大了。
四爺此人的身份,她已經瞭然於心,正是由於他的尊貴,所以這個允諾就讓柳非君更加動心。
柳非君還在猶豫,四爺已經命人取了蕭來,不等柳非君應諾,已經起了音。
柳非君一愣,立刻集中精神去聽,可是聽了兩句,便心底一笑,可是臉上卻未有表現。
此曲,纏綿悱惻,極盡情意。
四爺是出了名的喜愛靡靡之音,現在可見一斑。
不過此曲,柳非君眉頭一皺,她要彈奏出來嗎?
此曲,在上一世,已經被傳頌成名曲,重點不在曲子有多麼的好聽,而是因爲此曲流傳出來的佳話。
四爺,就是當今皇上的四子,武辰允,最是喜歡音律,自己更是精通吹拉彈唱,無事之時還會自己譜曲。
皇上曾讓武辰允掌管戶部,可是此人選用人才之時,竟然讓官員吹拉彈唱,誰勝出了,誰就上任,結果使得當時一羣官員每日睜開眼睛第一件事不是上朝,而是先練習樂器。
最終皇上一怒,撤了武辰允的職,讓他安心在家寫曲子。
也是因此,武辰允譜了此曲,曲名《蝶惜花》,而後,皇上壽辰,各國使者紛紛來賀。
宴席上,大戎的一位公主聽了此曲,當即起舞。
沒有想到武辰允與公主十分合拍,最後成就一段佳話。
可是現在,武辰允彈奏此曲,若是柳非君再重奏一遍,只怕會流傳出去,等到日後,那位公主也許早就聽了此曲,萬一兩人因此錯過,不能成秦晉之好,她豈不是罪人?
可是,想到那個萬事靈,雖然這位皇子與武辰周是差不多的吊兒郎當王爺,可是……
柳非君心一定,管他的因緣,他已經吹奏出來,即便她不應戰,也已經流傳出來,幹她何事?
柳非君不再猶豫,等到簫聲一停,立刻挑撥琴絃。
琴聲悠揚而起,婉轉動聽,手指嫺熟的挑動琴絃,琴音流轉,盈盈繞耳,明明是動聽而熟悉的樂曲,可是,在場其他人卻全部變臉。
武辰允臉色一冷,眸中精光一閃而過,隨後又恢復成那副儒雅公子模樣。
而秦家三兄弟則同時蹙眉互看了對方一眼,然後不動聲色的壓下。
秦致遠的目光卻最終流連在柳非君身上,心中卻不由得苦笑,柳非君啊,你還要給我多少驚喜?順帶又要給我製造多少麻煩?
梅若雪的臉色,白了變青,青了又變白,他,柳非君這個男人的琴技竟然超出她許多。
一把音色普通的琴,他卻彈奏的如此宛轉悠揚。
不過,梅若雪的臉色最終歸於溫婉,還好,他是個男人,對她,沒有任何影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