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綠承良沉默了片刻。
他並不意外暖朝會這樣說,她是個善良的女人,當然,也是個聰慧的女人,知道他要顧全自己是一件太容易的事,而顧全她,卻有可能拼上所有。
“暖朝,你真是太看不起綠大哥了,我綠承良豈是貪生怕死之人。”污辱污辱啊,他真的被人看不起了,“想我綠承良平生從未遇上敵手,如今倒是個好機會。”
“綠大哥,”暖朝有些無語,“這不是鬧着玩兒的。”
“人生如戲,能抱持輕鬆的狀態,又何以懷抱太過警慎的態度呢,”這是綠承良的處世之道,人活一世,多不容易,如果抱持着太嚴肅的態度,就活得太累了,無影村的人都習慣了輕鬆自在。
若有一日,有太沉重的擔子壓要身上,要他們改變本性,反倒是有些難了。
“綠大哥說得沒錯,”暖朝點頭,既然綠承良覺得這樣做可行,那麼,就隨他吧,“不過,也請綠大哥有空也想想小妹說得話。”
“好好好,”綠承良點頭。
他們在一旁說話,那邊的小丫頭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不過,她沒有衝着跑過去,而是探頭探腦的。
“司徒叔叔,娘和綠叔叔在說什麼呢?”她好想聽哦,以前娘都沒有跟綠叔叔到一邊去說話的。
娘都會當着她的面說。
是不是有很重要的事,不能讓她知道呢?
司徒壽眉頭深鎖,他們離得足夠遠,說話的聲音也不重,所以,他的耳力再好,也不能聽清他們到底在說什麼,“是些大人的話,瞳兒不聽也罷。”
“是嗎?”瞳兒不太信,“那瞳兒一會問娘,娘一定會告訴瞳兒的。”
司徒壽的眉頭鎖得更緊了,“瞳兒,”他蹲下身,與瞳兒平視。
“嗯?”瞳兒看着他,應着。
“她只是你的乾孃,你該叫她一聲乾孃,而不是娘,你只有一個,若是讓你娘知道瞳兒已經叫別人娘了,她會不高興的。”暖朝一定會很傷心難過吧,自小疼愛的女兒,認了別人爲母。
“纔不會呢,”瞳兒搖頭,“娘很高興啊。”是真的很高興。
“不可能會高興的,”懷胎十月產下的孩子——,司徒壽心中一陣緊揪,不,暖朝的心情與他不同,或許,暖朝真的會很高興瞳兒叫別人爲娘,忘了失去她的痛,只要瞳兒開心快樂,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陷入沉思,瞳兒盯着他好一會也等不到他再開口,於是,伸出小手推了推他,“司徒叔叔,你怎麼了?”
司徒壽回過神,扯了扯脣,“司徒叔叔在想你娘,瞳兒不想娘嗎?”
“想啊,”清瞳認真的點着小腦袋,“瞳兒天天想娘,”所以,她纔要天天來綠府,要跟娘在一起,“司徒叔叔,瞳兒知道你不喜歡瞳兒叫別人娘,可是,在瞳兒看來,現在的娘就是以前的娘啊,是一樣的。”
一樣的?
如何能一樣?
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啊,他完全沒看也來,綠當家與暖朝有何相似之處,瞳兒真的被她給矇騙了吧。
矇騙一個孩子,她到底有何居心。
“瞳兒,你爹要回來了,你想見你爹嗎?”他知道近日七王爺就要回府了,七王爺必定會見瞳兒的。
但是,瞳兒對七王爺實在沒有任何的好感。
爹啊!
瞳兒小臉揚起爲難之色,她不想見,可是,娘讓她不要怪爹,她不知道還要不要見爹,一會問問娘好了。
“司徒叔叔,瞳兒不知道,瞳兒想問問娘。”
又問那姓綠的女人,那女人到底有何魅力,不僅讓瞳兒視她如天,連徐紅與徐藍,似乎也換了主子,不再是徐家的人,而是綠家的人。
事情似乎已經往他無法預料與阻止的地方發展,之前他與徐紅,徐藍皆是同一陣線,朝着同一目標前進,如今,似乎只有他一人走在異端路口。
這種感覺,並不好。
“瞳兒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她嗎?”他與瞳兒皆看着不遠處的暖朝與綠承良,“瞳兒一點也不想離開她?”
“司徒叔叔,”瞳兒點頭,“娘很好,綠叔叔也很好,司徒叔叔一定會喜歡孃的。”以前司徒叔叔就對娘很好啊,她一直都好希望司徒叔叔是她的爹呢,可是,爹是不能換人的,司徒叔叔一定也認爲,娘也是不能換人的。
司徒叔叔一直都不知道,其實,娘從來就沒有換過人啊。
一直都那一個呢。
娘說過,她不能告訴司徒叔叔,要讓司徒叔叔自己認出來,可是,她不知道司徒叔叔是不是真的可以自己認出來啊。
萬一司徒叔叔一直都認不出來怎麼辦?
暖朝與綠承良說完話,走過來時,就發現這一大一小之間的氣氛有些奇怪,瞳兒一瞧見孃親過來,立刻飛奔過去,“娘——,”
“瞳兒,”暖朝穩穩的接住女兒,“別跑得太快,萬一摔着了怎麼辦?”
“好嘛,”瞳兒乖乖的點頭,“瞳兒以後會乖乖的,慢慢走,要跑也不跑得太快,娘不要生氣哦。”
“娘沒有生氣,”暖朝蹲下身,輕撫女兒的發,“娘是擔心你,萬一瞳兒摔着了,會痛,瞳兒最怕痛了不是嗎?”
“嗯,”她是很怕痛,摔倒了是很痛,她會乖乖聽孃的話,“娘,你和綠叔叔在說什麼,瞳兒可不可以知道?”
“瞳兒想知道,娘當然會告訴瞳兒,可是,娘跟綠叔叔談的是生意上的事,瞳兒不懂,也不喜歡。”
“嗯,瞳兒現在是聽不懂,可是,瞳兒長大了就能聽懂了,娘,等瞳兒長大了,娘一定要說給瞳兒聽哦。”小丫頭很認真的道。
暖朝失笑,“好,娘一定會說給瞳兒聽的,就算瞳兒不想聽,娘也會一直說,好不好?”
“好,”清瞳快樂的點頭應是,她看了司徒壽一眼,再看了綠承良一眼,然後,靠着暖朝的耳邊道,“娘,司徒叔叔說爹要回來了,瞳兒要見爹嗎?”
“瞳兒想見他嗎?”暖朝問。
清瞳想了一下,“不是很想呢,”
她似乎不該覺得太奇怪,瞳兒對容冰一直沒有好的印像,更來不及培養感情,父女之情淡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她也不會逼着女兒非得去見容冰。
所以,隨瞳兒的意了。
“好,瞳兒若是不想見,我們就不見。”
“真的嗎?”瞳兒眼兒一亮,“那娘會不會見他?”
“瞳兒,”司徒壽聞言開口道,“你乾孃與你爹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們之間沒有必要見面。”
也最好不要見,以七王爺的脾氣,姓綠的是討不了什麼好的,躲得越遠,纔是最安全的。
“哦——,”瞳兒輕輕的吐了吐舌,她忘了,現在的娘,爹也是不認得的,不認得最好,這樣,爹就不能要求娘回王府去了,娘本來就不喜歡住在王府裡,現在這樣很好,她很喜歡啊。“我忘了,”她將小小的身子投進暖朝的懷抱之中,在孃親的懷裡小小聲的道,“娘,對不起哦,瞳兒差點說出來了。”
“不要緊,瞳兒還是沒有說出來啊,娘相信瞳兒。”
這些話,司徒壽是聽得滿耳,雖然瞳兒說得小聲,因離得近,他仍是能聽到的。
這樣的對話是否過於奇怪。
瞳兒是當真把綠當家當成暖朝了吧,抑或者,綠當家自認爲她就是暖朝?有這個可能嗎?司徒壽越想越心驚,如若當真如此,眼前的兩名姓綠的就太不可原諒了。
暖朝已死,卻仍不得安寧。
二年多了,他一直期望有一日暖朝真的會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可是——,一天天過去,迎來的是一日日的失望,兩年,無數個日子過去了,所有的失望累積在一起,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也不得不承認,暖朝不會再回來了。
若是她能回來,她早就回來了。
在他們已經漸漸接受暖朝已經永遠的離開了他們,卻出現一個人,想要代替暖朝,他是絕對不會允許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綠當家,借一步說話。”司徒壽看着暖朝,道。
暖朝亦看着他半晌,才點了點頭,將懷中的女兒交給綠承良,“綠大哥,請你陪瞳兒一會。”
“好,”綠承良點頭,拉過瞳兒,“司徒壽,說話之前可要記得三思而後行,別讓自己說過之後才後悔,那可就來不及了。”他好意提點。
司徒壽若真的想要在言語上爲難暖朝,他的麻煩就大了。
司徒壽瞪了他一眼,並不以爲意。
綠承良帶着清瞳,端着點心,到另一端去吃去了,丫環僕人也早就不在院裡候着,綠府原就沒有幾個侍候的人,平時,暖朝沒有叫喚,其他人都是各忙各的,這會,他們周圍並沒有閒雜人等。
暖朝示意,讓司徒壽到一旁一起坐下。
“有話,可以慢慢說。”
司徒壽沒有反對,坐下之後,直視暖朝,“綠當家,”他甚至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所有人都是綠當家,綠當家的叫,除了知道她姓綠之外,其他一無所知,“我有個問題,一直想要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