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邀雨見秦忠志偷瞄她,便故作不耐煩道:“你看我作甚,有什麼就說什麼,咱們還在青州的地界兒上呢,你以爲能瞞多少?”
秦忠志嚥了口口水,心想女郎這可是您讓我說的。他再次看了檀邀雨一眼,確認自家女郎不是在說客氣話,這才勉強笑道:“加上仇池和西秦的守軍,兵力總共七萬一千人。女郎身邊可調遣的,有約有四萬人。”
“什麼?!”還不等檀道濟說話,檀邀雨卻率先炸了毛,“這麼多人……這一天得花多少銀子養着。果然北魏以戰養戰,不發軍餉是有道理的……”
秦忠志差點兒被檀邀雨這一驚一乍地給嚇死。心想某的好女郎,您怎麼就只知道心疼錢!
檀道濟面色有些凝重,“無論是北魏還是南宋,都是十人一卒。也就是十個百姓中,纔有一個能上馬打仗的。若我記得不錯,仇池民衆也纔不過十萬。你便已擁兵七萬之多了?”
檀道濟說完,看向檀邀雨的眼神便有些複雜。
檀邀雨卻似乎依舊在心疼錢,砸吧了一會兒嘴,才擡起頭,似乎是在抱怨道:“我這可也是在爲父親分憂呢。要知道,滑臺城裡逃出來的那三千人,雖說情理上是應該棄城保命。可實際按軍法,那就是逃兵。”
檀邀雨故作嬌嗔地嘟起嘴,“這三千人是沒法再回湖陸軍營了。人多口雜,誰知道軍營裡還有沒有到彥之的眼線。若是被舉報了,他們的家眷怕是都要跟着遭殃。父兄更是脫不了干係。女兒就勉爲其難地先替父親養着了。”
除了檀道濟,其他幾人都默默垂下眼,生怕這對父女過招,誤傷了自己。
秦忠志心裡卻在暗自叫好,女郎這招扮豬吃老虎真是厲害!那三千人雖然人數不多,可卻是檀道濟手下練出來的精兵。認真論起來,怕是比蓋吳的三萬人都有分量!
檀道濟嘴角一抽。雖然心裡知道虎父無犬女,可這隻小老虎真衝自己亮出爪子的時候,身爲父親的他都有些突如其然。
雖然有些肉疼,可檀道濟也知道女兒說的是實情,只能忍痛割愛道:“那三千人,爲父會爲他們遮掩。我們領兵北上時遇到了一處戰場,看着裝怕是從洛陽逃出來的守軍。可惜在滑臺附近遭遇了魏賊,無一倖免。爲父會用他們的名頭,頂掉你帶走的三千人。至於他們的家眷,相信這位秦相早就有了安排吧。”
秦忠志不敢接話。他的確是早就通知了朱圓圓,讓她以走商做掩飾,將這些人的家眷一點點接走。此時怕是多半都已經到了仇池了。
見秦忠志默認,檀道濟暗自嘆了口氣,一時竟有些無力感。
檀邀雨依舊滿臉小女兒的神態,撒嬌似地問道:“若女兒的消息不錯,彭城王這次給了父親五萬人馬,加上我身邊的四萬人。父親您說,若是這九萬人的大軍調轉矛頭,直攻建康,能有幾分勝算?”
檀粲剛喝的一口茶直接嗆得噴了出來。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咳得太大聲!心裡已經是萬鼓齊鳴,小妹這可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她怎麼能用這麼隨口一說的表情,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言論。
從來穩如泰山的檀道濟此時的手都不禁抖了一下,這一瞬間,檀道濟竟分不清女兒是否在說笑。
有幾分勝算?
以現在南宋的鬆散的兵馬,空虛的國庫,加上建康城內還內鬥不斷的局勢,沒了謝晦,沒了到彥之,此時檀家若起兵……九成……
“你敢!”
廳門前突然傳來一聲暴喝!
緊跟着劉義季便怒不可遏地衝了進來!
檀道濟和檀植見了他,
忙起身抱拳行禮,而檀璨實在憋不住咳嗽了,藉機猛咳了幾聲。
劉義季也不去管什麼禮數了,對着檀道濟急道:“本王知道,皇兄這次奪了您的軍權是有不妥,可您想想父王。父王臨終託孤,對您比任何人都信任,您怎可因與皇兄的一時誤會,便倒戈相向?”
檀邀雨此時才收斂了方纔嬌憨的表情,露出一絲厭煩道:“我差點兒忘了還有你這個討厭鬼活着。怎麼你這是在守門人那裡呆久了,就覺得自己有靠山了?”
劉義季完全不理會檀邀雨的恐嚇,雙眼一錯不錯地同檀道濟對視。他心裡清楚,這廳內起決定性作用的,只有檀道濟一人。
檀道濟打量了劉義季一番,見他雖還有大病初癒後的虛弱,卻顯然性命無虞了。
檀道濟如同對待子侄般拍了拍劉義季的肩膀,“王爺放心,檀家從沒想過要辜負先皇的囑託,檀家絕不會反。臣檀道濟在此立誓,如違此誓,天誅地滅!”
檀道濟隨後轉過身對着檀邀雨一字一句道:“你的勝算只有一成。湖陸軍營就算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也不會叛國。而你唯一的一成勝算,就是現在殺了爲父和你的兩位兄長。”
檀璨很想說他站小妹那邊, 不過還是忍住了。
檀邀雨似乎並不意外父親會這麼說,她掃了眼劉義季,隨意道:“既然來了,就坐下一起吃吧。”
她的語氣太過輕描淡寫,彷彿剛纔那駭人聽聞的計劃並不曾出口一般。
檀道濟見女兒並沒有真的鑽了牛角尖,慶幸之餘,也不忘了幫女兒打圓場,“今日見到七皇子正好。臣這裡還有道詔書,皇上聽說您平安,已經下旨封您爲石頭城戎事。”
這石頭城戎事聽起來官職不大,卻十分的重要。還是劉宋開國皇帝劉裕在位時創立的。
石頭城是建康外圍最近的一道防線,戎事則統領城中一切軍務人馬。是護城的最強關隘,也可以說成是勤王的最近的精銳。
檀邀雨聽到這個加封就再也忍不住冷笑,“你在這裡爲你的皇兄爭辯,不惜拿你自己的性命與我作對。可你皇兄呢,卻把你當成了一步制衡的棋子。”
劉義季聞言心頭一震,卻無法反駁檀邀雨。
他身體好轉後,就曾寫信給皇兄。他本就無意朝堂,而皇兄對下毒人的刻意包庇也讓他心寒。索性就以餘毒未清做藉口,表示自己需要一直留在青州,已經沒法做官了。
明知自己永遠不可能去石頭城赴任,皇兄卻還是給他封了個如此重要的官職。
這種情形只有一種解釋,皇兄怕是開始忌憚彭城王的權勢。而他則被利用,用來提醒彭城王,若彭城王有任何非分之想,那麼七皇子劉義季便可以勤王之名即刻帶兵入城。
遠離建康的劉義季,成了懸在彭城王頭頂的那把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