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歡聲音柔媚酥骨道:“奴家專程爲等公子來,豈能不沐浴淨身,只是浴湯還未來得及倒掉,讓宋公子見笑了。”
葉宋勾起嘴角一笑,轉而就要繞到那屏風後面去,只是剛一動腳步,落歡的琴音便抖了一下,長長的指甲刮在了一根琴絃上,她驀地停了下來。葉宋回頭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她有些歉疚地站起來,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道:“落歡失禮,還請兩位公子恕罪。”
葉宋繼續往前走,落歡就顯得有些緊張起來,道:“宋公子,那是落歡沐浴之後留下的污穢之物”
葉宋紈絝一笑,道:“那豈會是污穢之物,那是落歡的浴湯,再怎麼也是香噴噴的。”
“宋公子”落歡再想阻止已經是晚了一步。
只見葉宋已經轉去了屏風的後面,那裡果然放着一桶洗札後的浴湯,邊上還有些雜亂的女人衣服。
蘇若清在房間裡若無其事地喝茶,淡定得視若無睹。
葉宋沒發現有什麼異常的,可她轉身之際,往那屏風的裡邊一面看時,雙眼就微微眯了起來,雙瞳裡風雲變色。
那屏風裡側,竟掛着一幅畫。那幅畫葉宋又怎會忘記,一襲紫衣像一盞安靜流瀉的蘭一般,王盞月初初給她看的時候她就忘不了。
她把那幅畫取下來,落歡臉色白了白。她提着畫走到落歡面前,笑容更甚,無懈可擊,道:“落歡姑娘真是好雅緻,
沐浴淨身這樣的事情,也免不了在屏風上掛一幅這樣的畫卷以作消遣。”
落歡發白的臉色在聽到葉宋的話後又通紅,像是兩個熟透的番茄。
蘇若清一看見那畫上之人,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頓時明白了過來,葉宋來這裡並不只是來聽曲兒喝茶的。
落歡樓裡這個時候尚早,客人也不是很多。蘇靜馬不停蹄地抵達落歡樓,來勢匆匆,來不及收住馬勢,揚手用力一勒馬鞭時,馬兒驚得兩隻前蹄翹了起來,直接驚煞了門前路人。待平穩停下後,蘇靜跳下馬拍了拍馬的身子,馬兒徑直便小跑着離開了,他則大步跨入落歡樓。
老鴇見又是一位貴公子,上前還不及說上一句話,蘇靜就問:“落歡姑娘呢?”
老鴇道:“哎呀公子今日真是來得不巧,落歡她現在有客人呢咱們樓裡除了落歡也還有許多別的才貌雙全的姑娘,要不公子”
話還沒說完,蘇靜直接走上二樓樓梯,道:“她沒有客人我還不會來了。”
落歡面對葉宋和那幅畫,一時間手足無措,又覺得十分難堪,沐浴之時屏風上掛着一幅男人的畫像,怎麼想都覺得齷齪不堪吧。落歡試圖解釋道:“不是的,這只是”
葉宋接了她的話道:“只是覺得這幅畫畫工精巧,純屬欣賞麼,你可知這畫上之人是誰?”
落歡想從葉宋手上拿過那幅畫,奈何葉宋
不肯鬆手,她若強行取之便只有將畫撕毀了,落歡只好道:“不過是一幅畫而已,宋公子爲何如此不依不饒?這畫上之人是誰跟宋公子有什麼關係麼?”
怎想葉宋還沒說話,蘇若清忽然自顧自地開口道:“她現在是你的客人,在你的房間裡發現別的男人的畫像,爭風吃醋難免。落歡樓的頭牌還有這樣的癖好,告訴老鴇也不知後果會怎樣。”
葉宋不由看了看蘇若清,見他依舊是處變不驚地喝着茶,道:“他說得對。”
落歡咬咬脣,自覺委屈,雙眼不知不覺就蒙上了一層楚楚可憐的水霧,對着葉宋矮身福禮道:“這只是落歡的一個恩客而已,上次一別落歡再沒見過他,只是心中一直難以忘懷,是以纔有此畫像。請宋公子體諒,我們這樣的人難有真感情,即使有了心上人也不能爲外人所知,我知道宋公子是性情中人,還望宋公子開恩,千萬不要將此畫交給媽媽,讓媽媽知道我私藏男子畫像一定會把我”
她話還沒說完,突然一道聲響,門從外面被推開。屋子裡的三人循聲望去,只見蘇靜微微喘着氣,大汗淋漓地站在門口。
落歡首先便是怔了怔,隨即顫着雙眼,眼裡蓄滿了欣喜若狂的情緒,張口道:“公子我不是在做夢吧”那個她等了許多日,只能在畫裡和夢裡相見的人,她沒有想到就在
這個時候再次出現了。
不光是落歡,葉宋、蘇靜還有蘇若清三人,也都各自愣住了。蘇靜看着葉宋,又轉眼看了看蘇若清,目光重新落回葉宋的臉上,眸色不可謂不復雜。葉宋先行回過神,對蘇靜笑笑,如若無事地說:“今天這麼早就忙完了。”
蘇靜抿了抿脣,即使內心火急火燎也被他壓制了下來,喜怒不定道:“其實還要更早一些,只是找你花了不少時間。”
葉宋道:“你來得正好”,她擡了擡手舉起那幅畫在他面前給他看,“這畫上的人是不是你?你桃花播得還挺遠,不知不覺就讓落歡樓的頭牌對你情根深種了。”
蘇靜沒有笑,他一點也笑不出來,站在葉宋的面前很隨意地瞟了一眼,隨後就把畫拿過來,隨手丟在了地上,道:“畫像一般粗糙,至於這上面的人是誰,我沒興趣看,也沒什麼稀奇的。”
葉宋沉了沉心,道:“你這般粗魯,會叫落歡姑娘傷心難過的。”
“姑蘇城裡除了她,暗戀我的人又不是一個兩個。”
葉宋眼神涼了下來。蘇靜轉而又對蘇若清揖道:“沒想到公子也在這裡,還以爲公子會再晚幾天纔會到。”
蘇若清起身拂了拂衣,道:“今天路過剛好碰到,就一起來這裡看了看熱鬧。”
蘇靜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時候已經不早,我隨後便爲公子安置下榻之處,此地不宜久留,公子請。”
蘇靜着人安
排別莊悉心佈置,以給蘇若清下榻之用。公公本來已經備好了,但如今蘇若清的行蹤已然被蘇靜知曉,便只好暫居別莊。
別莊裡的吃穿住行,一應是最好的。王府裡的廚子也撥了一大半過去。
晚上的時候,蘇若清讓蘇靜夫婦陪着一起用膳,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蘇若清詢問了一些當地的風土民情,蘇靜知無不答,但深諳世道的公公總覺得晚膳的氣氛有些不對勁。
用完晚膳以後,蘇靜和葉宋便坐着馬車離開了別莊。
馬車搖椅晃行駛在寂靜的巷弄裡,蘇靜和葉宋各自坐着,相對無言。良久蘇靜才道:“你就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葉宋支着下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道:“我在等你說。”
“這些日,你說你都在王盞月那處,今日我去問過她,想來也明白了,不過是你找的藉口。皇上什麼時候到姑蘇的,都是你在陪着他?你不應該事先告訴我一聲麼?”蘇靜道。
葉宋愣了愣,收回了眼神,看向蘇靜,道:“你要說的便是這個?皇上說他今日偶遇我才一起去的落歡樓,看來你是不信了。你覺得這段時間我常常出門就是爲了陪皇上?”
蘇靜沒有再回答,而葉宋也沒有再說話,兩人就一直這樣沉默着,直到回到王府。一進王府大門,下人們便覺得他倆之間不對勁,但主子的事情他們又豈敢多問。
這是成親這麼久以來,葉宋第一
次和蘇靜鬧不愉快。
回到東苑,葉宋便自行收拾着睡衣去浴池裡沐浴,沐浴完以後回來便躺在牀上,側身往裡。
蘇靜看了看她的背影,心裡更加的煩躁,旋即也去洗了一個涼水澡,回來時見她一動也沒動,以爲她是睡着了,又沒有蓋被子。到底還是心裡疼惜着,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拉起薄薄的錦被蓋在她身上。隨後自己也上牀躺在外側,從後輕輕抱了她。
葉宋竟能一動不動維持着這個姿勢睡整個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天才微微發亮她便醒來起身,蘇靜也同樣如此。見葉宋穿衣,蘇靜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說道:“不多睡一陣麼,平時你都不會在這個時候起身。”
葉宋穿好了衣服對着銅鏡自行挽發,道:“昨夜睡得早,到這個時辰已經了無睡意了。你還覺得困的話,就再多睡一會兒吧,等吃早飯的時候我再來叫你。”
後來蘇靜披着一件外衫,身體斜斜地倚在牆邊,手微微推了推窗戶,看見葉宋在外面院子裡揮鞭子。那玄鐵鞭她已是很久都沒練過,依舊是虎虎生風乾脆利落,鐵鞭掃落在樹幹上,掠起綠葉千層,簌簌往下掉,襯得那身姿十分颯爽。
等練完了,天色也亮開了,天邊的紅霞淬亮了房門上的白綾紗。丫鬟上前遞了一塊溼毛巾給她擦擦臉,她邊擦就邊回頭看了房門一眼,隨後離開了院子,吩咐道:“去叫王爺起牀吃早飯
了。”
其實房間裡的蘇靜早已經穿戴整齊,也洗漱完畢了。等葉宋堪堪一走出東院時,他後腳也踏出了房門,根本用不着丫鬟去叫。
蘇靜看了看滿地碧青色的落葉,心裡有些不是滋味。蘇靜問旁邊的丫鬟,“通過你剛纔的觀察,你覺得王妃今天的心情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