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人!”宮女捂着手背叫起來,“脫簪待罪,她怎麼還有髮簪藏在身上!搶下來!”
不用她說,另外三個宮女就已經撲上去搶了。
人被她們圍了住,幾個士兵過去看,只能看見三個宮女撕扯着,沒幾下就奪了簪子下來。
一個宮女揚手就是一巴打下去,一道白色身影摔跌出來,牢房中地上所鋪的乾草被攢起一行。
士兵們猶豫起來,不知是進去攔一攔,還是放任不管。
這時看管地牢的小將進來了,見此立刻怒喝,“平日還沒炫耀夠,跑到地牢裡耀武揚威了?皇上爲國事操勞,你們可真會當差。”
他官雖不大,可也是下七品,幾個宮女自然不敢還嘴,被罵了也只能低頭應着,依次從牢房裡出來。
不過那個被劃傷了手的宮女咬牙切齒的說:“絕食吧,餓死你,等過幾天皇上下令將你趕回天元國,你連餿飯都沒得吃。”
說完哼了一聲,快步走了。
另外三個宮女惶惶跟上去。
“鎖上。”小將吩咐,轉而去看別的重犯。
士兵應是,又側頭看了眼。
女子正是楊梅,現下才從地上爬起來,因着被關多日,已經是蓬頭垢面,囚服被撕壞,黑的都快看不出原色。
而且從昨日就餓着,她腿都是軟的。
士兵略有猶豫,上鎖的手頓了下。
“別看了,鎖門走吧。”另一個拉了他一下。
話音落,楊梅便摔倒在地,額頭磕在了碎裂的湯碗上,血頓時流了出來。
她倒吸一口冷氣,擡手捂着額頭,眼中神情閃爍。
“哎!”士兵喊了一聲,想告訴她小心沒來得及說,只得開了門進來。
“郡主?”他湊近去扶了一下,楊梅直接搭了他的手臂,借力站了起來。
另外兩個士兵對視一眼,立刻跟着進來,一齊往士兵的腰上看去,見鑰匙還掛着鬆下了手中的刀。
“我去請太醫,你們看着點。”士兵說,話音落扶楊梅在地上坐下,轉身出了牢房。
楊梅往後挪了挪,靠牆坐下,一指身邊的湯碗、食盤碎片道,“收拾一下。”
說完擡了下手,不是方纔捂着額頭傷口染上的血跡,而是碎片紮在了手掌上。
她拔了碎片扔到身邊,疼的一臉都是汗。
“我去拿掃帚簸箕過來。”另一個說道,走了出去。
一個士兵聽得她說話過來撿這些碎片。
不多時這些殘羹剩飯就被收拾乾淨,先前離開的那個士兵也領着太醫進來。
半刻鐘後楊梅的傷口被清理包紮好,三個士兵和太醫一齊退了出去。
牢房的窗戶鐵鑲,六根鐵柱間隔有拳頭寬。
這會兒已經過了正午,從牢房裡往外面看去能看見日頭斜掛着、靠向西方。
再有兩個時辰就日落了…
楊梅的嘴角勾了起來,緊握的手在此時攤開,其內一把鑰匙,是她剛剛從在她身邊撿碗的士兵身上偷的。
國破家亡,她生下來便和母親流浪,直到九歲時母親去世,她方纔知道自己是前朝遺孤,從那以後以乞討爲生,後來實在吃不上飯,就開始偷東西,被打是常事。
最嚴重的一次被人打斷了肋骨,若不是景雪青,她早就被綁了石頭沉屍到湖底了。
念及至此,她握緊了手,牙關都咯咯作響。
他竟然就這麼把她丟在這兒了,讓她受這種窩囊氣。
爲了表明態度,赫連月怎麼會把她送回天元國,只怕他一登基爲帝,第一個要死的就是她。
她纔不會留在這裡等死,哪怕機會渺茫,也要試着逃出去。
抱着這個念頭,楊梅安下心,睡意很快席捲而來,她很快睡了過去…
這一睡就睡到入夜十分,每間隔五米一個的火盆被架起,楊梅醒過來的時候牢房外面已經是火光一片。
雖然皇宮的地牢十多年也沒有被人劫過一回,可一到晚上看守的士兵就多了幾十個,加起來小兩百號,就守着一座教學樓這麼大的地牢。
原本看守這麼緊密,楊梅是逃不出去的,可地下牢房裡關着的犯人瘋了一個,殺了看守的士兵,逃了出來。
這個犯人會武,又奪了長槍來用,加上地牢通道里沒多寬,士兵們一時竟然拿他不得。
楊梅趁着這空檔解了鎖往出跑。
不過雖然大部分的士兵都被那個犯人吸引了注意力,還是有士兵也注意到了她。
“快!快!又有一個跑了!”士兵大喊,引得衆士兵回頭,一眼就看見已經跑到拐角的楊梅。
她的身份特殊,即使被關到牢裡無人問津,卻也丟不得,死不得。
礙着這一條,衆士兵們追出地牢百米,愣是沒敢射箭。
不過如此大的動靜也引得了周圍巡夜的士兵們的注意,兩邊人湊一起,連商量都不用就知道自分出人手前去堵截。
楊梅是被打暈了抓進地牢裡的,從地牢裡跑出來根本分不清哪邊是出宮的路。
爲了不被抓住,她只能四處亂跑,不知不覺的竟跑到了冷宮附近。
“去那邊看看!冷宮裡面也要找。”
後面有士兵的聲音響起,並伴隨着悉悉索索的腳步聲。
冷宮的硃紅大門緊閉,根本沒處躲。
遠遠的瞧見了亮着的火把,楊梅無法,瞥見大門兩側的水缸,湊過去一看,裡面空空如也,想也不想的就跳了進去。
喧鬧聲越來越近,腳步聲也越來越近。
終於,一隊士兵在冷宮前停了下來。
楊梅屏住了呼吸。
“水缸裡也能藏人,別大意,按個看。”士兵說道。
楊梅縮了縮肩膀。
火把離的近了,她心都揪成了一團。
“你們在幹什麼?”突然,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
楊梅蹙了眉,認真聽着。
“稟告郎將,天元國的郡主跑了,我等正在追捕。”士兵說道。
郎將道,“我方纔見一道白色人影進了冷宮,還以爲是宮女。你們大可去看看。”
士兵們不疑有他,立刻應是去追。
楊梅鬆了口氣,同時又心中疑惑,這個郎將是誰?爲什麼要把士兵們引走?
她不得其解,試探着站了起來,然而卻沒看見人,大門前空曠一片。
驀地,忽然感覺後背被人一點,她整個人就和僵住了一般,不能動了。
很明顯,這是被點穴了。不過還能說話,“你是誰?”
“委屈郡主了。”郎將說道,“我家主子本來是安排了人凌晨去救郡主的,沒想到郡主先跑出來了,在下現在就帶郡主去見我家主子。”
話音落也不待楊梅說話,一把扛起她就走…
事先在慶平關見識過炮彈的威力,緊張、激動、還有濃厚的興趣將心緒擾亂,赫連淺迫切的想親自驗證炮彈的威力,以至於黎翊炎猶豫炮彈是不是給的太早了。
三更天到,外面竹板敲擊聲響起。
赫連淺拱手,認真的說:“今日就託囑懿王了。”
爲了準備登基大典,宮裡徹夜繁忙,也爲了防止叛黨生事,士兵們也不會閒着,無論換班與否,疲憊是肯定的,而且現在也正是百官出府、入宮覲見的時候,此時去剛好。
黎翊炎頷首,話未出口,察覺有人疾步靠近,和侯在外面的侍從不知交談了什麼,旋既侍從輕推開門進來稟報。
黎翊炎順着侍從進來時推開的門的空隙看了過去,瞥見一個身穿軟甲的男人。
侍衛?
小將?
他略一蹙眉,不是,是宮中郎將。
那邊侍從在赫連淺耳邊耳語,後者勾了嘴角,“將人帶上來。”
侍從應是而去。
赫連淺看向黎翊炎,“懿王,現在絆倒赫連月又多了一支利劍,只是這劍是否鋒利,就看懿王了。”
黎翊炎挑眉,“是誰?”
“寧姑娘的堂姐,楊郡主。”赫連淺說道,“她和景雪青可是關係匪淺,定然知道景雪青和赫連月的計劃,只是能說多少出來就不一定了。”
“若是楊梅,怕是大皇子要白費功夫了,她不得景雪青看重,不過是一顆棋子,大皇子既然知道她是雲筱的堂姐,也應該知道她曾是雲筱的婢女,而她是婢女時,一直向景雪青暴露雲筱的行蹤,不可信。”黎翊炎目光一凜,“想必大皇子也知道這一點,爲何還要…”
赫連淺笑了笑,如沐春風,“那想必懿王也知道,吾父皇駕崩,緣因被人下毒,一病不起。”
黎翊微挪了步子,負過左手到身後,眼神凌厲,彷彿破開了空氣,直射在人身上。
“懿王不覺得,這個名頭,由赫連月擔正好,不過說不定…真是他做的,父皇雖然在吾回宮之後方纔中毒,但吾勢力不穩,沒理由下毒,倒是赫連月,因爲忌憚吾,會下毒也不一定。”赫連淺還是維持着笑容,神態輕鬆。
自古以來皇權鬥爭免不了勾心鬥角、相互傾軋,骯髒不堪的手段黎翊炎也見過不少。
雖然他在接到寧雲筱的書信,看到其上寫有雀草所說一事,也懷疑黎灝宇是否對父皇做了什麼,可當判斷了飛龍國的老皇帝確實是被赫連淺下毒害死的,心中的震驚,無以言表。
再怎麼…也不能殺害生身父親啊…
即使神情掩飾的再好,他眼底浮動的、不穩的考究,還是流露了出來。
赫連淺哈哈笑了,竟帶着爽朗。
見過幾次面,赫連淺都是溫文爾雅,他這麼突然一笑,讓黎翊炎一怔。
“懿王爺,本來吾對你還有所懷疑,現在吾卻是割去了那些不放心。”赫連淺說道,“像你這樣遵囑倫理綱常的人,是做不出背信棄義的事的。”
他說完,眼睛還是彎着。
黎翊炎感覺眼角跳了跳,扯出一抹微笑,“世事無常,大皇子未免篤定了些,背信棄義的事本王也做,只要得到的利益更多。”
赫連淺哦了聲,還是帶着笑意,“那看看來吾也要表示下誠意了!”
話音剛落,侍從帶着楊梅走了進來,二人一齊看了過去。
楊梅梳洗過,挽了髮髻,插了玉簪,一身藍色襦裙,少婦模樣,帶着很明顯的憔悴。
看見赫連淺她是疑惑,對他的樣貌感到意外,等看到黎翊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