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子墨得知樑翁的安排後,已經連着幾日躲着邀雨。他人雖依舊跟在邀雨身邊,卻總是隱在暗處,無論邀雨說什麼他都不答話,邀雨若是想靠近他,他便會飛速地躲開。
邀雨因此氣悶無比,一邊批閱奏疏,一邊氣哼哼地自言自語,“嬌娘姐姐還說女孩子心思重,我看誰的心思都沒你的重。我不過就是沒有當時便告訴你,也至於你生這麼久的氣?我當時也是被出使北魏的事情弄得昏頭轉向的,之後事情又一樁接一樁的不斷,就給忘記了嘛!我又不是故意的。嬌娘還說男子漢大丈夫要心胸寬廣……嬌娘?嬌娘?”邀雨似乎記得嬌娘和一件很重要的事兒有關來着……
“啊!我還有一事忘了和你說!”邀雨騰地一下從案桌後站了起來,“當初救了嬌娘的是師傅!他說他要去找天下明主!”
“什麼?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都能忘了說!”子墨也顧不得生氣了,立刻從陰影處走了出來,讓邀雨仔仔細細把嬌娘的原話重複給他聽。
等邀雨說完,子墨才推測道,“師傅曾說過,你是王者之劍,而他現在在找的是天下明主。這王者和明主是否指的是同一人?”
“你是說,師傅教導我武功,是爲了替那個天下明主開疆擴土?”邀雨說完便立刻否定道,“這不可能。莫說現在天下四分五裂,沒聽說哪國的君主特別有賢名。再說,我又憑什麼屈居人下,替個不認識的人打江山!師傅他定是老糊塗了!”
子墨卻沒那麼快否定這個猜測,“無論如何,最直接的辦法還是儘快找到師傅問清楚。”
邀雨點點頭,“等北魏的蓬萊宴結束,我便將國事交給樑翁和秦忠志。咱們自己去找,我就不信,把這天下找個遍,還能找不到師傅!”
天氣漸暖之時,蓬萊宴的約期到了。
楊難當暴露出樑翁暗中藏匿前右相的謀士範倪後,邀雨便直接將籌備蓬萊宴的事交給了秦忠志。
樑翁等人皆以爲秦忠志會派青越秦家的子侄親自護送邀雨,卻沒想到他不知從哪兒招募來了五名劍客,連同子墨、盈燕和邀雨,區區八人便上了路。
其實這五人皆是檀道濟精心爲女兒挑選的死士,正好藉此機會安插到了邀雨身邊。
秦忠志一路將邀雨護送到秦州上船,邀雨一行會坐着船順流而下到達渤海郡。臨開船之前,秦忠志又私下向邀雨稟報了兩件事。
“臣無能,聯絡各大氏族在伏麒嶺立衣冠冢的事兒,一直進行得不大順利。他們覺得女郎的身份不足以爲祖先賜封。”
邀雨微微蹙眉,隨即展開,“也罷,此事暫時擱置。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秦忠志應諾,“只是國中所需銀錢處依舊不少,是否加高南北商人的交易稅,也好充實國庫?”
邀雨不贊同地搖頭,“提高商稅,無異於竭澤而漁。仇池地處山地,若提高交易稅,嚇走了南北商客,很多物資都會短缺。到時候反倒要花大價錢去他處購買。”
秦忠志點頭,其實他也不贊成加稅。
邀雨想了想道,“我記得當初夏朝的賠款有一部分撥到了宮中的私庫,說是用來修建宮室和仙台的。先用這筆錢貼補國庫吧。”
“可是女郎,這錢……”秦忠志想說這錢是有朝一日樑翁與仙姬反目,留着翻身用的。
“事有緩急,先這樣吧。樑翁那邊,我若不在,他也沒辦法讓他孫子自己拜堂成親。”
秦忠志卻把聲音壓得更低道,
“關於此事,樑翁選中的人怕不是樑祿。而是在宋地的楊盛之子楊玄。”
“誰?”邀雨一時沒反應過來。
秦忠志趕忙解釋,“就是逃跑了的那位前仇池公的長子。據說此子謙恭仁善,且敏而好學……”秦忠志掃了眼邀雨,又暗中掃了眼四周。心想可別讓子墨聽見他在邀雨面前誇別的男人。
邀雨追問,“何處得來的消息?”
“那日樑翁在府中訓斥孫子樑祿,被咱們的人聽到了風聲。臣順着這條線索查了下去,果然發現樑翁與楊玄有書信往來。”
邀雨嘲笑道,“哈,原來如此。”她整了整衣袖,神情淡然,“楊玄那邊,你不用管了。我自有主張。樑祿那邊,還是要安排着,總不能讓敵人的狗替我守家門。 ”
秦忠志躬身領命,“諾。臣會處理好此時。還望女郎保重自身,一路平安回返。”
邀雨此時才露出些真心的笑意,“你不都謀算好了嗎?可別出了差錯。你家女郎的命此次可是交到你的手上了。”
秦忠志直接跪倒在地,“臣定不負所托。”
黃河入海口。
剛登基半年的魏皇拓跋燾此時在五月和暖的陽光下有些坐立不安。
渤海郡雖地處北方,但由於靠海,天氣轉暖得快,此刻雖剛過卯正,卻已然熱得魏皇額角薄汗津津。
遠遠望見港口的儀仗已經準備就緒,只待時辰到便可起航,魏皇此時直覺百無聊賴。
臨行前,拓跋破軍阻止了他要挑選美姬隨行的念頭,規勸他說,莫要忘了此行的目的。於是他只好悻悻作罷。
可如今,起航的時辰就快到了,卻依舊不見檀邀雨的影子。雖說拓跋破軍曾對他提起過,檀邀雨是個還帶着些稚氣女郎,可是魏皇受了先入爲主的影響,實難想象一個魔功加身的女子能稚氣到哪裡?
魏皇偷偷斜眼瞄了一眼坐在身側的宜都王劉義隆。半個時辰前,劉義隆的隊伍抵達港口後,氣氛便莫名地壓抑起來。
劉義隆果不其然是個病秧子。隊伍一停跋,立刻就有內監支起了小爐竈給他熬藥。因是親王身份,按宋制,着黑色綢布寬袖絳紗朝禮服,最是不透風,此時天一熱,悶得劉義隆一張臉慘白,跟具屍體沒什麼兩樣。可他卻依舊正襟危坐,連侍女替他擦汗都不側一下頭。讓人看了更覺得喘不上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