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雲筱被他一臉“你別鬧了”的表情氣笑了,“皇上是不是以爲我實在鬧着玩?功過不能相抵,就算他是人人稱讚的大將軍,可他毀了一個女人的一生,他必須付出代價,如果我們因爲他曾經的功勳對這一切都視若不見的話,那被勳貴迫害的黎民百姓,還能找誰給他們做主?”
“燕將軍說了,他願意爲魏姑娘負責,你要是怕魏姑娘在他的府上過得不好,朕可以賜她一個身份。”黎翊炎實在不明白,寧雲筱爲什麼要把這件事弄得這麼複雜。
寧雲筱搖搖頭,“皇上,你知道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什麼嗎?”
黎翊炎自然不知,寧雲筱不待他問,便給出了答案,“是魏姑娘不願意。”
說着,她便看向站在一邊的魏青兒,這個無辜又柔弱的女人,已經哭了起來,她真的沒有想到,皇后娘娘可以爲了自己據理力爭到這個程度。
而魏青兒的眼淚,完全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她的確不願意,她寧死也不會成爲燕行遠的小妾。
黎翊炎突然有些頭疼起來,他的皇后犯了倔,九匹馬都拉不回來,他該如何是好?
寧雲筱看着他,眼裡慢慢涌出霧氣來,“燕行遠是強|奸犯,魏青兒是受害者,這不是他娶了她就可以抵消的,罪行在前,什麼也彌補不了一個女人受到的創傷,皇上,如果我們把這個當成解決方法,那我們和加害者,根本就沒有什麼區別。”
“我以爲,你會站在我這邊,可你根本就沒想過治燕行遠的罪,你和那些漠然相看,或者口出惡言的人,是一樣的。”寧雲筱說着,眼淚就快要滑落,可她硬是忍着沒有哭出來。
黎翊炎很害怕她那種失望的目光,也不想見到她的眼淚,他想立即擁她入懷,將她眼中的水霧都吻去,寧雲筱卻退後兩步,不讓他碰到自己。
黎翊炎收回手掩在袖子裡,心中也開始惱怒起來,她怎麼能爲了一個不想幹的女人,對自己生氣,對自己露出那種目光,她不該這樣的。
“朕說了,燕將軍無罪,皇后,你就不能爲我想想嗎?”黎翊炎說的沒有任何餘地。
天子開口,那就是金言玉律,沒人能夠忤逆。
寧雲筱震驚了,爲什麼會這樣?
這就是她一直認定又無悔的丈夫嗎?卻原來,也不過是個皇權至上的擁有者,他認定的就是對的,他想包庇的人,不會有任何事。
黎翊炎沒等她反應過來,又對燕行遠道,“燕將軍起來吧,朕還有事與你相商,隨我過來。”
說完,他便往殿外而去。
燕行遠站起身來,向寧雲筱行了一禮,就立刻跟了上去。
君臣一前一後的走着,黎翊炎臉上的表情讓人捉摸不透,燕行遠下意識地沉默,什麼都不敢說。
待離得遠了,黎翊炎突然停下,一拂袖道,“燕將軍這便回家吧!”
燕行遠趕緊道,“臣遵旨。”
黎翊炎看着他,又來了一句,“小心點,如果再讓朕知道有這種事情,朕不會再保你。”
他說的很輕描淡寫,燕行遠的冷汗卻立刻就下來了,唯唯諾諾地稱自己再也不敢了。
黎翊炎沒再管他,往勤政殿而去,爲了出宮遊玩而積壓下來的奏摺還在等着他,等處理完這些事情之後,他再去看寧雲筱吧!
到那時,她也應該消氣了。
寧雲筱自然不可能消氣,她現在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爲什麼黎翊炎要包庇一個強|奸犯?她真的不明白,這個男人,就一點都不同情魏青兒嗎?
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到迷茫了,可是這一次,還是有些不知所措。
不過看着眼前比她還要慌亂無措的魏青兒,寧雲筱告訴自己,她不能就這麼妥協,她如果不管魏青兒,她可能真的會死。
一個女人,遭遇了這種事,父母也因此而亡,她就是秉承着報仇的信念活下去的。
一旦她覺得再沒希望,那她也就沒有支撐下去的必要了。
寧雲筱再三保證自己不會就這麼算了,魏青兒才稍稍放下心來,她再次跪下,承諾道,“皇后娘娘爲民女做的一切,民女沒齒難忘,如今無以爲報,只能等下輩子,爲娘娘做牛做馬,以償還娘娘的恩情。”
說完,又跪下磕了三個響亮的頭。
寧雲筱看得心酸,又見她的額頭都快破皮了,便讓雨兒帶她下去上點藥,安排她休息一下,她要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
待殿內只剩下黎諾一人的時候,寧雲筱才放鬆下來,臉上出現痛苦的表情。
黎諾一直在一旁觀看,自然知道她是在傷神什麼。
她柔聲勸道,“主子,您不要太在意,皇上也是沒有辦法,燕將軍是老臣,皇上怎能輕易治他的罪呢?”
寧雲筱聽了她的話,搖了搖頭“你不知道,我最難受的,是他覺得只要魏姑娘嫁給燕行遠就可以了,他怎麼可以這樣?憑什麼被傷害的女人,最後還要嫁給自己的仇人,如果我真的答應了,魏姑娘恐怕會尋死,他只知道一味偏袒他的臣子,卻一點都不在乎魏姑娘什麼感受。”
說着,她抹了一把眼睛,憤憤道,“他就是歧視女性,不把女人當一回事。”
黎諾被嚇了一跳,小聲道,“主子,你不要激動,如果皇上知道你這麼說,一定會生氣的,他也是逼不得已啊!”
寧雲筱聽她說黎翊炎不得已,心裡更不得勁了,朝着門外叫道,“我就要說,歧視女人的直男癌,要是你們能管住自己,哪個女孩子要理你們啊!”
門外守着的宮人都低下頭,也聽不懂她到底在說什麼,只能小心翼翼地不發出任何聲響,以免引得皇后娘娘厭煩。
一不小心就說出自己夫君是直男癌什麼的,寧雲筱有些後悔,黎翊炎一直以來對她是真的好,只是如今本就是男尊女卑的時代,他現在這樣的態度其實很正常。
她接受的是那種男女平等的教育,對侵害女性的人都深惡痛絕,這才這麼生氣。
可因爲自己的情緒,而遷怒黎翊炎,其實是不對的。
一時間,寧雲筱的情緒都萎靡了下來,她沒必要批判黎翊炎,得儘快找個方法爲魏青兒討回公道纔是正經。
黎諾看她這樣,眼睛閃了閃,知道她是一定要管這件事了,想了想,心裡便得了一個主意。
她依然小聲地道,“主子菩薩心腸,一直想着爲魏姑娘討回公道,這是我們平民百姓的幸運,只是恕奴婢多言,以現在的情況,皇上是一定要保住燕將軍了。”
寧雲筱知道黎諾說的是實話,懨懨道,“我知道,他總想着燕行遠多忠心,立了多少功勞,現在爲了一個小小的民女廢掉一個將軍,是不可能的。”
黎諾又道,“主子,現在的情況的確對我們很不利,不過在我看來,並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
聽她此言,寧雲筱一下子來了精神,眼神晶亮地看向她,“黎諾,你說這話,是不是已經想到了辦法?”
黎諾面上很是猶豫的樣子,“我是想到了一個辦法,只是主子,你是真的一定要幫魏姑娘,不惜任何代價嗎?”
寧雲筱沒想到她關鍵時候竟然賣起了關子,立即點頭道,“對,我一定要懲治燕行遠那種銀賊,給魏姑娘報仇。”
黎諾咬了咬脣,豁出去了似的說道,“既然如此,那主子就只能將這件事鬧大,讓皇上不得不妥協。”
“鬧大這件事?”寧雲筱有些怔愣,“你這是什麼意思?我要怎麼做?”
既然已經開了頭,黎諾的膽子漸大,將自己的主意說了出來,“我的意思是,主子可以當着文武百官的面,捅開這件事,讓皇上當堂治燕將軍的罪。”
寧雲筱聽完,忍不住皺起眉頭,“不行,我這樣做,讓皇上臉面何存?在文武百官面前說出這種事,逼迫他做決定,他一定會生氣的。”
黎諾見此,心中冷笑,面上卻很是柔順,“主子說的對,我太不計後果了,只是可憐了魏姑娘。”
最後一句,她說的很是小聲,卻能確定寧雲筱聽到了。
寧雲筱眉頭未鬆,漸漸陷入沉思,黎諾在一旁乖乖地並不打擾,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了,她深知過猶不及的道理,接下來,只需要看皇后如何做選擇了。
當夜。
黎翊炎批完奏摺,也沒用晚膳,便直接往寧雲筱處而去。
可到了皇后殿一看,裡面竟已經熄了燭火,守夜的小宮女戰戰兢兢地告訴他,皇后已經歇下了。
黎翊炎瞬間沉了面色,雙手緊握成拳,默默地看了裡面一會兒,一點動靜都沒有,她竟然真的已經歇下,這是不想對着他?想與他冷戰嗎?
這樣想着,黎翊炎心中怒火更甚,轉身便走。
後面的宮人趕緊跟上,卻又不敢離得太近,深怕皇上把火發到自己身上。
見一行人走過轉角消失不見,守夜的宮女這才擦了擦汗,剛纔皇上的樣子,差點讓她以爲自己活不過今晚呢!
黎諾這時從裡面出來,悄聲問道,“皇上已經走了?”
宮女點點頭,“黎諾姑姑,皇上好像很生氣,皇后娘娘真的已經歇了嗎?我看皇上好像是特意來找她的。”
看了看遠處的一片黑暗,黎諾笑着道,“沒事,皇后娘娘今天和皇上起了些爭執,兩人見面恐怕也會吵起來,等冷靜一下,明日也就好了。”
宮女聽完,也不再多問。
黎諾滿意地笑了笑,心中很有一種暢快之感。
寧雲筱並不是真的不想理黎翊炎,她本想着晚上和他說清楚,自己爲什麼一定要治燕行遠的罪。
還是黎諾勸她,現在皇上恐怕還是在氣頭上,兩人見了面,可能會再次爭吵,等明天一早,兩人都不生氣了,再見面比較好。
寧雲筱一聽正是這個理,也就讓她跟黎翊炎說一聲,明日兩人再好好談談。
黎諾就是不想兩人見了面把事情說清楚,現在達到了目的,自然得意,她其實什麼都沒做,只需要等着明天的好戲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