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玖)

太陽西斜,遙織被傳召入宮。

夕陽下,御花園中,小橋之上,今日的女皇依舊是一身素衣,依舊未綁未束,依舊未上妝,依舊眉心點了一點硃砂,她手中拿的還是那白瓷的小鉢,手指未染丹蔻,指尖輕拈一點小鉢中的魚食輕撒入池中,引來錦鯉爭相來食,一身的閒散。

遙織跪下行禮,“參見陛下,不知陛下宣臣來是何事?”

“起來吧。”女皇眼都沒擡,目不轉睛的盯着水面,喂着魚,“你參娟意的事,有幾分真?”

“無論有幾分,陛下還不是將人打入天牢。”遙織站起身淡言。

女皇側目看了她一眼,“孤喜歡聰明人,卻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

“陛下不是一向只喜歡聽話的,不喜歡不聽話的麼?”她反問。

“遙織,過了這麼多年,你果然還這麼膽大。”女皇似笑非笑的說,聽不出喜怒。

“因爲臣知道,陛下不會殺臣。”她垂下眼,然而,她沒說的是,你只會拿我在乎的人開刀!

凌末入宮不是偶然,死也不是偶然,這都是女皇對她的不滿,她如今什麼都失去了,就更不怕女皇了,因爲她知道女皇不會殺她,至少現在不會!

“凌末的骨灰,你要麼?”女皇淡問,那口氣很是無關緊要。

“陛下,凌末的骨灰不是撒入這池中餵了魚了麼?陛下難道要把這一池子的魚賞臣麼?”她脣上勾起冷笑。

女皇的手一頓,側頭看她,“你果然是知道了。”

“陛下這習慣,臣想不知道都難。”她垂下眼,擋住眼中的恨意。

“遙織,你可後悔?”女皇淡漠的看着她。

“陛下,你可知情愛的味道?”她擡起頭,眼中含笑,“可有過刻骨銘心的愛戀,可有誰真心實意願意爲你而死,不是因爲你是女皇,只因爲你是女人?可有過?”

女皇沉默了,有過三個丈夫,活了數百年的她,早已忘記了情愛的味道。

見她不語,遙織的心裡格外的痛快,“既然如此,我也不悔!”

女皇看向她,她腰背挺直,目光炯炯,亦如當年,女皇皺起眉,卻什麼也沒話,只是揮了揮手,讓她退下。

遙知行禮退下,臨走前,看了池中的魚一眼。

餵了那麼多死人的骨灰,怎麼還不撐死?

遙知走後,女皇把手中的小鉢丟到池中,池中的魚羣翻涌,她冷冷的看着池中。

‘陛下,你不懂情愛,不懂,這裡有誰是真心愛着你的?無非爲權爲利,陛下心中可愛過誰?陛下最愛的不過是你自己罷了!’

不好的記憶襲上女皇心頭,“凌末,你就那麼想死麼?”

凌末並非只是簡單的打翻了一杯酒而被杖斃,而是因爲他出的這翻話戳中了女皇的痛腳,女皇當時沒控制住,就讓人打凌末打死了,凌末死時脣上的那抹笑,讓她心頭不安,似乎有什麼東西脫離了她的掌控,而她又不知道那是什麼!

“來人,宣衆仙師入宮。”她這些年聚集了很多奇人異士,等到那人真的她履行承諾之時,這些人可以幫她對付那人,也許還能控制住那人!

但,最好的結果是那人永遠都不出現!

“陛下,娟意大人在牢中畏罪自殺了!”

聽侍從來報時,女皇明顯詫異了,要說這換成別人到有可能受不住,但這娟意,說好聽了是惜命,說難聽了就是貪生怕死,若非如此,她也不會把唯一的親人送入宮中!

自然也不可能是遙織下的手,遙織這人和女皇骨子裡很像,只有人活着才能折磨,死了一了百了了,若是遙織恐怕會從娟意的家人身上下手!

說到頭到底是誰殺了娟意?

女皇心中浮現出一個名字,臉上卻勾出了冷笑。

他活着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對他那麼好?

很快的娟意爵通敵賣國在牢中畏罪自殺之事傳遍了全國,女人們極爲憤恨,不少官員上書請女皇嚴懲娟意的族人,各種流言蜚語四起,而女皇卻一直不表明態度,讓下面的人亂猜測。

一夜之間,很多人家被抄,不少人惶恐不安起來,慍水巷這樣的地方更是被人三天兩頭的找上門,日子完全沒法正常過,巷子中的人是怨聲載道,巷中德高望重的老人們聚在一起商量後決定搬離,往宣茹和時丘的邊境遷移。

老人的感覺總是敏銳的,這三天兩頭的出現,說不準那天就要對巷了下殺手,不如早早的離開,雖說故土難離,那也沒有命和家人重要!

巷子中的幾家族之間雖說沒血緣關係,卻也是一路扶持過來的,族譜上的兒子孫兒那是從小養的,比外面那些親的還親,更加難得是,他們決定將善堂中的孩子們也帶走,先問誰家要養誰,小子們從來都是巷子裡跑,但也有和誰家有眼緣的,那個親那疏,還是有的,若是剩下的沒有人收養,就幾個家族一起養着好了!

所幸幾個小子平日裡跑來跑去,讓很多家都有了要收養的收思,只是不好開口,有了這個機會自然水到渠成,唯有高小子那熊孩子非要給王有福做兒子,但王有福沒成親這條件不夠,他就鬧着讓王有福去娶李哥兒,李哥兒聽了差點沒抄擀麪杖,但,高小子真不愧是熊孩子,在李哥兒的包子鋪是一哭二鬧,邊哭邊說,自己沒人要,沒人疼,好不容易有個人對他好,又不夠條件收養他,他不要做天煞孤星!(= =熊孩子!你知道什麼天煞孤星啊!)

李哥兒是被他哭的沒辦法了,又加上王有福的猛烈追求,一個不留神,同意了,結果,這要搬走的加了一家!

然而,李哥兒是非常的鬱悶,原因無他,只因龍玉沒打算搬走,他覺得他好不容易認識了一個朋友,就這麼分開了,更重要的是再也喝不到那麼美味的酒了!(這纔是重點吧!)

“掌櫃小哥兒,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走?”就算到現在李哥兒也不知道龍玉的名字,卻不妨礙他把龍玉當朋友,誰還沒有幾個秘密啊,就像他,別人一直叫他李哥兒,連他自己都快忘了本名叫李來順了。

“我們還有事沒辦完呢,等辦完了就會離開。”龍玉給他打了一罈小燒,又裝了一罈甜米酒,“你可省着點喝。”

“嗚!以後就喝不到了!”李哥兒沮喪的垂下頭。

“我把酒引的方子寫給你,以後讓你男人釀給你吧。”龍玉大方的開口。

“這,這不好吧?”李哥兒也知道這酒最重要的就是酒引或都叫酒麴,這配方非常的重要,直接決定了酒的好壞。

“沒什麼,只給你小燒和甜米酒這兩樣,本就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你要是想要碎金和一夢千年的,我可是不會給的,不說一夢千年是我多少的心血,就說這碎金我可是用親手雕的玉桃換的,可是不給的。”龍玉笑道,取了紙筆開始寫配方,畢竟這兩樣的酒麴很常見,唯有用心釀,加上摸索才能釀好,他到不擔心。

“那我就收下了。”李哥兒沒推拖反而大方的收下了,這要遷移了,多掌握一樣本領,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而且他見龍玉寫的到是隨性,也就明白了,這東西不是很貴重,假客氣,到不如大大方方的收下!

“你我有緣,這算是分別禮吧。”龍玉寫完吹乾墨跡,遞給了他。

“掌櫃小哥兒,我冒昧的問下。”他不好意思的撓頭,“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麼?呃,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問問,問問。”他說着臉不好意思的紅了。

龍玉笑眼看他,開口道,“我叫龍玉,龍吟虎嘯的龍,金玉良緣的玉。

“龍玉。”李哥兒默唸一聲,“好名字。”不像他,李來順,好土啊!

“我娘找高人給我起的,我五行缺金,玉屬金。”龍玉淡言,他還記得孃親說過的話,一個玉字保你一生富貴!不可以改!

他到真是一生富貴,但,磨難相對的也不少!

幾日之後,慍水巷中的幾大家族陸續的離開了,巷中立刻冷清了不少。

“我以爲你會送他一塊玉。”雅亦從身後抱住龍玉,頭在他的肩上蹭。

“我和他只是萍水相逢之緣,告知名字已經到頭了,他還夠不上我的有緣人。”龍玉笑道,側頭在他臉上親了口。

“原來親親的有緣人還分三六九等啊。”他半真半假的說。

龍玉笑而不語。

兩個人心裡都明白,這不是分三六九等,而是緣分夠不夠深,明顯,李哥兒和龍玉的緣分不夠深。

慍水巷幾日來越發的蕭條,幾乎可以說沒有生意上門,不少店鋪關了張,也有一些人離開了慍水巷,唯有龍玉的酒肆一直開着,卻已經不見什麼人來買酒了,然而他似乎不在乎有沒有生意,依舊整日坐在櫃檯前端正着小酒盞品着酒,雅亦在他的身邊端着茶杯喝茶,兩人有時一句話不說,一坐就是一天,有時兩不知在說什麼,笑鬧在一起,別提多讓人羨慕了,只可惜沒人看到,也沒人關心。

外面已經快亂翻天了,被抓的,被抄的,越來越多,大家都不知道女皇到底想幹什麼!

“白玉酒盞,好東西。”淡淡的聲音沒有起伏,飄進龍玉的酒肆,龍玉頭都沒有擡嗅着酒香,半歪在雅亦的懷中。

雅亦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素衣的女子站在門口,素顏的臉上,只有眉心點了一點紅,看起來十分的聖潔,他勾起脣露出了冷笑,她的身上纏繞滿了黑霧,那是怨氣,非常的重,可見這個人殺了不少無辜!

好久沒見過樣的東西了!

“有意思。”雅亦脣上冷笑更盛。