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浣先上了馬車,掀開了簾子提醒,“姑娘!”
“今日回來,教你做伸縮劍。”寧雲筱對季風說,轉而踩着馬凳鑽進馬車。
聞此,季風自然是高興的,總算是得寧雲筱授業了。
不過,伸縮劍?
這是什麼東西?
他下意識的看了眼手中佩劍,蹙着眉思考。
一旁雨兒跟進去,見白禾還站在外面,不由道,“進來啊,你愣着幹嘛?”
白禾睜着大眼睛,一掃方纔的萎靡,誠惶誠恐。
他沒坐過這麼好的馬車,由雙騎拉着不論,裡面還有軟榻。
季風看出他心中所想,彎下腰將他抱起,放到車架上。
雨兒縮回了頭,他輕輕的拍了兩下白禾的後背,“進去。”
對上寧雲筱溫和的目光,白禾這才矮身進去,在雨兒身側坐下。
車簾放下,隔絕了外面的春風,接着感覺身下一震,身子跟着微晃了下,馬車駛離了宅門。
軟榻上擱着的小桌子上擺滿了拜佛的祀品,不乏點心水果。
廚娘給做了紅豆糕,雨兒拿過吃了起來,不忘扭頭問,“你要嗎?”
白禾立馬搖頭。
碧浣說:“他吃着藥,忌紅豆糕;你也少些吃,午膳要在寺裡用齋飯的。”
雨兒哦了聲,吃了一塊就蓋上了盒子,又聽碧浣問,“昨日給你號脈,發現你只虧血,根本卻未損,而且體內精氣旺盛,可是被關押時給你吃了補藥?”
她一問,寧雲筱的眼睛也從話本子上移開了。
白禾拘謹的說:“他們給我吃了鹿肉,讓我喝鹿血,晚上就把我關在籠子裡,見天的地方只能看見月亮。”
他想了想又補充,“這幾日星星也很多,和月亮同一個位置,都快沾到一起了。”
雨兒呀了一聲,驚訝的說:“哥哥也能看見月亮。”
“難道非得曬…月亮不成?”碧浣跟着參謀,看向寧雲筱,“姑娘以爲如何?”
寧雲筱略一沉吟,眸光倏的一閃,“你說最近幾日星星幾近重疊?”
白禾一愣。
“他們也沒對你施暴,你爲什麼跑?”寧雲筱又問,孩子就像家中飼養的家禽一樣,好吃食供着,是不會起了逃跑的念頭的。
白禾低下頭。
碧浣不解,“被抓到了當然要跑啊!”
“你聽見他們談話了。”寧雲筱說,不可置否。
這回輪到碧浣一愣。
寧雲筱繼續問,“聽見什麼了?有關舉行祭祀的時間地點?”
她的語氣即顯露出不容違背的命令感又不失溫和,白禾被問到這裡不由自主的就說了。
“我只聽到一點,有的話又沒聽懂。”他講述,“和我一起關押的男孩死的時候我看見祭司拿着羅盤在地上亂走亂畫,還擡頭看天,月亮周邊的星星繁多,幾乎是一個挨着一個,接着又聽祭司說什麼星斗…”
他越說聲音越小,寧雲筱挺直了脊背。
“幾天前你又聽見祭司提及星斗,加上看見星星的距離變近,你跑了。”她說道,恍然。
不止恍然這一件事。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她向外面的季風說,擡高了聲調,“停車!”
“師傅何事?”季風問道,一邊嘞馬,旋即掀了簾子。
“回府。”寧雲筱道。
“莫不是落下了東西?”季風問,這會兒連主街都沒走出去,站在外面還能看見王府的閣樓,“我回去取便可。”
“不,派人去請黎翊炎。”寧雲筱說。
“師傅…”季風猶豫着說:“可是急事?王爺說離了丞相府也要到佛寺來。”
寧雲筱啊了聲,坐好,“那就走吧。”
……
佛寺香火鼎盛,大殿裡擺放六行四列的蒲團,都有人在上面跪拜。
寧雲筱也彎腰拜了拜,插了香在香爐裡。
也不知求什麼,她領着雨兒去殿外看那些石雕的佛像,其中送子觀音的佛像前婦人尤其多。
倒是碧浣奉上了點心水果,還在功德箱裡放了頗多銀錢,在香爐前給拜佛的人遞香的兩個小和尚連着打了兩個佛號,其中一個跑到了殿後,很明顯是去叫執事和尚去了。
“是你?”一聲驚叫打破佛殿中的祥和肅穆。
碧浣才側過頭,就見一個八、九歲大的男孩越過她,撲到了一旁,並且大喊,“土匪!你這個土匪!你害死我爹孃,我殺了你!”
躲閃不及,白禾一下子就被掐住了脖子,下意識的向後仰去。
還在跪拜的人立馬退散到一旁,議論紛紛。
“住手,你這是做什麼,再這麼無理取鬧,我報官了。”碧浣忙攔着,抓着男孩兒的胳膊。
“報官?報官纔好!”緊接着她的話,後面又一箇中氣十足的男人的聲音響起,“你不說,我們也要抓了這個土匪前去官府!”
碧浣聞聲回頭,見男人挽了袖子,竟是也要動手,手上立刻加了力道,尋着男孩的腕骨一擰,男孩便啊的尖叫一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看向碧浣的目光流露出驚恐,哇的一聲開始哭,“叔父,疼!疼死我了!”
這一哭倒是把碧浣給哭愣了,想她不過會些拳腳功夫,就對這麼小的孩子下手了,不由尷尬起來。
男人也被哭蒙了,手忙腳亂的在男孩兒胳膊腿上摸了摸,“哪兒疼啊,告訴叔父!”
男孩兒咧嘴大哭,不止引來了佛殿外的人圍着殿門口,殿後唸經的和尚們也被引了過來。
執事和尚忙過來扶,一邊問,“小施主因何事哭,不如告知貧僧。”
他的手直接捏在了男孩的手腕上,惹得後者哭的更厲害,聲音更大了,“疼死了,我手腕疼!”
執事和尚訕訕,他的力氣有那麼大嗎?不過輕輕捏了一下。
“你快別哭了,越哭越疼,我給你裝上!”碧浣說,一邊扶起白禾往後面挪了挪,男孩哭的她聲勢浩大,男人又是一臉仇視的看着她,她一下子就猛住了。
“怎麼了?”
“殿裡怎的這麼吵?”
“好像在爭執誰是土匪。”
“可這三個孩子一個女子,剩下的男人又一看就是漁民,土匪在哪兒?”
前後圍着的人互相議論,雨兒屬於哪兒熱鬧就往哪兒鑽的主,聽見這邊話聲嗡嗡作響,看佛像的心思瞬間散了,立馬跑回佛殿,擠到人前張望,呀了一聲,“碧浣姐姐!”
碧浣扶着白禾站在殿中,聞聲回頭,見雨兒後面跟着寧雲筱,就和看見了救星一般。
“姑娘!”她立刻說:“這孩子掐着白禾不放,奴婢卸了她的手腕!”
寧雲筱覺得這男孩定然是哭的太過投入了,根本沒聽見碧浣的話。
“別哭!一會兒就不疼了。”她走上前,半蹲下去,一手擡直男孩兒的胳膊,一手握住他的三角骨。
男孩兒的哭聲頓時又高了一個分貝。
男人急着喊,“你這是幹什麼?”
話音沒落,就聽見“咔嚓”一聲響起,明顯是接骨的聲音,懷中男孩的哭聲小了,他卻頓感汗毛都豎了起來。
碧浣舒了口氣,總算是不哭了!
誰料男孩不哭是不哭了,卻擡手一指,大聲喊,“土匪!”
這回衆人都聽清了他的話,可順着他所指的方向一看,只見白禾在那兒縮着身子往碧浣身後躲,不由興趣懨懨。
有人說。
“莫不是瘋子吧?”
“這麼小的孩子怎麼是土匪,連殺人都不會!”
男孩兒漲紅了臉,大聲喊,“我纔不是瘋子,要不是他,我爹孃纔不會死!”
寧雲筱立時神色一凜,這時男孩回頭和男人說:“叔父,抓他去見官!”
男人自然點頭說好。
她立刻攔住人,壓低了聲音,“殺了你侄兒爹孃的可不是土匪,把事情鬧大,身處於威脅之中的可是隻有你叔侄二人。”
男人臉色一僵,隔着幕籬看不清女子的臉,但威脅之意他卻是聽的出來的,他不自覺的就矮了氣勢。
而且女子的手不知何時搭在了侄兒的肩膀上,再挪幾寸,就移到了脖頸處。
寧雲筱見男人沒了動作這才起身,碧浣立刻拉着白禾走過來,因着男孩說的話她也通透了思緒,立刻對執事和尚說:“我等與這二人有些誤會,貴寺可有禪房空着。”
執事和尚也立刻回話,“自然有,勞煩幾位施主移步。”
說着做了個“請”的手勢,引着幾人欲走出佛殿。
在殿門前堵着的衆人立刻退散開來,寧雲筱幾人快步跟出去。
……
深巷後的宅子裡,七八個黑衣人在裡面搜索一番,查無所獲才翻牆出去。
小廝從門房裡探出頭,見院中空無一人,鬆了口氣一般的說:“走了!若不是老伯早有警覺,藏了起來,就要被抓了。”
“也不知這些是什麼人?!”他半問半叨咕。
“不是沒被發現,而是這些人要找的不是咱們兩個。”老伯說道,“是什麼人我也說不清,總之是衝着王爺來的就對了,這宅子我看了八年,有人找到這裡還是頭一次。”
“衝着王爺來的?這還了得?”小廝驚詫,“這得立刻稟報王爺啊!”
說着就要出去。
“哎,等等!”老伯一把抓住他,“萬一外面有人盯着怎麼辦,說不定就等着你去稟報王爺,使得王爺過早的做出動作,暴露了對應之策。”
“這、這怎麼辦啊?”小廝一愣。
老伯說:“走密道。”
……
執事和尚將幾人領到禪房便退了出去,緊接着有小和尚奉了茶水上來,幾人喝過,寧雲筱看這對叔侄平穩了心緒纔開口。
“貴姓?”她問道,“怎麼稱呼?小孩子又叫什麼?”
男人一繞,想也沒想的說:“免貴姓陳,單名一個海字,我侄兒緩滿倉。”
話畢才反應過來被套了話,不由多了幾分惱色。
寧雲筱不在意。
“事出從急,方纔冒犯了。”她說道,使了個眼色給碧浣,示意她賠禮。
碧浣纔要開口,男人就說:“不必了,我與侄兒就想知道姑娘方纔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一直用防範的眼神看着寧雲筱,對白禾也是怒目而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