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子英看着漸漸走近的含久,心中一時間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那個女子,依舊是那般美麗動人,卻讓他有種心痛的感覺。許子英始終不知道,含久爲何要平白無故地招惹上他,再無情地丟開他,只是,爲了好玩嗎?還是,爲了報復竹依?他想過這些問題,可是他又沒有勇氣去面對。他不願相信那個他深愛的女子,竟是個爲了報復而不惜如此做的人。
“子英,我來爲你介紹。”龍亦偷偷扯扯許子英的衣角,許子英這纔回過神來:“怎麼?”
“咳咳,子英,這位就是‘鏡公子’歐陽敬凡。”龍亦指指身邊那個俊美的男子,然後,又指指含久,“這位,是桃樽姑娘。”
“桃樽。”許子英喃喃地念了一遍。她,叫桃樽嗎?好美的名字。
“呵呵,龍公子何必客氣。”歐陽敬凡笑着,握住含久的手卻緊了緊,“我們和許公子早就有過一面之緣了。”
“你們見過?”龍亦有些驚訝。
“不過是一面之緣,歐陽公子的記性還真是不錯。”許子英的目光落到二人緊握的手上時,不由地一黯。他知道,他不得不和含久劃清界限,畢竟,道不同不相爲謀。
“許公子如此優秀的人,見過後又怎麼會忘了?”歐陽敬凡笑得極是邪氣,“老莊主呢?”
“我爺爺有些累了,回房休息一下。”龍亦看到了含久抱在懷裡的琵琶,“怎麼?歐陽公子今日是想讓桃樽姑娘演奏一曲嗎?”
“演奏?名揚山莊就連樂師都請不起了,還要讓客人頂替?”歐陽敬凡在江湖上便是出了名的不羈少俠,再加上家世顯赫,說話自然不太留情面,別人嘲他一句,他便要還別人幾分顏色。
“呵呵,我不是覺得歐陽公子對音律比較精通嗎?”龍亦笑着,心裡卻對歐陽敬凡啐了一口。
“亦兒。”龍興突然疾步走了過來,“你去看看茗煙罷。她……她說頭疼。”
“疼得厲害嗎?”龍亦的心好像被狠狠地劃了一下。他就知道,茗煙絕不會對他成親之事無動於衷,雖然面上看不出什麼,但是,心裡也總歸是難受的。
“我也不知……我剛想問,她就搖搖晃晃地起來將門關上了,我連門都未進去……現下,慕楓正在那兒守着。你還是去看看罷,這兒我來替你看着。”話是這麼說,但龍興心裡卻在暗暗苦笑,一股柔軟的疼痛纏上了他的心臟。
“看來,龍公子心念佳人呀,爲何還不去看看呢?”歐陽敬凡嬉笑道,“換做是我,我可捨不得佳人苦侯。”歐陽敬凡心道:“這不過是一般女子的小伎倆罷了,龍亦若要上當,那他就當真是不懂的愛情之術了。”
“龍兄,你若真想去,那便去罷。”許子英看着龍亦,“千金易得,真情難求呀!要是那位茗煙姑娘真出個好歹,怕是後悔晚矣。”
龍亦思索了一會兒,道:“那我就……”
“你哪兒也不許去!”
“亦兒,你就呆在這兒,好好地招呼客人!哪兒也不許去!”龍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此時的龍嘯,一臉怒氣,很是不滿地看了龍興一眼,“你也跟着胡鬧。”
龍亦沒說話,他很清楚龍嘯的脾氣,說一不二。龍興在旁卻是很着急:“可是茗煙……”他並不是不瞭解龍嘯的脾氣,但是對茗煙的擔心卻仍是放不下。
“你還想說什麼?”龍嘯眯起眼,打斷龍興的話,“她頭疼,找大夫就好,亦兒對醫術可是不在行的。”說着,吩咐身旁的小廝,“去,給茗煙姑娘請個大夫來。”龍嘯心裡已經對茗煙生了不滿之情。那個女子表面上看來是知書識體,原來暗地裡也會使計,竟還想破壞龍亦的婚事嗎?
可是,這次龍嘯當真是冤枉死茗煙了。因爲此時的茗煙,不再是那個浪跡紅塵的望因,而是初出人世,被迫變作女子的御風。
御風爲了瞞過衆人,當然只得謊稱不舒服,閉門謝客了。
含久眼眸裡閃過一抹奇異的色彩,她偷偷拉拉歐陽敬凡的衣袖:“能進去了嗎?我有些累了。”含久的動作使得絲質袖口微微滑落,於是,兩隻手上紛繁複雜的彩色鐲子就露了出來。那是十四隻很細很細的鐲子,一手戴七隻,也不知是用什麼材料製成的,似銀非銀,似金非金,隱隱閃着幽幽的光芒,襯得含久一雙玉臂更是宛如羊脂白玉一般。
歐陽敬凡看看含久,眼裡滿是柔情。他不知道是不是宿命的安排,這個女子,在短短一個月之內便已如水一般融進了他的心裡,那種感覺,讓他既怕,卻又很享受。歐陽敬凡是嚮往自由的人,即使在如此亂世,他還是愛在江湖上游戲,四處留情,但他卻從未想過要爲任何一個女子而停留,可是,含久似乎已經有了讓他停留的力量了呢。
“好罷,我們進去。”歐陽敬凡衝含久笑笑,對龍嘯道,“龍莊主,我們可以進去嗎?”
龍嘯呵呵一笑:“自然,自然。‘鏡公子’大駕光臨,老夫難道還會將公子置之門外嗎?”他喚來一個小廝,“你帶歐陽公子進去罷。”
小廝點頭,對着歐陽敬凡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歐陽敬凡也不再向衆人行禮,拉着含久便大搖大擺地進去了。
許子英看着兩人離去的身影,心裡疼得厲害,而那玉色琵琶的光澤,似乎一直在他的眼前閃動。
喉間突然涌上一陣腥甜,許子英使勁嚥了咽,卻仍是“哇”的一聲將一灘黏稠的液體吐了出來。
“子英!”龍亦大驚失色,急急忙忙地扶住了他,“你怎麼了?”
許子英蒼白地笑笑,卻說出了一句龍亦聽不懂的話:“癡情……當真……終須無情渡呀。”
那是《千年》的最後一句話。
沒有人注意到,此時,一道黑色的身影竄進了名揚山莊,那黑色的包裹下,隱隱閃出幽藍色的光芒。
而一道紫色身影也隨之而入。
牆上的菊花輕輕搖着,彷彿是被風吹得有些絮亂了。
“姐姐,那我去送送幾位公子罷。”見姐姐久久地不肯開門,韓菲允也只好無奈地請幾位客人回去了。
聽到幾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御風背靠在門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沈慕楓和龍興終於肯走了!
御風吞了口口水,坐到了桌旁,施施然地倒了一杯茶。
他就不明白了,龍興一個長輩,對茗煙如此熱心是要做什麼,想橫刀奪愛嗎?而沈慕楓,他對茗煙如此着急又是爲了什麼,就因爲龍亦是他的兄弟嗎?至於韓菲允的關心嘛,御風倒是完全可以理解,畢竟,韓菲允和望因的感情很深,關心關心自是應該的。
御風抓抓頭,想着應該出去看一下才對。不論再討厭龍亦也好,他的安危還是要肩負起來,不然,望因就……御風突然感到了望因在自己心中的分量,這分量,比他想象的還要重。“是爲了主人,爲了主人。”御風在心裡安慰自己,“只要主人出現了,我就會離開她,再不管她的什麼破任務了。”心裡這樣想,御風覺得舒服了許多,他偷偷打開房門,見四周都沒人,得意一笑,關上門就準備去龍亦的新房看看。
“茗煙……還是,望因?”一個熟悉的,仿若穿越了上千年的時光的聲音,在御風的耳邊響起。
這,這是,燁的聲音!
御風渾身的血液彷彿就在那一刻凝固了。
燁!燁!燁!
他苦等了上千年的燁,終於,來了?
那些往事,一幕一幕地在御風的眼前重現。
“燁,這把劍,以後便是屬於你的。”
那個少年恭敬地接過了劍,臉上卻仍舊是冷冰冰的:“謝師父。”
那時候的御風,不過只是一把劍。他看看這個冷冷的少年,居然從那些冷漠中看到了溫暖。
“噗”,劍抽出的一瞬間,那噴涌的血液將整片天空都染成了悽美的鮮紅色。
“恭喜燁君。”天兵天將們欣喜的叫喊聲響徹天地。
燁冷冷地收劍入鞘:“回去罷。”聲音裡並沒有獲勝的喜悅之情。
御風擡頭,卻遇上了燁空洞的目光,那是一種讓人恐懼的空洞感。
洶涌的海邊,燁坐在溼溼的沙灘上,衣衫已然盡溼。
“爲什麼我沒有呢?”直到夜色來臨,沉默的燁才終於說了第一句話。
他想要什麼?御風不解,燁,還有什麼是得不到的嗎?
“爲什麼我沒有呢?”燁還是重複着,“爲什麼我就不能有?爲什麼?爲什麼?就因爲我的天賦嗎?如果是這樣,那我寧可當個傻子。”
御風有點被嚇到了,燁知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如今萬人之上的地位,不好嗎?他竟寧願去當一個傻子!
燁想要的東西,究竟是有多珍貴。
“默一,你看,這個孩子多可愛。”燁小心翼翼地抱着懷中的嬰兒,“她的眼睛,好美,好美。”
御風從來沒有見過燁露出如此溫柔的神情。
“她,竟會對我笑。”燁輕輕用臉貼着嬰兒柔嫩的臉蛋,“她,真的,好難得,好難得。”
那個時候,御風就有預感,這個嬰兒,會改變燁的命運。
而後來的事,證明了御風的預感。
那個月光明朗的夜晚,燁對他輕輕地笑了,笑得那麼,那麼的好看:“默一,我要走了。可是,我不能帶上你……你等我,等我回來。我們,依舊是……好兄弟!”
可是,御風知道,燁,怕是會一去不回了。
那晚的明月,應該是御風見過的最美的一輪了,明亮得彷彿照見了一切,卻始終不能照見燁的去向。
“你……”御風慢慢地回頭,“你是……”他看到了那雙熟悉的幽藍色的眼睛,“你是……燁?!”
“你是燁,對嗎?”眼見對面的人久久不回答,御風有些着急了,“主人,你……你不記得我了?真的。不記得了?”
蕭雲若眯起眼,打量了御風一番,冷冷地道:“她在哪兒?”眼前的人,雖然有着與望因相同的容貌,但一定不是望因。他認得她的眼睛,那是一雙看過便難以忘記的眼睛,那雙眼睛裡,彷彿匯聚了最美的月亮的光芒。
御風聽着蕭雲若冷冷的聲音,心裡卻是一陣陣的歡喜:“主人,你是問茗煙?”
“她不是望因嗎?”
“望因?主人你知道她叫望因?”原來,主人早已和望因相識了!御風看着蕭雲若,眼中散發着別樣的光芒,就像看着一件失而復得的寶物。
可是蕭雲若卻討厭死了那種光芒:“說,她去哪兒了?”這次,義父已經明令禁止寒影樓在龍亦成親當日動手,但是,身爲寒影樓的樓主,他卻瞞過衆人,偷偷前來了,只爲了,看上那個女子一眼。
“主人,我不知道。”御風低聲道,“她已經失蹤快兩天了。”
“說實話。”蕭雲若做着拔劍的動作。
御風一看到那把劍,臉色突地就變了。那不是,那不是……
“你說了,我便不會殺你。”蕭雲若看到御風煞白的臉龐,還以爲“她”是被嚇到了。
“主人……”御風走近蕭雲若,他想要看清楚那把劍,他不相信,不相信那把劍會先他一步找到燁的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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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蕭雲若討厭別人的靠近,自然地往旁邊一閃。
一抹優雅的紫色如風般飄了過來,很快就和御風糾纏在了一起。
“你是誰?”御風一邊抵擋,一邊問道。他認出了幽落,上次,就是這個女子闖入瞭望因的廂房,還和望因大戰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