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紅樓, 大多數人還在夢中時,“咣”的一聲巨響從降雪居傳出,送走客人的小倌們好奇的將目光投向降雪閣, 只見怒氣衝衝的真珠從裡走出, 並且狠狠的摔上門。
“少主, 老爺的信您也看過了, 別忘了回去。”宴不鹹不淡的聲音傳出, 引來真珠的怒瞪。
“我回不回去,不用你管!”
所有人適時的躲開近乎於暴發的真珠,真珠父姓爲龍, 聽說真是其母之姓,而且他素與生父不和, 讓他回玉莊, 無疑是點着了導火線。
“少主答應過, 會爲宴做一件事,宴讓少主回玉莊, 少主不肯做嗎?”宴哪是在問,完完全全的威脅。
真珠眸子中的溫度極速下降,降到足已將自己凍傷,“我回,但, 宴, 你最好別後悔!”絕決的話, 寒了自己的心。
宴黑色的長髮沒有挽起, 自然的垂直身後, 細緻的五官叫人難以忽視。安靜的望着對面門外的真珠,一襲紅色紗衣長長的拖着地, 猩紅色的眸子,深邃妖嬈。
“少主,慢走。”淡淡的四個字,看似平常卻早注滿了疏離的液體,透明的薄薄的在兩人之間隔開再也不容越過的距離。
真珠咬着脣慢慢的轉身離開,長長的月白色衣袍在空中劃出寂寞的弧度,他走的不快,每一步都很清晰,卻也不過瞬間便離開了降雪居。
雲水閣。
只聽咣噹一聲巨響,精緻雕刻的木門就被徹底分屍,可憐兮兮的倒在了地上。
星坐在窗口遙望着遠處青灰色的天空,身後桑兒正認真的幫他整理一頭極地青絲。他一身青衣上面勾勒着水墨的梅花,點綴在腰側,袖口,輕輕幾筆勾勒出非凡的氣質,一如平時的他,淡然若梅,溫潤如茶。
巨響把小桑下了一跳,手中微一用力居然扯下幾縷頭髮,細小的血絲順着髮根流了出來,一時間他有點不知所措。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就被一股衝力推到了一邊,回過神來就見自己剛剛的位置已經被真珠取代,剛想說話卻被公子的眼神制止了,只能咬着脣恨恨的轉身離開先去找止血的藥。
星轉身溫柔的把站在身後的真珠抱到懷裡,用那雙清澈的眼睛安靜的望着他。真珠把臉埋在他的胸前,冷冷的說。
“星,你嫁我不,明天陪我回玉莊。”
星難得的一怔,淡然的表情有一絲的波動,卻也只是一瞬。馬上又恢復了溫柔,微微一笑,“這是怎麼了這麼沮喪,和宴吵架了?”
“不要和我提起這個人!”真珠咬牙。
星乖乖的閉嘴,摟緊了懷裡的人。想起剛纔樓中傳來的聲響,只怕自己猜的沒錯。更何況真現在的樣子,在這樓裡上上下下能讓他如此生氣,放在心上的人,也只有一個宴而已。別人或許不知,但是在樓裡這麼久了,他還是知道的。真珠對宴的在乎,只要宴在幾乎每日都是同吃同睡。
只是,有時候連星都會搞不懂宴到底在想什麼。宴是樓裡的管事,雖然真珠是他的少主,平時也沒有見他有顧忌過他們的身份,但是每次他要介意的時候,沒有人能拿他有辦法。比如這次。
真珠許久聽不到星說話,擡起頭來望着他。“你到底是答應不答應,要是不願意我去找其他人。”
“答應,怎麼會不答應。”星笑着低頭吻吻他的額頭,如夜般黑亮的眼睛閃爍着溫柔的疼痛。
真珠露出微笑,“就知道星兒最好了。”
“呵呵”星輕笑着眯起眼,輕輕的用只有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說道:“知道我好,那就愛我吧。”
“嗯?”真珠挑眉問道,“星兒,說什麼呢,沒聽清楚。”
“呵呵,沒什麼。真想什麼時候出發呢?”星笑着搖搖頭,問道。
“現在!”真珠站起身果斷的說道,“哼,叫我回去,好啊,我這就回去。要是老頭子知道我要娶一個男人,看不氣死他!”
星微微一下,捏捏他的鼻尖。寵溺的笑道:“你呀……現在走就回去收拾東西吧,要不然就沒有時間了。”
“好。”真珠瀟灑的走人,回西院去收拾行李。
星目送真珠離開後才慢慢的坐下,手指輕輕的撥弄了一下頭髮,痛的皺起眉。小桑氣呼呼的出現在門口,進來幫他分開頭髮,流血的地方已經凝固,但是畢竟是身體上比較脆弱的地方,更何況是被生生拔掉,所以一個碰觸就痛的他咬住了脣。
小桑本來很生氣的,可是從鏡中看到他隱忍的神情,手還是不自覺的輕了下來。
“公子,你怎麼能答應他那樣的要求。”小桑一想起剛纔在門後聽到的談話就很生氣,他家公子就算是再不濟,也不能做嫁人的那一個。更何況,真珠並不是真心的喜歡公子,他不過是利用公子做報仇的籌碼。
“桑兒,我怎麼能不答應。”星微笑着,再次用這句話回答,漂亮的眉心微蹙,眸中是化不開的悲傷。眼睜睜看着他去找別人,即使只是假的,我依舊辦不到,若一定要來,我希望那個人是我。
“公子!”小桑不滿意他的回答,他驕傲的公子怎麼能受這樣的委屈。
“桑兒,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星疲倦的閉上眼睛,淡淡的說:“還是說連你都看不起我,連這點事都辦不妥。”
“我……”小桑委屈的撇撇嘴,沒有在說下去。公子已經把話說這麼重,他還能在說什麼。
輕嘆一聲,小心的幫他上好藥,然後,出門打算收拾一會兒出門需要的行李。
“你不用去了。”
“什麼?”
星迴頭,微笑望他。“我陪真去就好了,你不要去了。趁着這段時間回去看看,亡靈島的那羣東西又開始不安分了。”
“是。”小桑恭敬的躬身行禮,退着離開。這樣的禮儀早已超越了主僕,是對王者的最高崇敬。
星負手而立,望着天邊的蒼穹靜靜的出神,溫潤的脣角勾起一抹淡雅的微笑。真,你這樣的要求,是不是有一點喜歡我呢?
紅樓的後門,一輛奢華的馬車停在那裡,順着半開的車門望去,車廂地上鋪着上好的七彩羽毛織就而成的地毯,上面放置着檀木小桌,桌上左側細銀纏繞出的別緻香爐,散發出嫋嫋淡香。右側一組精緻的玉髓茶具在門□□進去的陽光下,泛出溫潤的光澤。車廂靠後沒有放置座椅,而是就這地毯放置了十二牀真絲被子,和鵝毛羽枕。
叮咚一聲輕響,馬車車角懸掛着的白玉無心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敞開的門內款款走出幾人,前面的那人揚起漂亮的鳳眼打量了一眼車內的佈置,而後露出滿意的笑容,漂亮的長髮在光下折射出紫色的光芒。
“果然是星兒最瞭解我。”真珠滿意的誇獎道,回頭再身後青衣男子臉頰上印下一吻,算是答謝。
星溫和的笑笑,幫他理理額前的髮絲。“真,喜歡就好。”
“哼哼,小星星就知道疼小珠子。”跟在身後的立夏不滿意的冷哼,星把什麼好東西都讓給小珠子,居然還搶了今朝留給他的‘相思’,還那麼不以爲然的掛在車廂角上。他知不知道那可是寶物,多值錢啊!
今朝去修行前,自己還鄭重保證會好好收藏‘相思’現在倒好,小珠子一句話變成個裝飾馬車的了。
星迴頭,伸手捏捏立夏氣鼓鼓的小臉,輕笑道:“小夏子,你這是吃的哪門子醋啊,疼你的人不就站在身後嗎?”
立夏扭頭,掙脫出他的魔爪,回身抱住身後草燈的腰。“哼,草燈是我的,小星星你不要打壞主意。”
草燈寵溺的揉揉立夏的腦袋,俊美的臉上透着一種不自然的蒼白。自從那次死過以後他就變成了這樣,那天雖然雅亦救回了他,不過因爲魂魄離體時間太久,而他又只是個凡人。雖然死而復生,面容什麼的都和身前無恙,卻有一點不一樣,那就是他必須每天食用活人的鮮血和生氣來維持生命。
雖然,每一次也不過一滴,但是每次看到心愛的人爲他受痛,痛心就會狠狠的揪痛。若不是真的放不下他,真不想這樣活着。
“呵呵,我怎麼敢。”星溫柔的笑彎了眉眼,輕聲說道。“好了,送都送出來了,你們回去吧。”
已經坐到馬車裡的真珠也探出頭來擺擺手,“回去吧。對了,”他扭頭望向坐在馬車前拉起繮繩的星,“星兒,車伕怎麼還沒有來啊。”
“來了。”星手抖繮繩,皮鞭輕甩,啪!一聲輕響,馬兒就向前走起來。
真珠盯着他的後背看了很久,才說道:“不會是你吧!”
“呵呵,真好聰明,猜對了。”星迴頭在他臉上輕點一下。
真珠縮回馬車中,半響無語,瞪着那個駕車都駕的瀟灑的男子,很懷疑的問:“星兒,你以前駕過馬車?”看不出來溫潤的星以前會做過這種粗活,是不是也吃過很多苦?
“沒有。”星笑道,聲音裡透出一種愉悅。“人都有第一次,呵呵,我的就給真了。”
“……”真默然,臉上火辣辣的燙。他好歹也是個情場高手,居然,居然被一個小倌調戲了!而且還是個什麼都沒有經歷的清倌!而他居然……不爭氣的因爲他一句話臉紅了。
恨恨的關上車門,不再去看他,今天一定是不利於出門,不然怎麼會遇到這麼詭異的事情,真是太不像他了。
馬車走的很穩,星絲毫不像是第一次駕車的人,車內真珠坐在真絲被上靠着枕頭昏昏睡去。也許是不喜歡在馬車中休息,也許是路太不平,才休息了片刻他就睜開眼,無論如何都再也睡不着。
車後遠遠傳來,噠噠的馬蹄聲,那是馬劇烈奔跑纔會發出的聲音。
撩起月白色的窗簾,眼睛不由的向後看去,希望看到有人遠遠的騎馬趕來,希望那人穿着紅色的衣衫,脣角勾着魅人的輕笑,對他說,你和開玩笑的,怎麼捨得你回去。
噠噠——
馬蹄聲漸進,騎馬的人是很急的趕來,卻不是心中盼着的那人。而是一個流裡流氣的白衣少年,身後還跟着幾人,馬隊匆匆而過,蕩起一陣黃土飛揚。
真珠黯然低眼,無神的放下了簾子。蜷縮的躺在車廂內,陽光透過被風揚起的窗簾,灑到他的臉上,照出點點淚痕。
離開了,他終是走出了這步,原以爲宴會留他,可最後,依然沒有。
淚水劃落,十分的委屈,不甘……
車門突然打開,溫柔的脣吻去了他眼中流出的淚。
“傻真,你還有我呢。”星雖然在門外,一路上卻很注意他的情緒,雖然他哭的很輕,他依舊聽到了。
憐惜的抱起蜷縮的淚人兒,“真,不要他了,我娶你吧。”
哭泣的真珠立馬瞪眼,水汪汪的鳳眼說不出的媚。“我堂堂男子,怎麼能嫁人。更何況,你答應嫁我的。”
星輕笑,“好,是我不對。”抱着他輕聲哄到,“休息一會兒吧,前面就有一個小鎮,你要是不想趕夜路的話,我們就在那裡落腳。”
“好。”真珠靠在他胸前,閉上眼睛,大概是剛剛苦累了,很快就沉沉入睡。
星低頭看着他的睡顏,在他的脣上輕柔的印下一吻,溫柔的把他放到真絲被上,轉身出去。
搖頭想要散去心頭的苦澀,堂堂男子漢不能嫁人,呵,只是不能嫁我吧。若那人是宴,你定會答應是不是?
星輕嘆一聲,揚鞭讓馬兒加快步子,向前面跑去,馬車畢竟顛簸,今天還是早點去找個好點的地方休息吧。
若是此刻有道行的人路過,就會發現馬車的周身被一種淡紫色的薄霧籠罩,平穩的潛行着,絲毫沒有和地面有什麼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