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那隻信鴿落在了達克列的手上.它歪着頭.咕嚕咕嚕的叫着.腿上的小竹筒泛着溫潤的光澤.那裡面.正是達克列和冷亦維苦苦等待的消息.
達克列把小竹筒握在手裡.隨後放飛了白鴿.把小竹筒裡的那一個紙卷慢慢的倒在了手心裡.小竹筒光滑精緻.握在手心裡微微的涼.
他突然有些緊張.冷亦維的目光也轉了過來.兩個的目光碰了碰.相視無言.
達克列像是下定了決心.一鼓作氣把紙卷打開.攤在手掌間.黑紙白字.是他所熟悉的苗疆文字.
冷亦維情不自禁的走了過來.他看了一眼.發現是苗疆文字之後又轉眼看着達克列.他看不懂苗疆文字.卻可以通過達克列的神色猜測其中究竟是好是壞.
達克列的眼睛瞪得老大.眼角似乎都在瞪裂.他額角的青筋一點一點慢慢的露了出來.臉色青紫如河牀上長滿青苔的石頭.
冷亦維的心猛然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在他的心底漫延開來.細細密密的爬滿了他的全身.似乎滾燙如火燒.又恍惚間冰冷如千年寒潭.
容溪坐在美人榻上.喝了幾口安神茶.看着眼前眉飛色舞的郝連蓓兒.她已經這樣不停的說笑了一個時辰.真不知道她這滿身的熱情究竟從何而來.
容溪以爲要好一陣子見不到這個丫頭.哪裡想到.不過是一轉身的功夫.她居然又生龍活虎的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呃……不是說.古代的女人都特別的愛面子特別的那什麼嗎.不是說被拒絕了之後會羞的也許在出嫁之前就不再出門嗎.
爲什麼自己面前的郝連蓓兒完全沒有這種特質.她怎麼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依舊談笑風聲.依舊是上竄下跳的讓人有些眼暈.
“容姐姐.你知道不知道.城外的那片跑馬場.真是太好了.”郝連蓓兒的小臉興奮的有些發紅.自從知道容溪和冷亦修的關係之後就不再堅持稱她爲嫂嫂.而是叫“容姐姐”了.
“我沒有去過.”容溪搖了搖頭.
郝連蓓兒絲毫沒有覺得冷場.她拉着容溪的手.慢慢的搖晃着.“容姐姐.等到你肚子裡的小寶寶出來了之後.一定要和我一起去一次.真是太好玩了.就是我在這邊沒有熟悉的朋友.自己玩着沒意思.”
空溪翻着眼睛算了算.按照日期來說.自己懷孕不過是六個月.大比馬上開始.就算是進程再慢.也不會比個三幾個月吧.難道郝連蓓兒還想着看着自己的孩子出生.
她遲疑了一下說道:“公主.按照規矩制度.大比一結束.各國的使團就要即刻離開的.”
“我也算在其中嗎.”郝連蓓兒瞪大了眼睛.像寶石一般散發着光彩.裡面滿是不可置信的眼神.
容溪有些無語.卻只能點了點頭說道:“應該是的.”
“我不要.”郝連蓓兒立即說道.她嘟着嘴.鼓着腮幫子.“我還沒有玩夠呢.再說了……”
她突然嘻嘻一笑.露出潔白的小牙.容溪看着她.覺得她像某種小獸.可愛的.笨笨的.
“人家還沒有徵服寧王呢.怎麼能輕易離開.”郝連蓓兒雙手插在腰間.揚起下巴.傲然道.
屋子裡的丫環都被嚇得不輕.紛紛紅着臉.垂下了頭.連大氣也不敢出.孝兒端着托盤.裡面放着幾碟糕點.氣得咬着牙.恨不能把托盤給砸過去.
征服……容溪看着她那壯志滿懷的樣子.不禁微微笑了笑.
郝連蓓兒看到她的笑意.眼睛浸出喜色.閃閃的放着光彩.她湊到容溪身邊.聲音明顯小了許多.還帶上了一層暖暖的柔意.“容姐姐.你同意了……是不是.你同意我做寧王的側妃了.”
“我……”容溪哭笑不得.她還沒有來得及開口.郝連蓓兒又繼續說道:“容姐姐.我告訴你噢……我七哥真的好喜歡你的.他在我們那的時候還經常去你住的房間.一個人靜靜的坐着.一坐就是大半天.有時候能從早上坐到太陽下山.我都被嚇壞了.以爲他傻了.後來也就習慣了.”
容溪臉上的笑容退去.心裡微微一響.像是一根極細的弦.在她的心底彈出一聲哀嘆.
“還有噢.他有一次快馬加鞭日夜不停的去了你開的醫館.看他那時的樣子.我真以爲他快瘋了.急忙在後邊追趕.等到追上他的時候.我的骨頭架子都快被馬給顛散架了.”
容溪沒有說話.她看着女孩子晶亮的眼睛.說起那些讓她覺得心驚的事情.彷彿水晶上蒙了一層水霧.她絮絮叨叨的說着.似乎回到了那個讓她覺得震撼和吃驚的時刻.
“到了醫館他從馬上直接就跳進了院子裡.卻驚動了裡面的人.那是兩個男人.都是高手噢……絕世高手.他們和七哥打得難解難分.後來.我才知道.他們是寧王派下來留守的人.而那個醫館.也早已經讓寧王給買下來了.”
容溪心中默然.這事兒她自然是知道的.當初冷亦修還跟她說過.卻不曾想到.原來郝連紫澤也去過那裡.
“後來.七哥像丟了魂一樣.慢慢的走到醫館外面.在馬路上坐上了下來.我問他什麼他也不說.就那麼坐着一直到天亮.”
天空中冷月孤寂.繁星亮卻冷.安靜黑暗的大街上.幾盞昏黃的燈輕輕的在風中飄來蕩去.地上的光影濃黑.透出幾分驚心的寂寥.
那個硃紅色的身影就坐在長長的街道之上.坐於黑暗之中.風撲在他的身上.似乎穿過他的身體.呼嘯着遠去.如一把把凌厲的刀.讓他有一種刺骨的疼痛.
容溪垂下眸光.想着當時的情景.三個人的感情.永遠都沒有平衡的那一刻.有人歡喜自然就會有人黯然神傷.想來在自己決定和冷亦修一起回大昭的時候.郝連紫澤就陷入了失望和傷害之中吧.
容溪慢慢的吐出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情儘量的平復了一些.她是一個現代獨立的女性.雖然感動.卻不會意氣用事.她更清楚的知道.感情就像是一把雙刃劍.如果不能給予對方想要的情感.那麼就果斷的斷絕.曖昧.永遠是傷人傷己.
她笑了笑.笑容如天上的雲一般輕而柔.聲音卻平靜如水.“公主.你應該明白.愛與不愛.從來都不是視對方對你好好來決定的.否則的話.那就不是愛.而是交換.我愛冷亦修.是從心底發出的愛意.只求互相尊重、信任.僅此而已.與他的身份地位無關.我也從未拿他和郝連紫澤做過比較.兩個人在我心裡的地位和身份不同.根本沒有可比性.我愛冷亦修.也珍視和郝連紫澤的友情.如果他能走出對我的感情.我只會祝福他.送他走得更遠.”
她的語氣輕輕.卻字字如千斤重.而且.她的這種說法.是郝連蓓兒從來沒有聽說過的.郝連蓓兒瞪大着眼睛.呼吸有些微微的急促.心裡卻是跳如撞鹿.她沒有聽說過樣的話.卻又覺得像是從心裡發生的共鳴.她興奮、緊張、卻又把所有的話語哽在咽喉裡.
“好了.蓓兒.”容溪也沒有奢望她能立刻能夠明白.畢竟郝連蓓兒從小到大受到的都是截然不同的思想薰陶.自己的話無異於就是顛覆了她的觀念.“感情的事情還是順其自然吧.或許……會有意料之外的風景也說不定.”
“順其自然……”郝連蓓兒喃喃的重複着容溪的話.幾縷輕如薄煙的哀愁落在她的眉間.隨即又粲然一笑.“容姐姐.這麼說來.你就是同意了對不對.”
“……”容溪.
兩個人在房間內熱烈的談話.她們不知道.在院中的樹下.秋風微起裡.一身月白色衣袍的男子站在那裡.他微微笑着.脣邊上揚出漂亮的弧.一雙眼睛晶亮閃爍.如籠了這天的陽光.
冷亦修.
他從未聽容溪說過.她心中對他的愛戀.但是他懂.
不曾想.如今親耳聽到.居然會有如此大的震撼.彷彿天地之間一剎那全是春天.無數朵鮮花盛開在他的面前.也抵不過他心花的怒放.
萬里陽光.天空湛藍如海.他感覺自己就坐在雲端.輕柔而愜意.
她的論調他聽着新鮮.她有太多的新鮮吸引着他.讓他覺得驚奇.這一次.卻是給他最深的感動和溫暖.
鐵血堅硬的殺神.站在滿天的陽光裡.迎着秋日涼爽的風.彷彿身處在美好的無限春光裡.那片早已經萌芽出土的心田.此刻.輕輕“砰”的一響.綻放出美麗的花兒來.
他輕輕昂起頭.斂了目光望向天空.金色的陽光撲面而來.陽光溫暖.卻早已經沒有了夏日的熱烈.耳邊樹吱聲的微響.如這秋日裡華美動聽的樂章.他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微笑着.微笑着.突然溼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