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雲筱聽到雨兒的話,點了點她的額頭,“你這丫頭,竟然敢編排我,膽子真是越來越肥了。”
“娘娘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雨兒求饒,可面上哪有一點害怕的樣子。
主僕倆鬧成一團,黎諾在一旁看着,低垂眼臉,沒人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待鬧得夠了,寧雲筱纔想起來之前的話題,便對黎諾道,“不如這樣,我們找些空閒出宮玩一玩,我帶你見識一下京城風貌,怎麼樣?”
黎諾聞言心中一喜,這正如她所願,“謝主子,黎諾感激不盡。”
寧雲筱擺擺手,讓她不用這麼感恩戴德的,孰不知,面前的人,心裡藏了怎樣的心思。
就連那笑容裡,都是淬了毒的蜜,不知不覺間就能置人於死地。
想要出宮,寧雲筱自然是要和黎翊炎請示的,知道妻子在宮裡待得鬱悶,他沒有想太久,就批准了她的要求,只有一點,那就是要和他一起。
能和丈夫一起出宮遊玩,寧雲筱求之不得,一下子就答應了。
至於兩個孩子,父母的二人世界,就不用跟着了。
棲棲怎麼跟寧雲筱哀求她都不答應帶着他們,不是她心狠,實在是孩子太小,待在宮裡纔是最安全的,最後她答應帶很多好玩的東西回來,兩個孩子纔不情不願的點點頭。
那淚水漣漣卻乖巧無比的樣子,讓寧雲筱抱着親了半天,覺得她的孩子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小天使。
黎諾沒想到皇上也要跟着,她不知道那黑衣人是安排了什麼戲碼,可現在有皇上在,會不會出現什麼意外?
然而這些都不是她能夠做主的,只能壓下心裡的忐忑,故作淡定。
到了出宮這一日,寧雲筱和黎翊炎只帶着兩個貼身宮女,穿着尋常百姓的衣服,便乘着馬車出了宮門。
寧雲筱本以爲今天會是美好的一天,她已經計劃好了去京城哪些好玩的地方,卻沒想到,一個意外的人,將她的計劃全都打亂了。
剛出了皇城的馬車沒行多久,就被人攔了下來。
聽着外面喊着“求皇上爲民女做主”的聲音,寧雲筱皺着眉掀開了車簾一角往外望去。
只見馬車前面跪着一個女子,身形瘦弱,面色悽苦,眼中的絕望讓人見了便心中一酸,她喊一句便磕一個響頭,很是用力,本來嬌美的面目,因爲額頭上的一大塊紅腫,變得有些猙獰起來。
寧雲筱看得十分不忍心,這個女子,根本是在自殘。
她想出去制止她,黎翊炎卻拉住她的胳膊,“這人出現的很蹊蹺,萬一傷了你怎麼辦?”
寧雲筱掙脫了他的手,搖搖頭,“她只是一個弱女子,我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這姑娘繼續下去,她是我們的子民,我們不能不管。”
說完,寧雲筱就下了車,快步朝那女子走去,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別再磕了,你有什麼冤屈儘管說,我若是能幫你,就一定會幫你的。”
那女子很柔弱,身子很輕,被寧雲筱拉着,只能被迫站起來。
也不知是不是因爲她的話,女子一下子便流出了眼淚,“沒用的,只有皇上才能爲我做主,其他人都沒有用。”
寧雲筱聽着,眉頭越皺越深,“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還向誰申過冤?他們沒有管你嗎?”
聽她問的這些話,女子的眼淚流得更兇,“這京城裡的官我都告遍了,可是沒有一個人願意幫我,他們都是一樣的,我唯一的希望,就是皇上了。”
寧雲筱有些不敢相信,“京城百官都沒管你?”
這時,黎翊炎也來到了她身邊,聞言挑了挑眉,“你怎知這人說的是真是假?告遍百官的人,一定受了天大的冤屈,我不可能一點都沒有耳聞。”
他沒有看女子一眼,可聽了他的話,那女子卻像是確認了什麼,一下子跪在他面前,“求皇上爲我做主,我說的都是真的,若是有半點虛假,便讓我死後入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寧雲筱被嚇了一跳,她沒想到這個姑娘竟然敢發出這麼大的毒誓。
古人向來敬畏鬼神,敢這麼說的人,是絕對不敢撒謊的。
她和黎翊炎對望一眼,他的目光也沉了下來,應該是和她一樣的想法。
寧雲筱再次將女子拉起來,認真道,“好,我信你,你將你的冤情說出來,我們一定爲你做主。”
女子聽了她的話,卻沒有立即說出冤情,而是飛快地看了黎翊炎一眼。
寧雲筱一眼便看出她在想什麼,“你都在皇上面前發了毒誓,怎麼這會兒卻又懷疑起來了呢?放心,他的確是皇上,而我,是他的妻子,你現在可以說你爲什麼要喊冤了。”
得到了寧雲筱的承認,女子知道自己沒找錯人,哭着道,“皇上,皇后娘娘,民女要狀告燕行遠。”
黎翊炎以爲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燕行遠?燕將軍?”
女子點頭,想到自己的仇人,眼中立即漫出滔天仇恨,讓人頭皮發麻起來。
這個女子名叫魏青兒,今年十八歲,是一個私塾先生的女兒,去年與鄰居之子訂下婚約,不久後就要成婚了,若是沒有意外,她的一生會很幸福,雖無大富大貴,可至少能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
她長相嬌媚可人,這樣的人家,有這樣的相貌,是有些不妥的,好在她的父親知道避禍,從不許她拋頭露面。
可沒想到的是,魏青兒因爲婚約將近去街上買布綢做衣服,竟被燕行遠瞧見,他是一個急色之人,當時又喝了酒,見她貌美,便扛回來了府中,成了好事。
被他強佔了清白的魏青兒本要尋死,燕行遠卻將她送回家,告訴她會納她爲妾。
魏青兒的父親十分古板,知道女兒出了這種事,哪能真的就把女兒送到將軍府做小妾,更何況魏青兒很快就要成親了,如今一切都毀了,他怎麼能就這麼算了。
於是,魏青兒的父親便去大鬧將軍府,卻連門都進不去,反而被那門房羞辱了一頓,說他女兒已經是個破爛貨,除了將軍沒人會要她,又說他不願就這麼將女兒送到將軍府爲妾,還不是爲了更大的好處。
魏青兒父親是個讀書人,骨子裡有着文人的清高,哪能受得了這種羞辱,回到家以後,他便喝藥自盡了,魏青兒母親抱着他的屍體哭了一會兒,也隨他而去。
父母爲了自己殞命,魏青兒承受不了現實,本想隨他們而去,可想到自己一家向來與人爲善,現在卻被燕行遠逼得一家都活不下去,心中生了滔天恨意。
她將父母安葬之後,就寫了狀紙,去順天府告燕行遠。
沒想到的是,順天府尹卻不接她的狀紙,只讓她回去,圍觀的人們也勸她,既然已經失|身於燕行遠,便進了將軍府好了,如今她父母雙亡,若是不成爲燕行遠的小妾,她要怎麼活下去。
魏青兒怎能甘心,她被強佔清白,父母又是因爲燕行遠的羞辱而死,她一定要告倒他,讓他付出代價。
順天府不理,魏青兒便換另一個衙門告狀,可走遍了京城各個府衙,卻沒有一個官員願意審理這樁案子,後來甚至見來人是她,便轟趕出去。
所有人都明白,魏青兒告不了燕行遠,一個是大將軍,一個是小小民女,沒人會爲了她治燕行遠的罪。
可魏青兒活下去的意義便是爲父母伸冤,怎麼會輕言放棄,她知曉京城的官員們都不會爲了她得罪燕行遠,就想着在皇城外面等着,求皇上爲她做主。
這一等,就是半個多月,如今竟真的讓她等來了。
寧雲筱聽完魏青兒的冤情,心中的憤怒已經無法掩蓋,“這種禽獸不如的傢伙,怎配爲官,皇上,你一定要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
黎翊炎沒有答話,他對魏青兒道,“燕行遠既然想納你爲妾,你爲何不願?你可知,這是你最好的歸宿?”
他的話赤裸而殘忍,不止是魏青兒呆住了,就連寧雲筱也不敢置信,“皇上你在說什麼?”
黎翊炎看向她,眼中毫無波瀾,“她一介女流,父母又都不在了,嫁給燕行遠是最好的辦法。”
“可是燕行遠是個強|奸犯,魏姑娘怎麼能嫁給這種人?”寧雲筱完全不能認同他的話。
魏青兒的一生相當於被燕行遠毀了,這種人必須坐牢,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
如果他犯了罪,還得不到懲罰,那這世上的法律還有什麼用。
黎翊炎搖頭,“筱兒,你不明白嗎?她的父母是自殺,並不是燕行遠動的手,而魏青兒不嫁給燕行遠,你讓她未來怎麼辦?”
“你的意思是,燕行遠逼死了魏姑娘的父母,毀了一個姑娘的清白,現在還能白得一個小妾?你是皇上,你都這麼想的話,那也難怪百官不願爲魏姑娘伸冤了,你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子民被迫害嗎?”
寧雲筱很憤怒,她完全想不到黎翊炎竟然會這樣想,如果他都認爲一切都是魏青兒的美貌惹的禍,那他和現代那些直男癌又有什麼區別?
在現代時,她見過很多那種女性遭受侵害,人們卻只會說都是因爲這個女人穿着暴露,行爲不檢點,而不是去譴責犯下罪行的壞人的言論。
她看的心涼,卻從未有過深刻的感受,直到現在,這種事情發生在了自己面前,她才能體會到,魏青兒是多不容易。
可是黎翊炎竟然覺得只要燕行遠娶了她就可以了。
那魏青兒的父母,難道就白死了嗎?
黎翊炎覺得寧雲筱的反應太大了,“筱兒,我不是不管,可是這種事情最難斷,只要燕行遠娶了魏青兒,那就是將功折罪,也算是皆大歡喜。”
寧雲筱氣極反笑,“將功折罪?皆大歡喜?呵呵,你看到魏姑娘流的淚了嗎?這個女人的一生都被毀了,你現在還要她嫁給一個禽獸不如的傢伙當小妾,你於心何忍?”
看着她瞪着自己的樣子,黎翊炎一陣頭疼,“燕行遠曾爲我朝立下過汗馬功勞,而且忠心耿耿,你讓我怎麼治他的罪,不過一個女人而已。”
寧雲筱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瞬,她深深地看了黎翊炎一眼,眼裡滿是失望,“一個女人而已,原來你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