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宋看着他的手指,還能聞到那淡淡的油煙味,可手指白皙修長,絲毫沒有被破壞美感,倒讓葉宋心裡感覺像是被什麼東西燙了一下,滾燙得很。
她接過筷子,吃下一口白米飯,將忽然涌上至喉頭的翻滾酸澀的情緒全部壓了下去,笑着說:“我沒想到,還能吃到你親手做的這些。”
蘇若清夾了一塊魚,用手指細心地幫她剔掉了魚刺,放進她碗裡,道:“我不能給你一輩子這樣的生活,其實一輩子這樣粗茶淡飯也真的不錯,可我只能給你片刻的寧靜幸福。但是你願意坐在這裡和我分享,已經是足夠了。嚐嚐這魚的味道怎樣。”
葉宋大口地吃掉了他夾的魚,味道還是和從前一樣。她記得,有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回到將軍府裡之後,每一頓飯桌上都少不了一盤魚。她喜歡吃魚,可家裡的廚子怎麼也做不出蘇若清親手做的味道。
後來又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漸漸就不吃了。
蘇若清又細心地爲葉宋盛了一碗魚湯,魚湯被燉成了乳白色,再混之青菜的色澤,看起來就十分可口。
一頓飯葉宋吃得很較真,放下碗時,碗裡連一粒剩餘的米飯都沒有剩下。她不羨慕錦衣玉食,不貪圖榮華富貴,要是能夠,她喜歡吃所愛的人親手給她做的粗茶淡飯。
葉宋起身收拾碗筷,卻被蘇若清先一步搶了去做,蘇若清道:“你歇着吧,我本就手膩,我收拾了就好。”葉宋便在一旁看着蘇若清洗碗,蘇若清又道,“阿宋,幫我撈一下袖子,快滑下去了。”
就他的廣袖,做什麼都不方便,葉宋便從後面,輕輕撈起了他的袖子,開玩笑說道:“要是讓旁人看見了你這樣做飯洗碗,估計要把我拖出去砍了。”
蘇若清挑眉,語氣閒淡道:“我看誰敢。砍誰不砍誰,都是我說了算的,況且這麼做也是我心甘情願。”
英姑娘在將軍府裡坐立不安,坐着像是板凳上有釘子,站着又像是腳底生瘡一樣,總之像只上躥下跳的猴子,在百里明姝跟葉青的面前跳來跳去。
百里明姝往茶盞裡添了熱茶,看了英姑娘一眼,道:“現在天氣涼,用不着這麼快就吧茶走涼了,小英子你能不能消停一會兒?”
英姑娘緊張兮兮地問:“葉姐姐一晚上不回來,難道你們就不擔心嗎?”
葉青淡定道:“二姐以往也經常夜裡不回,又或者深更半夜纔回,再或者天明時纔回,以往怎不見你這樣着急的?”
英姑娘跺腳道:“就是今天晚上不回我才着急呀!也不看看她是和誰出去的!這下好了,蘇哥哥可怎麼辦?葉姐姐怎麼能這樣,她根本不知道蘇哥哥爲了她有多努力!真是太氣人了!”
百里明姝慢條斯理道:“感情這回事,不是誰付出地多誰更努力,最終就能夠修成正果的。又不關你的事,不知道你那麼緊張幹什麼。”
英姑娘道:“什麼不關我的事,我當然希望葉姐姐能和蘇哥哥在一起啊!葉青你來說,葉姐姐是和蘇哥哥在一起般配還是和今晚出現的那個男人般配?”
這時葉青流露出一種糾結的表情,半晌撓撓額頭道:“英子,在你遇到二姐和蘇四之前,你不知道二姐和蘇公子的事。二姐想要什麼,她心裡清楚,不管最後她做什麼抉擇,我只需要充分地相信她就是了。”
百里明姝讚賞地點點頭:“嗯,這纔是阿宋的好妹妹。”
實際上,葉青知道,葉宋可能不會一輩子都和蘇若清在一起,因爲她不會進皇宮,不能夠伴蘇若清一世。只不過葉宋和蘇若清之間的裂痕比葉青預想中的要早。葉青更沒想到,蘇靜一個紈絝不羈的人,會變成現在這樣正直的樣子。
但不管是誰,葉青都希望自己的二姐能夠幸福。這幾年,葉青見慣了葉宋的堅強和辛苦,見慣了葉宋毫無保留的付出,倘若真的有一個人站出來,護她疼她,給她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給她一個安穩的家,這個人不可能是蘇若清的話,葉青希望這個人是蘇靜。
葉宋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很輕鬆很愉快。
雖然蘇若清是歸已的主子,可都比不得她二姐的幸福重要。
正當英姑娘氣悶的時候,葉青又開口,道:“話雖如此,但蘇四還是應該聰明些。現在二姐都還沒回來,可能晚上都不會回來了,蘇公子來時又坐了馬車,看來是打定主意帶二姐外出過夜。據我所知,他們最常去的就只有兩個地方,一個是棋軒,一個是城郊十里外的別莊。棋軒裡只是一個暫歇的雅間,不適合過夜,那就只有城郊一個地方了。”說着就擡眼看看英姑娘,“英子,你要是真擔心二姐和蘇四的話,不妨再去找找蘇四,告訴他我二姐的所在。至於能不能找到他或者找到他後他自己會怎麼做,就看造化了。”
英姑娘立刻鬥志昂揚,拔腿就往外跑,道:“我這就去找!”她去馬廄裡牽了一匹馬,騎馬就匆忙往賢王府跑着去了。
蘇靜不在賢王府,英姑娘又跑了個空,門口的侍衛攔着她硬是不讓她進去。英姑娘也不是好惹的,一身火紅的衣裙像一團燃燒的火焰,她動了動手臂,淡淡的粉末從指尖溢出,被風吹散,很快周圍就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守門的侍衛大駭,只見滿地的蛇蟲鼠蟻正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簇擁着中間的英姑娘,蓄勢待發。英姑娘道:“你要不放我進去找蘇哥哥,我就讓這些小傢伙進去,爬滿你們的牀!”
一侍衛道:“不管你是何妨妖女,但王爺真的不在府上!”
另一侍衛見狀哪兒還敢耽擱,連忙轉身就跑進去通知了管家。管家匆匆忙忙出來,看見滿地的蟲子,險些嚇暈過去,顫顫巍巍道:“姑娘莫衝動,王爺真的不在啊,他才離開王府!”
“那他去哪兒了?”英姑娘問。
管家留了一個心眼兒,不確定道:“姑娘是王爺的朋友還是……”那萬一是敵人的話,他告知了王爺的去向,還不是害了王爺。
英姑娘跺了兩腳,道:“我看起來很像是壞人嗎!前不久,我還和蘇哥哥一起南下去賑災了!”
管家見她眼神懇切且嬌蠻,不像是個會耍心機的姑娘,於是道:“幸好今晚王爺出門的時候我斗膽問了一句,王爺帶了酒出去,說是去找三王爺喝酒去了。”
“那三王爺家在哪兒?”
管家給她指了方向,她便跳上馬,回頭扔給管家一些藥丸,道:“防蟲的,一會兒在前門後門各放兩顆。”滿地的蛇蟲鼠蟻散了,英姑娘驅馬就往前跑。
三王府的東苑旁不遠的溫泉池內,熱氣蒸騰,水溫燙得嚇人。蘇宸便靜靜地坐在池水裡,墨發全然飄在水中,像是黑色的水草一樣。廊下的兩盞燈,將夜色託亮兩分,朦朦朧朧。
對面斜上方的石壁上,橫長出一株桃樹,這算是這溫泉池的一大奇景。因爲天然溫泉的熱氣,把這裡薰得四季如春,即便是深秋這個時節,石壁上依然盛開着一樹桃花。
花瓣洋洋灑灑地落在水面上,輕輕飄拂着。水面只偶爾拂開了淺淺的水紋。
蘇宸不禁又想起葉宋來,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他到現在都還愛極了葉宋,可是追本溯源,他卻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對葉宋心動的。
但一定免不了那個在溫泉池的夜晚。葉宋偷偷來這裡沐浴,被他好巧不巧地給逮住發現了,葉宋把他拉下水不說,還想逃,恰恰給他在石壁的桃花下抓住。
她就像一匹難以被馴服的野馬,很烈。可越是這樣,就越加挑起了男人的征服欲,他霸道地吻她,一發不可收拾,想要她,想看她溫順而婉轉的模樣。
那時是心動的。蘇宸發現,原來葉宋光潔而沾滿晶瑩剔透的水珠的臉那麼美,她的眼神那麼野,可她的嘴脣又那麼軟。
蘇宸手臂擱在岸邊,微微仰着頭,閉目養神。下巴處長起了青青的胡茬兒,輪廓分明的臉上寂寥的神色有些難得,只因他一向是個勢在必得的人。可偏偏葉宋是他人生中的意外。
他回想起自己當初爲什麼不相信葉宋,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她,若沒有他的不信任和傷害,可能就沒有如今愛而不得的局面。而這其中,他最不願意想到的一個人便是南樞。
這個女人是何模樣他想不起來,只覺得異常陌生,連她的名字也異常陌生。要是被他再次遇上那個女人,他想他一定不會手下留情。
忽然外面響起了侍女的腳步聲,只在門外就停了下來,道:“王爺,賢王來了。”
蘇宸冷冷地“嗯”了一聲,道:“讓他在東苑等本王。”半晌才緩緩睜開眼簾,雙目沉沉。他起身出水,隨手挽過一旁的衣服就披在身上,半乾半溼,反而將身體線條完完全全地勾勒了出來,相當性感。
蘇宸頭上搭了一條毛巾,他一邊擦着頭髮便一邊走出了溫泉池。
蘇宸回到東苑時,蘇靜已經在那裡候着了,喝了兩杯酒,滿室酒香。還不等蘇宸開口,蘇靜便揚起紅脣,桃花眼笑眯眯地閃爍着微光,道:“許久不來,三哥這王府變化委實大,我方纔見有的院子都已經被拆了,夷爲了平地改爲種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