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媽媽看到那公子的手指間露出一抹烏色的東西.瑩潤溫亮.赫然是一塊上好的烏玉.她的心跳頓時又回快了幾分.
看那樣子.應該是一個長條狀的東西.這東西若是用烏玉整個雕刻而成.那豈不是比這一疊銀票還要多上許多了.
她的目光灼灼.一眨不眨的盯着.
公子的手指潔白如玉.指甲晶瑩如貝.雖然是男子的手.但是卻保養得極好.骨節精美如竹.那一抹黑色映在他的指間.有一種驚心的豔與美.
然後.周媽媽的心真的驚了.
那烏玉之下.並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或者說.對於她來說.不是貴重的東西.烏玉不過是一柄把手.那東西幽黑髮亮.彎彎如一弦月.尖端翹起.線條流暢.似乎只需要往前輕輕一遞.便能夠劃破人的肌骨.閃耀出一片血光.
她的呼吸滯了滯.看着那一位公子臉上帶着笑意.把那一柄烏鐵匕首放在那疊銀票的旁邊.她聽到他笑吟吟的說道:“本公子的時間寶貴得很.來得倉促.也沒有帶許多的銀兩.請周媽媽選一樣.或者選這些銀票.或者選這個東西.”
周媽媽吞了一口唾沫.聲音乾澀道:“公子這是何意.”
那公子笑意微微.卻並不答話.他手中的扇子晃動.剛纔還恍如情絲的烏髮.現在卻像是一支支冷而利的箭.
周媽媽也是見過世面的.震驚之後.慢慢平復了心情.她的眉梢一挑.笑容裡也多了幾分冷光.“這位公子.這是何意.莫非是想着欺負我一個婦道人家.我這香月樓.都是明碼標價的.斷斷不會隨意漲價.更不會隨意爲誰破了規矩.實話明說了吧.公子不要以爲我真的只是一個一般的婦道人家.我也是有倚仗的.你知道老孃的後臺有多硬嗎.”
“倚仗.”公子冷冷的一笑.語氣悠悠如雪花飄落頸間.他淡淡的掃了她一眼.“周明哲.京城按察副使.從他入仕途起.你便做他的外室.你本來姓劉.不過卻更喜歡被人稱作是周劉氏.一來二去.更喜歡周夫人.等到這香月樓開門迎客.你便索性叫了周媽媽.本公子說得可對.”
他不顧周媽媽越睜越大的眼睛.也不顧她震驚的神情.繼續說道:“怎麼周明哲沒有告訴過你.做青樓這種生意.特別是在帝都天子腳下.一定要把眼睛擦亮一些嗎.有些人.別說是你.就算是他周明哲.也是碰不得的.”
他俊美的容顏遇在明亮的燭光裡.燈上罩了西月錦.那朦朧如霧的感覺讓他的臉看起來越發的迷離.俊美逼人.可是.周媽媽卻覺得自己分明看到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機和冷意.
周媽媽突然間後背冰涼.急忙垂下頭去.勉強的擠出一絲笑意說道:“瞧您說的.我不過是和公子開個玩笑罷了.想看看公子您對我們如月有幾分真心呢.罷了.罷了.如今看來.倒是我多事了.請公子稍候片刻.我去叫如月.讓她來服侍公子.”
周媽媽說罷.轉身就往外走.她轉過臉去.眼光中閃過一絲狠意.等一下一定要派人去請周明哲.讓他來看看這位究竟是個什麼來歷.看看是真老虎.還是虛張聲勢.
若是真的老虎那也便罷了.若是虛張聲勢……哼.
她的腳剛要踏出門檻.突然聽到身後的聲音傳來.“周媽媽.你忘了東西.”
周媽媽的心中一驚.調整了神情回過頭.那公子笑意微微.手指着桌子上的銀票.
周媽媽本不想回去拿.反正早晚是自己的.但是又怕不拿那公子生疑.這才又扭着腰回來.笑道:“那就多謝公子啦.”
她說罷.拿了銀票在手中.往袖子裡塞了塞.轉身離去.
容溪敲着桌子.冷十五站在下面冷汗淋漓的回着話.的確是他們的疏忽.只注意查了張平有沒有賭博一類的惡習.因爲先入爲主.以爲他們都紀律嚴明.不可能會有女子那方面的問題.卻不成想.事情偏偏出在那裡.
“如月……”容溪喃喃道:“香月樓.好香豔的名字啊.”
她說罷.側首看了看在一邊沉着臉的冷亦修.“寧王殿下.咱們去走一趟.”
冷亦修眉心一跳.冷十五垂下頭去更不敢多言.大氣也不敢出一聲.這王妃真是厲害.象姑館、賭坊、還有現在的青樓.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百無禁忌啊這是.可憐的王爺一會兒要當兔子小倌兒.一會兒還要勾引什麼方夫人.現在……難不成要去勾引妓女.
容溪纔不管這兩個男人怎麼想.她直覺感到事情一定是出在這個如月的身上.只有去一趟.問個明白.才能把事情弄清楚.
她披上斗篷.對身後的兩個男人說道:“走吧.”
冷十五的嘴角抽了抽.更低的垂下頭去.他假裝沒有看到冷亦修快要滴出水來的臉.王爺應該不會對王妃做什麼.自己還是小心些.省得到時候殃及了自己這條池魚.
周媽媽走出房間.便對兩個龜公耳語了幾句.兩個龜公立即點頭.一揮手派了兩個人左右把守住那公子所在的房間.隨即又派了兩個人快速去稟報周明哲.
周媽媽側着看了看關閉的房間.先晾晾他.省得讓他如此囂張.她想罷.便扭着腰肢上了樓.先到了自己的房間數數銀票.再慢慢等着周明哲來.
那銀票厚厚的一疊.她歡喜的數了幾次.足足有一千二百兩.果然自己所料不錯.她越發的喜笑顏開.不管如何.這人都是隻大肥羊.萬萬不可小視.
她把銀票又一張一張的仔細在燈下看了看.上面的印記一樣一不少.確定是真的無疑.這才滿意的把銀票鎖入了銀寶箱內.
如月成了這裡的頭牌.住所和吃食都是這香月樓一頂一的.連名字也改了和這香月樓相關的名字.
她對着鏡子.看着自己的容顏.裡面的人兒似一朵嬌美的花.正是最美的時候.她擡手拿起桌子上的口脂.在嘴脣上抿了抿.頓時脣色嫣紅.又添了幾分豔色.
她想着其它姑娘看到自己時的羨慕、嫉妒、巴結等等複雜情緒交織的眼神.她對着鏡子中的自己.滿意的笑了笑--這笑意.是她在無數個無人的夜.對着鏡子一點一點練出來的.她知道自己如何笑起來最好看.最動人.
只是……這個笑容.讓那些男人動情.卻讓自己噁心.
對.噁心.
她笑完便垂下頭.那一剎那的嬌羞間.兩個人影一晃.便從後窗飄落.如月再擡起頭看向鏡子中的自己時.卻發現後面多了兩張臉.
她嚇了一跳.心中驚呼了一聲.險些尖叫出聲.伸手捂住嘴.又仔細的看了看.咦……怎麼沒有了.難道是剛纔自己眼睛花了.
她的心狂跳着.幾乎要從腔子裡跳出來.她慢慢的轉回身.想看一個究竟.這一看之下.身子一軟.從凳子上滑落到了地板上.
一男一女坐在椅子上.那女子穿一身中性的長袍.頭髮也高高束起.若然不是因爲她身懷六甲.恐怕還真會以爲她是一個俊俏的公子呢.
她微笑着看來.眼睛裡的光華閃爍如天邊的星辰.黑漆漆的瞳仁映着晶瑩的光.讓人如站在浩瀚星空下.極美卻又感覺極遙遠.亮卻冷.
她的脣角帶着淡淡的笑意.淺淺如初春裡展開的花瓣.只是乍暖還寒.笑意裡是輕柔的涼意.
她身邊的男子英氣逼人.一雙眸子微微眯起.濃密的睫毛擋不住那銳利如刀的目光.他腰背挺拔如鬆.巍巍如山.沉默之間便有迫人的壓力散發開來.四周的空氣似乎一點一點的減少.讓人忍不住想摒住呼吸.感覺像是有隻巨手扼在了喉間.
如月爲青樓女子.見過的男人不少.她自然有如炬的目光.面前的這一男一女都不是普通人.那個男人氣度不凡.但是她卻不敢像對待其它的恩客那樣自顧的貼上去.反而只想着垂頭沉默.恨不能讓自己不存在.
“如月姑娘.”容溪開口問道.“這裡的頭牌.”
如月擡起臉.極快的笑了笑.點頭輕聲說道:“奴家正是如月.不知二位……”
“你不用知道我們是誰.”冷亦修冷冰冰的開口.和容溪略帶着笑意的口吻形成鮮明的對比.“回答問題便可.”
“……是.”如月不敢有絲毫的違抗.低聲說道:“二位貴客有什麼儘管問.”
“我突然改變主意了.”容溪突然笑了笑.她轉頭看向冷亦修.目光閃閃.冷亦修看着她的笑意.像是看到了一隻得了逞的狡猾狐狸.
周明哲並沒有在府中.而是在這香月樓附近置了一處私宅.宅子不大.但佈置的十分雅緻奢華.一來方便他看着這香月樓的生意.二來也好方便沒事的時候偷個香.
今天晚上.他的眼皮一直在跳.不知道爲什麼.心中總是有些不太安寧.他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去香月樓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