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在夏遠獲得飛花盜棋子的同一刻，冷秋邁入了採霞。
淨我的老僕送來了這個消息，夏遠立即備車，前往了洗劍池。
永寧城的熱鬧，半點兒沒有影響後山的寧靜。在紫藤花宴上，寧國有着一個不成文的規定，直屬寧帝的少年天才們，也就是國子監的學生們，不會參加比試。
代表寧國的，是地方和江湖裡的少年修行者，以及皇族的門客們。
冷秋就是夏遠的門客。
這個小門客還在穩固修爲，夏遠從窗外瞧了瞧，女孩盤坐在牀鋪上，五心朝天，雙眸緊閉，睫毛上凝一層薄霜，小小的臉頰上一派清冷。
夏遠伸手，探入屋內，一股冷氣襲上皮膚。
只是靠近便如此冷，女孩身上溫度，又低到了什麼地步？
不愧是冰心劍咒，不愧是混沌未開，只是採霞，就有如此異象。
他又想，從無修爲到採霞，小冷秋只用了一個多月，而他自己，還停留在蛻凡中期。
這樣下去，日後他怎麼能翻身做主？
好在他也快了，等到手金蟬聖子的命星，他也是絕世天才。
合上窗戶，夏遠走到院子裡，坐在石凳上。
對面，淨我師太拿着酒杯，喝得很慢，這是最後一點火雲燒了。
“爲什麼這麼急？”淨我放下酒杯，問夏遠。
“婆婆爲何這麼問？”
“冷秋這幾天很急躁，好像有鬼魅在趕着她，讓她必須在紫藤花宴前到達採霞。”
夏遠沉默。
淨我喝口酒，又道：“昨日，她在關隘上卡了一天，茶飯不思，深夜才睡下，夢裡還流了淚。”
夏遠倒一小杯酒。一個月，從養氣到採霞，就算有混沌未開的命星，有洗劍池，有靈石，有洞玄的師傅教導，有各種輔助修行的丹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更何況，女孩不只要提升修爲，還要練習劍術。
端起酒杯，他認真道：“我知道婆婆的意思，我會好好待她的。”
淨我師太搖搖頭，覺得他還不夠懂。
和夏遠碰一杯，淨我師太道：“她的天資千年難遇，一人可抵一國，丟了南境，也不能丟了她！這樣，婆婆我腆着臉，以冷秋師傅的身份，幫你們把婚事定下！”
夏遠啞然，上下打量淨我師太。
“看什麼，我告訴你，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她現在好騙，等她長大了，可就難說了！”淨我師太第一次做媒婆，本就緊張，被夏遠這一瞧，老臉羞紅。
她話語裡是爲夏遠考慮，實質上，還是爲了冷秋。夏遠是皇子，身邊女人很多，現在不將婚事定下，日後難免生出變故。到時候，她的好徒弟又得眼淚汪汪，傷心欲絕。
“婆婆倒是關心冷秋。”夏遠道。
“婆婆我是爲你着想，這麼好的王妃到哪裡找？洞玄對她而言，如同探囊取物，邁入涅槃不成問題，甚至有望邁入景神，到時候，你爹都得退位，把皇宮讓給你！”
夏遠沒有回答，瞧天上雲，雲兒真白，看地上磚，磚兒真齊。
“你在猶豫什麼！”淨我不解，“想要大的？冷秋現在還小，還有發育空間。而且，我知道西域有能有培大的秘藥，大不了我去給伱搶來！”
她說到這種地步，夏遠不得不迴應了。
他笑道：“我和冷秋還小。婆婆如此不相信我們？日後我們定然還會如此恩愛。”
我不是不相信冷秋，我是不相信你這個花心鬼！誰知道日後你會日多少個！淨我師太氣急，卻毫無辦法，狠狠灌下兩杯酒。
夏遠話題一轉：“冷秋已成採霞，我會接她回王府，婆婆不如一起過去？”
“可有好酒？”淨我師太憂心冷秋，但不願輕易答應，給自己找個臺階。
夏遠哈哈一笑：“歡迎婆婆。”
日輪西垂，屋中的冷氣散去了，小冷秋的修爲已經穩固，夏遠推開屋門。
鞏固修爲極耗心神，睜開眼，小女皇有些愣，有些呆，瞥到夏遠，她的眸子瞬間亮了，跳起身，撲到少年懷裡。
女孩入懷，夏遠感覺自己抱住了一個小雪人兒。他掐掐女孩的臉，又冰又軟，可不就是雪？
“殿下，冷秋進入採霞了！”女孩的聲音如冰凌交擊，清脆空靈。
“好！不愧是我家冷冷！”夏遠揉揉女孩的頭髮，取出蘋果糖，遞到她的脣邊。
小冷秋聞到甜味，但沒見過這種外形，擔心又是螢光石那樣的東西。
她於是從小小的脣裡探出小小的舌，像緋紅的小蛞蝓從粉色的小貝殼裡探出腦袋，小心地碰一下蘋果糖，甜味滲入她的味蕾，化作驚喜，涌入胸膛。
夏遠一戳那趴在蘋果糖上的緋蛞蝓：“用咬的。”
小女皇咬一小塊，遞到夏遠脣邊，夏遠搖搖頭，看她咀嚼時鼓囊囊的小臉。
一根蘋果糖很快進了女孩的肚子，慶祝時間結束，她撥撥夏遠的手臂，讓少年放下她。
腳一落地，她拿上牀邊的劍，往院子裡去。她要開始練劍了！
夏遠抓住她的衣領，將她揪回懷裡。
他剛剛以爲，女孩打坐久了，要下來方便，沒想到是事業心太重，要出去練劍。
“採霞足夠了，往後不用那麼辛苦。”他捏捏小女皇的小鼻子。
紫藤花宴後的時間還算充裕，不用如此心急。
“那冷秋晚上再練。”小女皇還是不忘修行。
“明日再練吧，今天回家吃蘋果糖去。”
“嗯！”
冷秋很喜歡夏遠話裡的“回家”兩個字，雖然這座小院也不錯，雖然婆婆很體貼，雖然洗劍池的飯菜點心也很美味，但都不如王府，不如殿下身邊。
她摟住夏遠的脖頸，趴在少年的肩膀上，昨夜失眠積壓下的睏意，此刻襲上她的腦袋。
往日裡，她會用劍光攪碎它，今日，她手上沒有劍，只有蘋果糖的甜味，和殿下的氣味。
殿下的氣味攪不碎睡意，反而和睡意同流合污，閉上了她的眼簾。
她睡得很香。
夏遠抱着她也很舒服。隨着女孩的意識沉寂，冰心劍咒的心法也停止了運轉，這個身上冰涼的小雪人兒，也變回了暖呼呼香噴噴的小玩偶。
她呼出的氣息撞在夏遠的頸上，帶來一絲癢意。
女孩放鬆了三日。
三日後，紫藤花宴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