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七十九、織網

拓跋燾正說着,鎮西軍的千戶長上前拜見,說是來請罪的。

自家將軍臨行前明明千萬叮囑過,讓他們護好天女,他們卻攝於禁軍的壓力,在雲臺觀被圍時未能盡責當以軍法處置。

拓跋燾看了邀雨一眼,見她神情淡淡的,並沒有生氣或是責怪的意思,便詢問邀雨道:“你看如何處置?”

檀邀雨微微搖了下頭,拓跋燾立刻會意,擺擺手道:“今次便罷了,你們此後盡心就好。”

千戶聞言大喜謝恩叩首退出。

拓跋燾見邀雨興致缺缺還以爲是自己會錯了意,忙問道:“可是覺得朕太過縱容他們了?”

邀雨搖頭,“本就是罰不得。他們雖是鎮西軍出身,領了陸真的令,可說到底,他們是陛下的兵。禁軍在平城代表的是陛下,若只因有了陸真的令,便與陛下抗衡,那纔是真的該罰。”

拓跋燾沒想到邀雨竟想得如此透徹,一時慶幸自己的心上人果然與衆不同一時又感嘆陸真帶兵的確有一手。

兩個月後,冬至當日。明明是歡慶之日,各大鮮卑貴族卻都閉門不出,家主大多被拓跋燾喝令在家中閉門思過。

一直被各家關注的禁軍指揮使一職,最終由原鎮西軍陸真回京擔任他的副將竟是破天荒地由漢臣辛家的長子辛繆擔任。

這一石真是激起千層浪無論是鮮卑貴族還是漢人氏族都大受震驚。當他們抽絲剝繭地探查兩人被陛下欽點的原因時竟發現這二人都與檀邀雨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陸真在抵達平城後很快就給雲臺觀遞了帖子,名義上是爲屬下失職來向天女請罪,實際誰都知道他這是來謝提攜之恩。

別人都能猜到的事兒,拓跋燾自然也能猜到。只是他沒猜到,檀邀雨竟然直接讓嬴風入宮請他來雲臺觀。陸真到訪之時,拓跋燾就在檀邀雨旁邊的廂房裡,兩人的談話他都能清楚地聽見。

陸真並沒有如同外人傳言所說,對檀邀雨卑躬屈膝,反而是有禮有節地先是道歉後,才誠意地道謝。

“若不是天女在陛下面前提點,臣莫說晉升,怕是連腦袋都保不住。”

陸真說的也是實情,他雖爲鎮西軍統帥,聽着威風。可鎮西軍本就是雜胡軍,不受其他各軍待見。即便陸真軍功赫赫,可只要鮮卑貴族還把持着武官的任免,那即便他再留在西北苦熬十年,也不可能回京任職。

檀邀雨裹了裹身上的熊皮毯子並沒有攜恩已令的意思反倒是有些懶懶道:“陛下選人,一看才能,二看忠心。你若不是二者兼具,便是本宮說破嘴皮也無濟於事。”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陸真也願意承邀雨的情,他讓部下捧上一堆皮草,雖還未經裁剪,卻依舊能看出毛色鮮亮細軟。

“臣記得天女從前在鎮西軍時,就十分畏寒。臣兩袖空空,只能送些皮子給您,聊表謝意。”

檀邀雨點頭謝過。

似乎是一眨眼間,已經由春至冬,她離,她離開仇池已經半年有餘。這平城之大,惦記她畏寒的卻沒幾個。陸真這份禮,倒是很得檀邀雨的心。

“這禮本宮就收下了。全當你還了本宮一句話的恩情。此後你只需全心守護平城和禁宮安危,不必再將這些小事放在心上了。”

陸真雖有些揣測,卻沒想到檀邀雨真的什麼要求都不提。明明鮮卑貴族同漢人氏族都對她虎視眈眈,爲何她卻連自己這種現成的助力都不拉攏呢?

檀邀雨像是看透了陸真的心思,“怎麼?你覺得本宮該對你提個更大的要求?”

陸真臉頰一抽,天女說話依舊是這麼噎死人不償命啊。

“說起來……”檀邀雨再次開口,“本宮卻有一事需要你在朝堂上爲本宮開口。”

陸真聞言心裡打鼓,他就知道這世上沒這麼好的事兒。可他也不敢隨口就應下,只能試探問道:“不知天女所言何事?”

檀邀雨沉聲道:“如今北方戰事已定,南北又有意休戰幾年,各軍的統帥不是被太子案牽連,就是如你這般被調入京中填補空缺。北魏軍沒有軍餉,那些士兵如今是坐吃山空卻無人問津。已經入冬了,長此以往,軍中兵士要麼餓死,要麼譁變。這兩者皆不是陛下希望看到的。如今貴族們自顧不暇,哪裡還會記得他們的士兵正忍飢挨餓。本宮希望你能向陛下諫言,將貴族們繳還的貪墨之財分發給各軍將士,許他們返鄉耕種。待到大戰之時,再行點兵。”

“這……”陸真沒想到檀邀雨讓自己代爲進言的竟是此事。 他撩起衣袍,單膝跪地,朝檀邀雨抱拳拜道:“臣多謝天女體恤將士。此言臣一定替你送達上聽。”

檀邀雨笑了一下,顯得精神越發不濟,“你去吧。同你的部下們也敘敘話。這半年來多虧了他們護着本宮,纔沒讓那些人來惹本宮心煩。圍觀之事已經過去了,你也莫要過多苛責他們。”

“喏。”陸真擡頭,見邀雨臉色不佳,由衷地又說了句,”請天女保重身體。臣告退。”

陸真走後,拓跋燾才從一側走出來。先是親手將火盆往邀雨身邊移近了些,又嫌棄地踢了踢陸真送來的皮子,“皮子倒是厚實,不過顏色晦暗了些。回去朕讓宗愛給你送些上好的白狐裘,保暖又襯氣色。”

見邀雨笑着點頭,拓跋燾又彆扭道:“他一口一個臣,叫得倒是順口。”

“怎麼?”檀邀雨歪頭瞧向拓跋燾,竟有些憨態可掬,“陛下想反悔?”

拓跋燾哼了一聲,他自然是不會反悔的。既然不反悔,那檀邀雨就是他欽定的皇后,只等孝期後成親,那陸真自稱的那聲“臣”就無可厚非。

“你今日同他說的那番話,原可以直接同朕說。”

檀邀雨挑眉,“今日請陛下來,不就是爲了讓您親耳聽見嗎?難不成您以爲本宮是爲了自證清白才讓您旁聽?”

拓跋燾摸摸鼻子,他的確是這麼想的。被邀雨看穿,竟還有些不好意思,他幫邀雨攏了攏熊皮毯子,坐在她的面前誠懇道:“謝謝你時刻爲朕着想。聘禮朕已經命人送去仇池,再過兩年,朕便能迎你入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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